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一條街和弄堂,在巷子的拐角處,小少年纔對紫金冠公子跪下道:
“啓稟殿下,方纔智宸多有冒犯,還請恕罪。”
“起來說話。”秦軻擡手整了整紫金冠和袍領,瞟小少年一眼,不悅道,“童智宸,別以爲你是本殿下的伴讀就可以如此放肆。”
“不敢,謝殿下,”童智宸起身,拂了拂袖道。
“你說,方纔爲什麼把本殿下拽出門?”秦軻且取笑且諷刺道,“一個小小國公府的七小姐也能把你嚇成這樣?你是不是從沒見過官大的?還是看上人家姑娘長得漂亮——”
“殿下,容我稟明,”童智宸畢恭畢敬,溫和的笑道,“我沒有看上那位七小姐,但聽說過她倒是真的。”
“那又怎樣?”秦軻有些惱火挑起濃眉,亮起眼睛,一臉傲嬌道,“就是隻母老虎本殿下也沒有退讓之理!”
“懇請殿下聽我把話說完,”童智宸頭痛欲裂道,“那位鄂國公府七小姐名叫‘雲可馨’,是三房的嫡女,二房夫人是家母的閨中密友,前陣子見二老爺和二夫人來過我們家,聽他們說想拜我父親爲師,收七小姐做學生……我方纔聽就是聽那兩個下人說是鄂國公府的七小姐才知道原來是她。”
“所以,你爲了給她留個好印象,就敢這麼對本殿下,”秦軻沒好氣的眼風如刀掃去。加重語氣,“童智宸,你現在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不。絕非如此,殿下息怒,”童智宸嚇了一跳,往地上一跪,急道,“我真不是有意冒犯殿下,您微服出宮有些時辰。且已經走出好遠,不能再爲這事纏得脫不開身。”
“童智宸。明知道臻兒不稀罕宮中之物,就好民間的小玩意兒,”秦軻側過身去,憤憤不平道。“那七彩琉璃珠她盼了好久,本殿下找了許多地方,好容易尋得,你倒好……”
“殿下,切不可提臻姑娘,當心娘娘那邊——”童智宸慌忙打斷。
“別跟我提母后,本殿下不想聽!”秦軻倔強的別過臉去,生硬的警告,“童智宸。下月十號就是臻兒的生日,如果你弄不到七彩琉璃珠的話,看本殿下怎麼收拾你。
”殿下。要不我們去對七小姐說說,問她能否相讓七彩琉璃珠,如何?”童智宸實在是沒轍了,投降道。
“方纔七小姐的態度你也看到了,居然指望她會相讓?”秦軻鼻孔冷哼一聲,譏諷道。“挺聰明的一個人,怎麼總是出這麼異想天開的主意?!”
“試試看吧。”童智宸悶悶的說。“要去就快些,再晚點只怕我們就得去國公府找了了。”
秦軻雖不情願,但還是答應了,不過得童智宸去說,他可拉不下面子:從沒被一個女子當衆拒絕過,這讓他想起來就有氣。
二人走出巷子,往回走,遠遠看到前面的主僕三人正要乘馬車回去,連忙追上前去。
“七小姐,請留步。”童智宸站在雲可馨面前,有些赧顏的笑了笑道,“我有一事相求,還望姑娘成全。”
雲可馨認出眼前這兩人就是之前在店裡跟她“搶”七彩琉璃珠的男子,沒有反感情緒,但也沒什麼好心情,淡漠道:“公子請說。”
“小姐可否相讓這七彩琉璃珠,我願出雙倍乃至更多的錢。”童智宸道。
“若本小姐在乎的是銀子,願意看在銀子的面子上拱手相’,”雲可馨轉頭看去,直視着童智宸,取笑的反問,“之前在店裡的‘不相讓’豈不成了做戲?公子,你說我是讓,還是不讓?”
童智宸愣神,暗暗吃驚,這七小姐小嘴夠厲害。
“不不,七小姐誤會,”童智宸心裡緊張,面上卻雲淡風輕的一笑道,“這串七彩琉璃珠對我家公子非常重要,還請小姐通融一二……”、
“可是七彩琉璃珠對於我也很重要,”雲可馨態度沒先前那麼強硬,但也沒想過讓步,“這是送給祖母的,上面刻着佛像,她老人家一定喜歡。”
童智宸擰起眉峰,顯得有些爲難:人家都說是送給長輩的,還能說什麼?再一看秦軻也露出滿臉不耐煩——在他眼裡,雲可馨就是找藉口罷了。
童智宸又打量了雲可馨幾下,比自己小几歲,長相靈秀,冷豔卻無傲嬌之氣焰,聰明機智,卻不恃才傲物,於是決定再做一次努力。
“七小姐,你對祖母的一片心,公子我能理解,”童智宸微笑道,“但現在事出緊急,我家公子確實急需這七彩琉璃珠,希望你能通融一下,我回頭就到店裡爲你定做一個,多貴都由我來付錢,你看如何?”
雲可馨其實能夠看出這個紫金冠公子身份的尊貴,眼前這位言辭懇切的男孩也不像是奴僕,應該是同伴,只是身份沒有紫金冠公子來得高貴。
怎麼辦呢?誰都有爲難的事,做個讓步並非不可以,只是就這麼相讓,未免太便宜他們了。
“呵,這位公子說的輕巧,”未及雲可馨答話,錦繡就脆生生道,“你倒是報上你的名字和家世給我們聽聽,否則如何取信於人?”
“我名叫‘童智宸’,家住京城以南,父親在朝任職——”
雲可馨心漏了一拍,他叫“童智宸”?!
“那令尊是?”雲可馨吸了口氣,輕聲問。
“家父童燁,翰林院大學士。”童智宸自豪但無炫耀之情的簡潔的回答。
“童—燁—”雲可馨錯愕的睜圓了眼睛,一字一頓道。
萬萬料不到會在這兒碰上未來老師的兒子,難怪看上去那樣一板一眼,嚴謹認真的樣子,一點紈絝之氣也無。
雲可馨緊張起來,回想自己之前的“莽撞”,她忽然難爲情起來,尤其是日後二人還可能會時常見面,就更窘了。
“公子,七彩琉璃珠在此……拿去吧。”雲可馨低着頭,手拿那條七彩琉璃珠遞給童智宸,小聲道,“不必再訂製了。”
童智宸和秦軻包括馮嬤嬤和錦繡俱是一愣,不明白雲可馨的態度何以轉變的這麼快,之前還跟個小刺蝟似的,這下卻溫順的像只小貓似的,更“神奇”的是,小臉還泛起了紅。
“快拿去,別等本小姐改變主意,”雲可馨見童智宸在那裡發愣,氣結的催促,她巴不得他拿了走人,她也能早點離開這“是非之地”,尷尬。
“是,謝過七小姐,”童智宸回過神來,愣頭愣腦的接過七彩琉璃珠,許是被雲可馨那突然的害羞弄得摸不着鬧頭腦,還有些隱隱的喜歡,“也替我們家公子謝謝小姐。”
話音未落,雲可馨已經在錦繡的攙扶下爬上了馬車,坐進車廂,連道別都沒說,急匆匆的讓車伕上路了。
童智宸望着揚塵而去的馬車,想着將來有一天他還會見到車裡的女孩,心中油然而生一種親切感,圓圓的臉笑吟吟的。
“童智宸,童智宸,”秦軻推了一把還在雲遊天外的童智宸,揶揄道,“醒醒吧你,人都走沒影了。”
童智宸這纔回過神來,又恢復了之前的“一”字臉,道:
“殿下,您的七彩琉璃珠。”
秦軻樂呵呵的接過,對着七彩琉璃珠左看右看,心裡美滋滋的,好一會兒纔看向童智宸,譏諷道:“真沒想到這七小姐這麼勢利眼,一聽你自報家門願意相讓七彩琉璃珠不說,居然連臉都紅了,這要是本殿下亮明身份,她豈不是要‘以身相許’了。”
“七小姐不是殿下說的那種人,”童智宸聽秦軻說的有點過火,忍不住替雲可馨分辨道,“我注意到她是在聽到我的名字以後才‘變臉’的,”說起這點,童智宸也臉紅道,“具體原因我也不清楚,但我猜會不會是她知道我父親將來要成爲她的老師,而她卻在無意間‘冒犯’了老師的兒子,才心生不安的吧。”
“呵,都還沒怎麼着呢,這就護上了?”二人邊走邊說,秦軻譏笑道,“不過這樣也好,以後本殿下要是想約臻兒,就叫上你和這位七小姐,正好你們倆……”
“懇請殿下別再拿我說笑了,”童智宸赧顏道,“我還是早些陪同殿下回宮,否則娘娘那裡不好交代,我也會被父母責怪。”
“跟你說話就是這麼沒勁,”秦軻沒好氣的白了一眼道,“老氣橫秋的,無趣,看以後誰敢嫁你。”
童智宸聞言,不以爲然的微微一笑,隨和而寬宏。
馬車在大道上奔跑,雲可馨魂不守舍的坐在車廂裡想着今天的“巧遇”。
馮嬤嬤和錦繡雖說對雲可馨今天截然相反的態度感到很驚奇,且也沒敢多問,畢竟這是主子的事,哪容得一個下人插嘴。
“小姐,你說咱們買的這些,”錦繡又檢查了一遍今天傅憐音買的東西,不無憂慮道,“三夫人真的怪罪下來嗎?”
東西是一樣不少,但價格,比往常便宜了許多,而這三夫人是國公府中出了名的“大手大腳”,又好面子,若是讓她看到滿眼的便宜貨,不知道她會怎麼想。
“有什麼好怪罪的,”雲可馨將與童智宸的巧遇所造成的窘境拋之腦後,恥笑道,“東西一樣不少,我只是貨比三家,挑着買的,錯哪兒了?”
就是要警示一下傅憐音,看她今後還好意思把賬房當成自己的一樣。
雲可馨又變回了原來的冷靜和睿智,還有些帶刺,令兩個奴才微微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