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太明白賀茂豪話裡面的意思,問道:“我很榮幸成爲你的對手!”
我頓了頓,接着問道,“可是咱們如何鬥蟲!”
賀茂豪道:“你把輝夜姬推進去,快。”
我想了想,知道逃跑不是一件的事情,說不定我沒有跑遠就被吸乾而亡。
我上前,將輝夜姬推了進去,而賀茂豪將黑盒子裡面的兩半魚佩取了出來,飛快地轉動輪椅,隨即門被關上了。
我看着他手上的魚佩,嘆道:“我們分不出勝負,是否就出不去了。因爲你把鑰匙帶進來了,外人根本不可能從外面打開!”
賀茂豪點點頭。
門關上後,裡面的寒氣更濃,躺在推車上的輝夜姬轉眼就要被凍僵。
這是一間密室,是三號實驗室,大概有五十平米大小,四周空蕩蕩,除了賀茂豪和輝夜姬之外,根本就沒有多餘的東西。
這是一間“空”密室,是一間“空”實驗室。
我看了幾眼,根本沒有看到古蟲。我感覺它就在身邊,可是我卻看不到。
我不由地想起了毛毛怪,莫非這古蟲和毛毛怪一樣,一般人看不到。
如果真是這樣,還弄個鬼啊,我根本看不見,就是個瞎子,那麼厲害的一隻蟲子,直接就能將我放倒在地上。
這根本就是一場實力懸殊的比賽,我把蟲尺拿了出來。緊緊地握在手上,以避免我凍死過去。
我終於忍不住問:“古蟲在哪裡?你如何和我鬥蟲?”
賀茂豪朝我作了一個“噓”的動作,我發現他正以一種身份神情地方式看着輝夜姬,他甚至伸出手要觸摸她的肌膚,可是,他的手沒有放下去,久久都沒有放下去。
“這樣的美麗的人,身體卻被人研究,人類多麼自私多麼貪婪。”賀茂豪說。
我道:“對,每個人都是自私的。”
賀茂豪竟然開始落淚,方纔冷酷無情的男子,此刻留下了眼淚,就在一剎那之間就流淚,如此猝不及防,如此深情款款,莫非只有在這間“空房子”裡才能把自己的感情展露出來。
賀茂豪伸手將眼角的淚水拭去,可還是忍不住流淚。
賀茂豪道:“蕭棋,我聽過你的故事,也知道你和安倍家之間的矛盾,我也知道你有一隻玉屍,你可曾想過,等你死後,她怎麼辦?”
我看了看輝夜姬,久久不能說話,我第一次見到她不由落淚,就是因爲我想到謝小玉。
我的壽命是有限的,而謝小玉卻不是,她可能和輝夜姬一樣,忽然有一天失去了活力,那麼她的命運,可能和輝夜姬一樣。
被人放在玻璃裡,日夜研究,要探求她不變老她擁抱青春的秘密。
“你忍心她和輝夜姬一樣,被自私的世人所玷污,所褻瀆嗎?”賀茂豪說。
我沉默,無言以對,因爲我根本不知道答案。
“不是有一場絕望而殘忍的鬥蟲嗎?你爲何把氣氛弄得如此文藝,何不開始吧。”我攥緊了蟲尺。
賀茂豪道:“我知道你的故事,幾年前你吃下了五條怪蟲,而後又吞下了一隻劇毒的血蜘蛛,你的體內爬進了一隻至陰的陰蛇。你最愛的初戀被人擊碎魂魄,你親手將她推進了火葬場,看着那曾經溫熱的身體消失,只剩下皚皚白骨,好像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這個麼一個人。”
我咬牙回道:“如果你說我是個怪物,是個沒人要的人,請你打住。因爲被你弄死的二哥也曾經說過,你何必再說呢?”
賀茂豪道:“你何必生氣,既然咱們之間有一場殘忍而絕望的比賽,你何不沉下心聽我說說,再說我沒有必要對你催眠。”
“我怕沒聽你說完,我就凍死了。”我說。
我只期盼那殘忍而絕望鬥蟲快點開始,如果我活着就離開這裡。
賀茂豪卻笑了笑:“你站我遠點,或許會好點的。”
我心想,這小子以爲我怕,笑道:“鬥蟲我都不怕,你說點話難道我都怕嗎!你接着說!”
賀茂豪點點頭,接了方纔的地方:“你的初戀化成白骨,可你癡戀的女鬼,卻心有所屬,苦等一年都不過是一場幻夢。但終歸老天對你不錯,至少有了妻子,還多了一個鬼嬰當兒子。”
我道:“你們的情報蒐集得很完整啊!”
賀茂豪苦笑:“我看了你的資料,我哭了三天三夜!”
我頗爲有些不信:“你爲何爲我哭泣,我不過是異國他鄉一個陌路人,或許我們一輩子都不會見面,即便見面,也會勢同水火,你爲何爲我哭泣。”
賀茂豪搖搖頭,沉默了一會,嘆了口氣,道:“等你聽完我的話,你就明白我爲什麼哭泣了。”
我剛纔還着急要和賀茂豪動手,聽他這麼一說,我心中卻生出一種奇怪的想法,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爲我哭泣。
賀茂豪道:“你的生命會很快會結束,你二十九歲就會死,現在你二十五歲,還有四年不到。”
我點點頭,沒有否認,逆天改命,讓我多活二十年,我沒有話說。
賀茂豪接着說道:“你一生深愛三個女人,紀千千、陳荼荼、郭七七。紀千千死後,我以爲你會和陳荼荼在一起,畢竟你救了她一命,沒想到你們卻分開,陳荼荼是個剛毅的女子,她不允許你心中還牽掛着紀千千,所以她要離開你。郭七七是個很神秘的女子,我一直看不穿,她能嫁給你,出於什麼緣由,我根本想不通。”
我道:“我也不知道什麼原因。”
賀茂豪說:“或許是愛的另外一種表現形式,管他呢,都成你老婆了,還想那麼多幹什麼。”
我幾乎下意識點點頭。
賀茂豪道:“即便如此,但你一生都是孤獨的。”
賀茂豪這話很奇怪,可奇怪的我卻懂了。
我和他從來沒見過面,他只是蒐集一些我的資料,卻如此瞭解我。
怪了。
我雖明白話裡面的意思,但我出言否認,道:“我從不覺得我孤獨。”
賀茂豪道:“你是孤獨,一生一世都孤獨。從命理學上講,因你是天煞孤星之命,九歲你本該死,無比接近死亡,可能活下來,這就是爲什麼你終生擺脫不了孤獨的根源,因爲死亡時時跟着你……其實我何嘗不一樣……;從哲學上講,你永遠處於躁動處於難以滿足之中永遠處於疑惑之中,你的生命缺乏堅實的基礎,你的存在是虛無,因此無比孤獨,不管你身邊永遠多少人。我說的話你懂,因爲我知道你是哲學系畢業的高材生。”
我也沒有追問賀茂豪爲何說他也一想,我想不用問,他也會說。
我嘆道:“你似乎對我很清楚,即便你說的很對,我也會否認的,我根本不孤獨。”
賀茂豪和我同時笑了起來,這一笑,空房間也不覺得寒氣逼人。
我和他如同多年未見的朋友,竟然可以這般聊天。
古人說:傾蓋如故,白首如新。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賀茂豪道:“我和你一樣,有着一樣而不一樣孤獨的生命。”
我道:“不一樣,你是世家大弟子,你是含着金鑰匙出生的人,你的。當然……如果你沒有那麼多哥哥的話……”
賀茂豪道:“那個人要逼瘋我……只不過是因爲爺爺稱讚我‘這個孩子天賦聰明’,他以爲我會威脅他……”
我心中清楚,那個人就是賀茂雄,是他的親哥哥。
賀茂豪道:“我真的瘋了,而且我被遺棄在一個地下室裡,只有一隻白貓、一個死了上千年的人、還有七盞燈陪着我。因爲一個大家族覺得有個瘋兒子是一件丟臉的事情,才把我鎖在地宮裡。”
我心中一驚,他說的地方,可能就是關着蕭五道的地下室,因爲白貓和七盞油燈都對上了。
我不由問道:“然後呢?”
賀茂豪臉上忽地顯出陰森的笑容:“我卻救了自己。我每日呼吸着那千年死屍散出的屍氣,有一多半時間是昏睡的,到了飯點,白貓將我的食物運來,我便吃飯。吃飽了睡,睡醒了吃。不知不覺之中,我不再害怕那千年死屍的屍氣,我漸漸記起父親講過吸屍氣的法門。而千年老屍體內巨大的屍氣,成爲我不斷成長的基石。”
我嘆道:“西方有句諺語說得對:神爲你關上一扇門,也會給你開一扇窗。”
賀茂豪道:“只是那扇窗實在有點小,我從裡面出來足足花了十年。”
我心中才明白,蕭五道的屍身之所以枯萎是因爲賀茂豪花了十年的時間吸乾的,賀茂豪的吸屍大法之所以如此厲害是因爲蕭五道體內幾百年的屍氣滋潤了他。
是啊,十年的時間足夠讓一個少年成爲青年,也足夠讓一個人老去。
可千年又如何,還不是會過去。
人最難熬的,不過是當下。
我若有所悟道:“十年之前,我不認識你你不認識我,十年後,我卻死去你還活着。”
賀茂豪道:“十年後,咱們都會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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