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憐音望着雲可馨在門口消失,臉上的笑容也隨即散去,快得讓人懷疑她之前在是笑還是提一提嘴角。
“你跟我來一下。”傅憐音對代春妮淡淡道。
二人一前一後回了三房內室。
“姐姐,對不起,都是我……”一進門,代春妮就先發制人道,“讓你白跑了一趟。”
傅憐音坐在黑漆鋪猩紅坐墊的玫瑰椅上,手拿起一隻芙蓉白玉杯,放在手中悠哉的把玩。
“代姨娘,我說你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傅憐音的眼皮一掀,眼珠子轉向代春妮,“以後做事能不能用點腦子。”
“是,都是春妮考慮不周。”
“你在看到那個小碗的時候就該去奪過來,看清楚,”傅憐音將手中的芙蓉杯往茶几上一頓,聲調陡然拔高,“而不是在沒看到之前就胡亂猜測,弄得我跟你一起下不來臺。”
“我當時看七姑娘抱在懷裡跟寶貝似的又不願給我看,就起了疑心,”代春妮泄氣着分辨道,“沒想到只是一碗桔子酪。”
“哼,就是桔子酪也該給我搶來假裝摔到地上,”傅憐音目光冷颼颼的,染滿粉紅色蔻丹的手打在茶几上,震得芙蓉杯咣噹直響,“二房想要用些吃的玩的拉攏七姑娘,真是做夢!”
“我這不是不敢輕舉妄動嗎?”代春妮擡頭,眼珠子轉了轉,一臉無奈,“您也知道,這七小姐是越長大越不好管,加上老爺又向着她,誰還敢拿她怎樣?我就怕一個不小心又得遭殃。”
傅憐音冷笑:“你也有怕的時候。”
“我是怕連累了姐姐。”代春妮笑笑,“想想幾年前那頓巴掌,真是又氣又不甘。”
傅憐音只覺得一股血液直往腦門上涌,渾身像着了火似的發熱,眼前晃過雲天揚的身影又忌憚的宛如遁入冰窖般驟然發冷。
“我就不信老爺會坐看自己養了幾年的孩子胳膊肘往外拐,”傅憐音扯動着嘴角,鳳眸中寒光閃閃,諱莫如深道,“這件事交由我來處理,你只要給我記住下次再碰到二房給七小姐吃的用的,全都給扔了,有什麼事我來兜着。”
代春妮心下冷笑:由你兜着?說的比唱的還好聽,到時候指不定溜得比兔子還快,我纔不會那麼蠢給你當槍使!
“有姐姐這句話,春妮還怕什麼,”代春妮笑道,“下次我絕不會這麼心慈手軟,說不定還能來個‘一箭雙鵰’。”話裡行間,浸透着狡獪。
“行了,下去吧,等事成了再笑不遲。”傅憐音板着臉,冷嘲熱諷道,“可別跟前幾次似的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弄得裡外不是人。”
“姐姐教訓的是,”代春妮面和人離的笑道,“以後一切聽姐姐的。”
轉眼間,到了農曆八月的初秋時節,距雲恪參加秋闈還有幾日。
這天,雲可馨坐在西苑附近的抄手遊廊裡,雙手搭在椅子背上,仰頭望着天空發呆——
也不知傅憐音對雲天揚說了些什麼,自從那天后,雲天揚就不怎麼很樂意她出門了,但又不明說緣故,只說女孩子大了就該呆在家裡,讀書寫字,學琴作畫。
使得這大半年來她極少有機會再到大房和二房走動,可她真想去看看哥哥,給他鼓勁也好啊!
雲可馨兩手托腮,浮想聯翩,想到秋闈過後不久,傅一航又要來國公府她就滿心不喜.
若是能有辦法避開那個瘟神就好了,省的三房的人自作多情的以爲她有心於他。
秋闈過後?雲可馨忽然心頭一震:三叔公的壽辰也是在那幾天,傅一航來得可這真是時候!她心下忍不住嘲諷。
緊接着,又莫名想起祖母周氏,從上次北苑廳堂那場“歡迎傅少爺”的飯局中她就能感覺祖母對三叔公的態度很蹊蹺,冷眼旁觀不說,最後還有意無意算是幫了二房一把,這是爲什麼呢?
前世,雲可馨總能從祖母黯然的目光中感覺到不對勁,彷彿有很多話想對她說,又難以啓齒似的。
此外,三叔公的壽辰即將來臨,國公府上下都在討論這事,要如何給他老人家做壽。
唯獨祖母冷淡的意外,三言兩語就打發了一些向她徵求意見的人,說是往年怎麼過現在還怎麼過……
難道祖母與三叔公之間有積怨?會不會跟至今尚未成親的四叔有關?
雲可馨決定去看望祖母。
北苑是雲氏老人住的地方,除去坐北朝南的祠堂,另外三間廂房分別住着祖父和祖母,二爺一家,還有三叔公。
但祖父過世後不多久,祖母就搬到了祠堂後方的“海棠閣”中,很少出門——“海棠閣”實際上是一處小苑落,因滿苑盛開的海棠花而得名。
雲可馨走進“海棠閣”的之時,看到一身素服、滿頭銀絲的周氏在丫鬟的攙扶下走在苑落的海棠樹下散步。
“祖母!”雲可馨笑吟吟的輕叫一聲。
周氏和丫鬟同時回頭,見門口站個梳着對稱髻,穿着月白色百褶如意裙的小少女,定睛一瞧,二人均露出笑容:“馨姐兒?你怎麼會來?”
“我來看望祖母。”雲可馨像朵美麗的小花飄進苑裡,到周氏跟前笑道。
她仰頭端詳:祖母比去年白髮和皺紋都增加了不少,但身子骨還算硬朗,人也精神,雖說面上還是那樣予人以冷漠之感,卻並不讓人討厭。
“到屋裡說話,”周氏淡笑着對丫鬟使了個眼色,隨即牽起雲可馨走進堂屋,一路上叨咕着,“你這小鬼頭,是不是找祖母有什麼事?”
“沒有呀,”雲可馨在一張小椅子上坐下,望着周氏笑道,“祖母這裡清淨,我很喜歡。”
“哦?怎麼清淨個法?”周氏接過丫鬟遞上來的香蕉,親自剝了給她。
“最近國公府上下都在談論三叔公壽辰的事,有點煩。”雲可馨咬一口香蕉,皺起小眉頭,一副有口無心、童言無忌的模樣。
周氏聽到這麼一句話,本沒什麼笑容的臉彷彿突然下了場雪般的冰冷。
雲可馨藉機走過去,搬了把小凳子坐在周氏膝下,擡頭呆愣愣道:
“祖母,怎麼不說話了,是不是馨兒說錯了什麼惹您不高興了?”
“沒有,”周氏淡淡一笑,低頭撫摸幾下雲可馨的小頭,喃喃自語道,“有人就喜歡顯擺,生怕人家不知道他有多威風多了不得似的,我們就權當看戲好了。”
雲可馨怔了怔:祖母果真跟三叔公是有積怨的!但源頭在哪呢?
對了,“海棠閣”清淨,自己何不對三房說自己有意在這裡陪伴祖母,跟老人家抄經書什麼的……也許日久天長,祖母就會對她敞開心扉。
“祖母,馨兒想從今天開始常常來這裡陪您說說話,或者您教我抄寫經書好嗎?”雲可馨甜甜的笑問。
“好,馨兒想什麼時候來,隨時都可以。”周氏沒多思慮就答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