武雕龍接着說道:“話說小雞公嶺有沒有金雞我還真不知道。不過大雞公嶺上面什麼都沒有,只有雞冠廟。那破廟我小時候就廢棄了……沒什麼好看,就有幾塊石碑。”
米酒有些後勁,武雕龍不斷地揉着太陽穴,又說出門太久,沒喝米酒,纔會這樣子頭痛。
我心想,回家的孩子第一次喝酒,總是那麼容易醉的。
這不是酒量的問題,而是想家。
我道:“那你早點休息。明天帶我去大雞公嶺的雞冠廟看一下。”
武雕龍點點頭,又倒在牀上,叫喚了半夜頭疼才睡過去,惹得我半夜都睡不安穩,夢裡面好像看到了白衣翩翩的謝靈玉。
那一絲風采,雖然隔了那麼長時間,在夢中還是會夢見。
白衣飄飄,綠衣媚媚。
早上醒來。武雕龍也不含糊,催促聾啞給郭允兒解蠱蟲。
狗爺幾人神色已經恢復,不過聾啞意思是還要睡一段時間。至於被食腦蟲侵入腦子的人偶師,餵了些稀飯之後,好像傻傻的,加上蛇毒沒有清理乾淨,暫時還不能自主行動。
吃了些早飯,武雕龍帶我去大雞公嶺。
聾啞有些不高興,但是武雕龍又要叫喚。聾啞長嘆,翅膀硬了我管不住你,隨便你了。武雕龍準備了兩把開山刀,一把給我一把自己帶着。早上出發離開了小雞公嶺,往南邊的竹林走去,穿過了幾處怪石嶙峋的竹林,有一片冒了怪霧,經久都沒有散開。
武雕龍走在濃霧之中,說道:“雞冠廟就在前面。過了這片濃霧就到了……”我正聽着武雕龍的話,像是有什麼東西拍我肩膀,我大喊一聲,武雕龍,你走慢一點。
濃霧裡面卻沒有武雕龍的回聲,這竹林濃霧起的怪異,我心中納悶得很,一連喊了幾聲,都沒有武雕龍的聲音,按理說方纔就在眼前,怎麼就聽不到呢。
又有什麼東西拍我肩膀,我伸手一扣,順手一操,只聽“哎呀”一聲怪叫,我一聽是人的聲音,開山刀纔沒有劈出去,一個人被我摔倒在地面上,沒等我看清楚是什麼人摔倒在地上面。濃霧又撲騰出一個人,我心想這回可遭人暗算。卻見跳出的人坐在摔倒在地那人的身上,大耳光猛地往下扇。
我趕緊上前兩步認人,纔看清楚躺在地上的是阮鐵屍,騎在他身上的是武雕龍,方纔武雕龍說着說着忽然之間沒有聲音,是因爲發覺有人跟着。
我心中慚愧,在警惕性方面還是很差,遠遠比不上武雕龍。
阮鐵屍認出了是我,大喊救命的時候,下巴已經被武雕龍蠻狠的拳頭給打歪,牙齒也鬆了,哭着求道:“蕭大師,是我。”我揉揉眼睛,走過去,看了一會,才故意說道:“這不是阮村長嗎?”
阮鐵屍道:“我也是好心才拍你肩膀的。”武雕龍斜眼看着我:“怎麼,你認識?”我心想當初阮鐵屍猛地撲出來,把狗爺和刀文秀帶到溝壑裡面,刀文秀就是因此而死,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道:“這不是阮家寨子的老村長嘛!”
武雕龍會意,一巴掌打在阮鐵屍臉上,嘎嘣脆,比剛纔力氣還要大,自己翻身從阮鐵屍身上跳下來,一手拎着阮鐵屍,怕霧大阮鐵屍乘機跑掉了。
阮鐵屍求饒道:“小祖宗們,你們輕點。老漢一把骨頭一抖就散了。”我笑道:“你來這裡幹什麼?”
阮鐵屍道:“昨晚我聽到金雞的叫聲,所以想着來雞冠廟拜一拜。”果然,在阮鐵屍倒地一旁發現一個蛇皮袋,裝着臘魚臘肉,看樣子是貢獻給廟裡的神仙的。
我又問道,你是怎麼聽見金雞的叫聲的?
阮鐵屍知道狗爺和我關係,暗算了狗爺,已經得罪了我,倒也不敢玩心眼,老實道:“老身在黑蛇潭裡面九死一生跑出來後,哪知道蛇人又回村子,我實在是有心無力沒有追來,喝了一口老酒尋思和周公會面,睡到了半夜,猛地驚醒過來,正是因爲聽到了金雞的叫聲。在這一片長大的人,都聽過金雞啼叫的故事。”
我問道:“除了金雞的聲音,還有別的事情嗎?”我其實也是隨口一問,卻問出了些有意思的東西。武雕龍又凶神惡煞地逼問:“你老老實實地說一下的話我就不打你。”
阮鐵屍算是軟蛋了,接着說的話着實讓我大吃一驚。
“我死多年的二哥阮銀蛇好像也在耳邊說話。說本來阮家還可以振興一把,哪知道一切都完蛋了。鐵屍啊,你沒個膽量,做事情又沒主見。阮家以後算是徹底敗了。”阮鐵屍倒豆子一樣全部說出來。
我暗想金雞啼叫的時候,正好是阮銀蛇殞命的時機。
阮銀蛇和阮鐵屍是兄弟,或許可以聽到阮銀蛇的話。阮銀蛇消失多年,阮鐵屍不知道他還活着,所以會說死了多年前的二哥阮銀蛇。
阮家三兄弟,老大阮金卵和老二阮銀蛇都是了不起的人物,阮銀蛇本來要到銅門後面做一件振興阮家的事情,現在也黃了。
現在只剩下沒有本事的阮鐵屍,阮家從此沒落也算是大勢所趨。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永遠不落敗的家族的。
落敗家族若努力幾分,可能還是會振興的。
我道:“我遇到過阮金卵的後人,他們這一脈現在還有人在,應該活動在泰國雲南金三角一帶。你可以尋回,或許能夠振興你們阮家。你記住他的名字,叫做阮南,是阮金卵的孫子。”
阮鐵屍沉默了一會,道:“若不是那件事情,我們兄弟三人反目成仇。現在也不至於如此。蕭大師,你這個消息十分重要。我要感謝你。”
其實我心中所想,只不過是不想郭家一支獨大的局面。雖然暫時蟲家抗爭郭家,但蟲家要和郭家抗衡,暫時還沒有那個能力。要不然,蟲家也不至於想方設法拉攏區區一個郭老本。
要是阮家衰敗的節奏能放慢一點,對我以後還是有幫助的。
怪石嶙峋的竹林濃霧很難散去,幸運的是武雕龍多次走這麼濃霧竹林,認準方向穿過這片怪竹林也不是難事,出了竹林走山坡路,才走出濃霧,遠處一片懸崖上,又看到了幾個僰人的懸棺。
“這個山嶺就是大雞公嶺。上面就是雞冠廟。”武雕龍指着懸棺所在山嶺說道。三人走了四十多分鐘,到了雞冠廟。廟的石塊已經破敗,還能看到一些壁畫,只是風格雜糅,有蛇還有雄雞。雞冠廟的牌坊已經倒塌,神龕身上也的神靈早已被歲月風雨澆灌。
沒有了形狀。
祭拜神靈的人已經不來了,神靈還會存在嗎?
或許神靈也搬到別的地方去了。阮鐵屍把各式各樣的貢獻拿出來,點上了香燭,放了一包炮仗,誠懇祭拜。我圍着雞冠廟果然發現了幾塊石碑,上面記載了一些歷史。
比如阮家最開始是從汴梁出來,當時金人過了汴河,把開封城攻破,阮家舉族往西南逃跑,最後在竹海安生,和當地許多古民族有過爭鬥。阮家祠堂寫着“族起汴梁”,想必就是因爲這個緣故。
想來,靖康之亂。
蕭天兵和蕭天將也是舉族逃難,最後在湖北江西交界安生。或許我的祖先和阮家祖先早已相識。
他們是厲害的蟲師,知曉天機的風水師也罷,在無情戰火面前,都擋不住王朝的破敗。北宋王朝的失落,就不是人力可挽回的。
那時的烽火無情,跨越時空,已經難以回顧。
今日的風情,只有慢慢去體會。人間多少磨難,都不過是時間無情的一個黑色幽默。
我把雞冠廟四周所有留下來的石碑全部拍照,有些細枝末節還要細細分析。
我又問了阮鐵屍幾個關鍵問題,阮鐵屍老實作答,我細細記下來,感覺再無問題可問,我放了阮鐵屍,讓他尋找阮金卵的孫子阮南,留到以後再說。
從雞冠廟回來,沈皓天已經醒了過來,站在牆邊,單腿靠在牆上,手上面叼着一根菸,見我回來,忽然喊住:“我要走了。我這把匕首送給你了。”
匕首是和血屍郭天劫打鬥時候的那把。
我接過匕首,手指一刮,異常鋒利,把小羊拿了出來:“我不習慣照顧小羊,你把它帶走,裡面有你想要的東西。”
小羊看着沈皓天黑黑的鏡框,喊道:“不要,我不要跟他。”
我對小羊道:“你跟着我很危險,還會遇到郭雲鳳一樣的人的。”
小羊道:“那他會對我好嗎?”
沈皓天端着眼鏡框,把小羊反反覆覆地看了數眼,一臉不爽地看着我:“我家裡沒有小孩,不需要玩具。”
“你拿着就是了。”我把小羊送給了沈皓天。
在銅門前,殺死了銀蛇的小蛇鑽入了小羊體內,或許還在睡覺,我不懂蛇,帶在身上也沒有,還不如送給沈皓天。
沈皓天拍拍小羊,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沒有名字。”
“那以後……”沈皓天頓了頓,接着道,“以後你就叫小雪吧。東北的長白山都是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