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師傅,你大致來說說,近日代姨娘交給廚房的菜都是哪樣的……”
“是,”盧師傅點頭,側身站一旁道,“菜譜倒是與大夫人平日囑咐的一樣不差,就是檔次低了很多,比如很多魚肉蛋大多不新鮮亦或是隔夜的,我發現數次後就提醒她,之後情況稍好些,可買給二夫人貼補身子的豬肝臟和牛肉卻有點問題——”
月紫芸咬了咬脣,忽而面露譏嘲,冷眼旁觀;雲天佑一臉的難以置信;傅憐音臉紅一陣白一陣,瞅一眼身邊的三老爺面色陰鬱的像從閻羅殿出來的一般,連忙屏了呼吸繼續“看戲”。
“你胡說!”盧師傅還未說完,代春妮就急巴巴跳了起來,鼻孔朝天道,“我挑的都是上好的賣家,那可都是京都有頭有臉做屠宰的生意人,不信可找他們來當面對質.”一面說一面拿眼睛將在場的人掃了個遍。
雲可馨心下笑代春妮天真,以爲所有事情都被她算計在內,殊不知,她這根本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大伯母如果沒有隨後就派人調查豈會有這把握?!
盧師傅並不怯她那強裝出的理直氣壯,依然不緊不慢道:“代姨娘,您是到哪家買的豬肝和牛肉,我沒跟着所以不能妄言,但我一個多年在廚房幹活的人若是連菜的好壞都辨不清,那我這廚房師傅從此不再幹了。”
“你……”代春妮氣得齒冷,又欲強辯卻宛如舌頭打了結似的磕巴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你……你把話,說清楚!”
盧師傅轉過臉去,不再看她。
“賬房牧先生呢?”孫如蘭慢條斯理的發問。
“小的在。”牧先生近前一步道,“大夫人有何吩咐?”
“牧先生,你來說說這幾日代姨娘到賬房都是領多少錢去買菜的?”
牧先生是個五十上下的老學究,卻並不老眼昏花,相反那算盤好似長在他腦子裡一樣精得很。
他當着衆的人面一五一十的說了這幾天代春妮以大夫人要她買菜的名義拿走了多少銀兩,分毫不差,聽的後者心驚肉跳:
這是要東窗事發了嗎?代春妮又是一驚,額上的汗珠已然滲出,兩腿也開始發軟,但還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她不能妥協,絕不!這樣想着,她又“昂首挺胸”起來。
“呵,聽上去拿了不少,”孫如蘭強壓下心頭之火,慢慢走近代春妮,“代姨娘,賬房牧先生看在我的份上也很給你面子了呀,怎麼那些銀兩還不夠你買好酒好菜,卻專挑一些不新鮮的、差的、沒人要的,爲什麼?”她今天是打定主意要代春妮一點點暴露出來,她雙目逼近,“難不成是你覺得國公府入不敷出,已經窮酸到需要勒緊股腰帶來過日子了嗎?”忽而眼一瞪,“說,餘錢都用到哪兒去了?!”
孫如蘭厲害就在這裡,不發威不動怒,甚至罵人都是慢吞吞、不帶髒字,讓人以爲她涵養高好說話,殊不知這纔是最折磨人的,因爲對手總是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就被劈得體無完膚,無所遁形,自己卻還搞不清狀況。
“餘錢……”代春妮急得眼珠溜溜轉,情急之下發覺掌心熱乎乎的,低眼一瞧,驚覺自己竟一直牽着雲可馨的手,望着眼前呆憨的四歲孩童,代春妮忽然眉開眼笑,一臉的慈愛。
她擡頭道,“瞧我這記性,一急就什麼都給忘了,大夫人,餘錢我都給七姑娘吃喝玩兒樂了……”
雲可馨簡直吐血,出門前就料想代春妮願意帶她出門必有所圖,也想過代春妮嫁禍推卸責任,不曾想果真如此。
孫如蘭嘴角浮起一絲冷嘲,還是以原來的步調不疾不徐的走回原位,也不說話,就那麼直勾勾的盯視着代春妮,那眼神透出冷厲的“除之後快”之意,讓代春妮頓感一股寒意從腳底下升起,直衝脊背!
她這才發現自己小瞧了平日裡看似與世無爭、溫聲細語的大夫人,於是把她眼睛移向三房老爺和夫人,一副搖尾乞憐的模樣。
“啪”!的一聲,代春妮嚇了一跳,回頭看去,方纔捏在孫如蘭手中的漢白玉茶盅已碎裂成片,茶水也濺了一地。
“代春妮!”孫如蘭再不想剋制,一鼓作氣的怒斥道,“枉我對你一片信任,以我的名義擅自多取了銀兩買菜、這過程中偷工減料、將餘錢中飽私囊、敗壞我名譽不說,居然還會把餘錢的事栽贓到馨姐兒頭上,說給她‘吃喝玩兒樂’——我看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你可知道你買的那些不新鮮的或是變質的豬肝牛肉會讓懷有身孕的二夫人出事故?!你險些就陷我於不義,懂嗎?”大夫人聲音尖利到府外幾裡都聽得見,“今天若是不能將你逐出國公府,也必須要讓三房老爺家法伺候,再不給點顏色,以後還不得無法無天!”
眼見代春妮面色慘白,呼吸急促,嚥了一下口水又要張嘴,孫如蘭冷冷的補了一句,而這一句,徹底讓代春妮頓入十八層地獄,“你也別再企圖強辯,今天一早我隨兩個兒子跟在你和七姑娘後面,已經把一切看在眼裡,你的那些所謂有頭有臉的生意人早把什麼都招供了,要不要請他們來?還好今天跟去了,否則還不知道你在背後怎麼作踐的我,更不知道你竟會這樣去誣陷和栽贓一個什麼也不懂的孩子!”
孫如蘭竟然跟蹤她!千算萬算沒料到這一步,這到底是誰的主意!
代姨娘惡狠狠的目光還來不及投向雲恪,一大片陰影罩向她,緊接着手腕被一隻大手狠狠箍住,吃痛的擡眼:老爺!他什麼時候走到她跟前的?
“看來去年那頓巴掌還沒打醒你,又或者是你嫌太輕,”雲天揚陰森悠遠的音調聽得代春妮毛骨悚然,“走,跟我回去,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祖宗家法’!”
“老,老爺,饒,饒命,”代春妮一方面被雲天揚掐住手腕,痛得好似手骨崩裂,一方面又驚恐那祖宗家法不曉得有多可怕,“妾,妾身,知,知錯了……”
雲天揚視若無睹,他冷漠的掐着代春妮的手腕彷彿捏一隻雞似的向三房西苑走去,傅憐音牽上被甩開的雲可馨跟在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