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靈、閃瑩、閃月瞧見雲可馨說話含笑、還帶點調侃的語氣,頓覺心下一鬆,沒有了之前的侷促感。
“七小姐真是知書達理,”閃靈頷首笑道,“以後小姐有什麼吩咐,我們姐妹三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沒那麼嚴重,”雲可馨笑了笑,旋即又斂了神色,認真道,“不過,明天或者後天,我要你們陪我到田莊小住幾天。”
“田莊?”閃月一愣道。
“是,具體緣由你先別問,”雲可馨蹙眉沉着道,“但那個田莊現在沒什麼人,到時候除了我們四個,一個男丁也沒有,你們害怕嗎?”
閃瑩從雲可馨突然正襟危坐,一臉嚴肅上感覺到了什麼,於是挺直腰背,信心十足道:“當丫鬟的誰沒獨自值夜過,何況如今還身懷武藝,小姐請放心,這難不倒我們。”
雲可馨滿眼讚許的點頭,此時,她愈發感激風吟瀟送了“娘子軍”給她,否則要她一個人獨自住在田莊還是需要一定勇氣的。
“既如此,你們先且退下歇息去,等我真正決定哪天去田莊再說,在此之前,這事切不可對第五個人提及。”
“是,小姐。”三人同時應聲,頷首話別着退出雲可馨的閨房。
雲可馨望着三姐妹在門口消失,她走到敞開着窗戶的窗前,舉目望去,滿苑的沉寂,唯有月光灑出的一方地在漆黑一片的的苑落裡分外顯眼。她深思熟慮起來:白天在田莊當她聽風吟瀟說兇手還會在田莊出現時。她就萌生了到田莊“小住”引蛇出洞的想法,但願兇手真的賊心不死,可別讓自己落了空。事實上這只是原因之一。她也想在父親生前呆過的地方住下,緬懷父親,在這之前必須找出兇手才能安生,要不然那田莊將永無寧日……想着想着,雲可馨關上窗戶,換下睡服就寢。
然而這會兒,鄂國公府的老爺和夫人卻並未睡下。各有各的心事。
東苑大房,孫如蘭就把雲天賜從牀上拉起來道:“老爺。侯爺這麼一去,那爵位可就空着了,你說皇上會讓誰襲爵?”
“自然是二哥的長子云恪,”雲天賜話裡透着不耐煩道——自從二弟離世。爵位的問題就成了府邸上下談論的焦點,他真是膩了,“爵位本身就是兒子世襲的,夫人怎麼一再的問。”
“那可說不定,”孫如蘭坐靠在牀頭,雙手環胸道,“這皇上的旨意不是還沒下來嗎?興許是老爺您,或者雲桀或雲堯……”
說到這事,孫如蘭就一肚子的怨氣:想來自己到底長房長媳。可到頭來卻連主持中饋的資格都沒有,就因爲當初二老爺封了侯爵,以至這中饋之位就順理成章給了二夫人月紫芸。現如今二老爺仙去,這侯爵的榮耀是不是該輪到大房了,沒給老爺雲天賜,怎麼着也得給身爲長子長孫的子嗣吧。
“夫人,二弟慘遭厄運,屍骨未寒。”雲天賜反感的擰起眉頭,譏諷道。“你怎麼忍心在這個節骨眼上說這事,虧你還是大嫂呢。”
聞言,孫如蘭像給打了一耳光似的尷尬,卻在嘴上輕聲申辯道:
“並不是只有我說,是府邸上下都在談論這事……只怕二夫人這會兒已在想方設法保住他兒子襲爵了,至於三房就更不必說,早就領教過傅氏一點虧都不願吃的性子,要我說,她這會兒一定在三叔公那兒呢。”
“夫人,你能不能少說兩句?真是無中生有!”雲天賜這下由反感升級到慍怒了,臉黑了下來,“二弟妹和三弟妹要怎麼做那也是她們的事,可你作爲雲家長媳最好識相點,有點分寸!”
孫如蘭心下鄙夷腹誹道:總是這般藏頭縮尾,什麼好事從來都不努力去爭取一下,儘讓二房和三房還有四房去享有,真是“孝順”的徒子徒孫!瞧你這輩子就當個五品御醫!
孫如蘭心下已是怒火中燒,怨憤滿腹,面上卻是恭順的笑道:
“老爺教訓的是,都怪妾身一心想爲大房爭點風光,反倒讓老爺誤會爲我利慾薰心,真是罪過,今後再不提此事便是。”
“歇了吧,我明天一早要上朝伺候皇上。”雲天賜有些自嘲的語氣。
“是,老爺。”孫如蘭笑着躺下——老爺指望不上,慶幸她還有兒子。
雲天賜斥責孫如蘭“多嘴多舌,無中生有,”其實真是冤枉了孫如蘭,她這做大嫂的還是“瞭解”三弟妹的:傅憐音這會兒確實在雲瑾修處:她一到三老太爺書房就急不可耐的說了她想讓三房沾點光,希望雲天揚能襲爵,但她深知雲天揚的脾氣,這時候鼓動他去爭取什麼侯爵之位無異於火上澆油——
“三叔,您可得說句話呀,”傅憐音說的口乾舌燥,卻發現坐在案後的雲瑾修一臉的漠然,待理不理的樣子,她急了,“老爺最聽您的,我說,不管用。”
雲瑾修擡頭,盯了傅憐音片刻,慢條斯理道:“三夫人因何想到要爭光?”
傅憐音顧不得什麼“廉恥之心”,卻也曉得在人後道短要聲音小一點,她壓低聲音道:“三叔,我進鄂國公府至今,二房是風光佔盡,如今二老爺仙去屬不幸,但這侯爵之位是不是該讓賢了,什麼風光也不能全讓二房佔了吧……”她喋喋不休的說完之後才恍然意識到說的有點過了,慌忙低下頭,閉上嘴巴。
“傅氏,你是爲三房爭光,還是爲自己‘謀利’?”雲瑾修看着傅憐音,語氣犀利的問。
傅憐音嚇了一跳,視線在地面來回橫掃:不錯,她爲三房爭光是明面上。更多的是雲天揚一旦襲了爵,那她就是侯爺夫人,對付起二房更利索!
她雙手捏着帕子放置在胸口。按捺住跳躍不止的心,就怕心上的實話會跳出喉嚨口。傅憐音擡頭,白璧無瑕的嬌俏面容淚痕斑斑,她滿含委屈和哀怨道:“三叔,您這話什麼意思?妾身自然是爲了老爺,他秉性剛直不阿,有些事他說不出口也做不到。我願代他行‘不能’之事。”
聞言,三老太爺原本寡淡的神情裡多了幾分譏誚道:“‘不能’之事?”他重複性的反問一遍。尖酸刻薄道,“這麼說是三老爺自己想當襲爵,卻不敢言明,就讓你一個婦道人家來找老夫?!”
傅憐音又嚇了一跳。今晚夠嗆,老這麼一驚一乍的,真不曉得是自己走錯了門還是三老太爺吃錯藥了——沒料到他會這麼理解,這要是讓老爺知道還不扒了她的皮!頓感遍體生寒!
“不不不,妾身絕沒有三叔說的那個意思,是說,是說,”傅憐音慌得連連擺手,結結巴巴的辯駁澄清道。“妾身作爲三房正妻就應當爲三房着想,多爲三房爭取榮耀,三叔。您不也說二房光芒太甚麼?我,我就是‘平衡’一下,畢竟這風光,也得‘風水輪流轉’,對不?”傅憐音邊說邊暗自捏了把汗。
雲瑾修失望的要笑:自從他從朝上退下來,幾年了。又有誰走進他的房裡說句話?好容易“盼”來了傅憐音,滿以爲她是來看自己的。料不到竟是爲了宅子裡“你爭我搶”的破事!
“傅氏,老夫已經‘幫’過你一回了,”雲瑾修直勾勾的盯着傅憐音,諱莫如深道,“但你看看你自己,成氣候了嗎?!對不住,老夫現如今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能有頓飯吃就不錯了,還哪有我說話的份,又有誰會把老夫的話聽進去?罷了……”
“三叔,你別這麼說,”傅憐音還是不願放棄這個機會,繼續遊說——她並不曉得雲瑾修早已心死如燈滅了,“現在鄂國公府就屬你輩分最大,你說話最有分量,我看誰敢不聽!”說話間,眼尾眉梢甚至渾身都透着陰險的煽動性和自以爲是的威脅。
“傅氏,老夫我鬥了一輩子,”三老太爺坐回身後的椅子,不緊不慢的繼續翻面前的書本,淒涼的下了逐客令,“朝堂上鬥,回到家裡也鬥,真的累了,你回吧……”
“三叔!”傅憐音哭喪着臉,無計可施的叫道,“您若不說話,可就……”
“襲爵之事,聖上心中自有裁定,你一婦道人家就莫要在胡攪蠻纏了,”雲瑾修被逼無奈,只得想法子堵住她的嘴讓她快滾,“倘若聖上執意要二房長子云恪襲爵,你還能詛咒謾罵皇上不成?!”
傅憐音立時語塞,都把皇帝搬出來當“擋箭牌”了,她還能再說什麼?!想想也對,雲瑾修也已是半截脖子入黃土的“老樹”,有口氣吃飯估計他也是“感恩戴德”的想讓自己多活幾年,何苦攪進來活活受氣?!
“是,三叔,侄媳告退!”傅憐音頓悟雲瑾修怕是指望不上,黯然告退。
在退出三老太爺的書房轉身之際,她看到北苑後面的海棠閣透出光亮來——那是鄂國公遺孀氏的住所,這麼晚燈還亮着,孃親想必還未入睡,傅憐音急切的繞過活屏,想去海棠閣向周氏尋求支持,走到門前卻又頓住了腳步,正糾結要不要敲門之時,從裡面卻傳來周氏與月紫芸的對話。
“二夫人,你放心,這襲爵的事還得等萬歲定奪,我們現在都不可妄自揣測聖意,老身更不會偏袒哪一房。”周氏言辭灼灼道。
“娘,看您把話說到哪兒去了,”月氏不慌不忙道,“我今天來是想對您說,要不這爵位讓四老爺襲了吧,恪兒他還小,只怕擔不起這個責任。”
周氏眼珠子轉了轉,心也跟着一動,但嘴上推辭道:“這怎麼行,天佑不幸離世,爵位就理應由二房長子繼襲,怎能給了旁人?不可!”周氏連連搖頭擺手道,“再說,老身方纔已言明,此事還需萬歲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