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您這算是,信了五姑娘的夢話了?”傅憐音換了個坐姿,面對雲天揚含着哭音訴道,“都怪妾身前陣子不該因七姑娘得罪了五姑娘,才遭到她這樣的報復,老爺,妾身冤枉。”
雲天揚面無表情的拋出一句:“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妾身沒什麼可說的,”傅憐音也乾脆不閃不避的豁出去了,冷聲道,“既然老爺已經認定的事,再多說又有何意義?”
“說的好,”雲天揚一面說一面起身,“我也和你沒什麼好說的了,”又對在座的幾個老人道,“娘,二爺,二孃,你們慢慢吃,我下了。”
雲天揚拉着雲可馨的手走出門外,傅憐音又急又氣又無可奈何,只是拿眼睛恨恨的瞪着雲冉,那眼神像要把她生吞活剝一般,雲冉這會兒才知道害怕:她都沒料到事情會演變到這地步,雖說也是想報復一下傅憐音,但最主要還是不想讓雲可馨好過,巴望她因這事歇斯底里的大吵大鬧,三房便會容不下她,哪料到雲可馨根本不着道,繞過不說,還很可能把自己都牽扯進去,一想到之後雲天揚可能問話,她就嚇得雙腿直打哆嗦。
“爹爹,您要去哪兒?”雲可馨被雲天揚拽疼了手,忍不住要掙脫道。
“沒有,帶七姑娘四處散散步。”雲天揚心不在焉道。
此後,再無二話,只是牽着雲可馨的手,穿過抄手遊廊,繞着假山走了一圈又一圈,身後跟着的仨丫鬟和其他奴才都不太敢說話。
直到走了半個時辰,雲天揚纔在遊廊裡坐下歇息。
“馨兒,你相信五姐姐的‘夢話’嗎?”雲天揚話裡含着些許不安的問。
“不相信。”雲可馨懵懂的搖頭。“爹爹和孃親待我這麼好,與二伯父又是兄弟,怎麼可能會這麼做?馨兒不信。”
雲天揚仰頭望向天空。許久後纔回頭道:“七姑娘,無論事實是怎樣的,你都要相信爹爹絕無害你之意,懂嗎?”
雲可馨鄭重的點頭,一語雙關道,“女兒明白。爹爹寬心。我一直以來都相信你,我已然長大,許多事情心知肚明。”
雲天揚微微一怔。欲言又止道:“七姑娘,你給爹爹一點時間,至少我希望等你再長大點,懂得一些人情世故之後再論其他,可好?”
雲可馨沒回話,只是點了點頭,她心裡清楚。雲天揚是擔心她年幼無知,無法接受雲冉說的部分事實,從而恨上他這個當爹的。
“馨兒,你隨仨丫鬟到外頭去玩會兒,爹爹想一個人靜一靜,”雲天揚凝視着雲可馨半晌道。又囑咐她身後的丫鬟。“照顧好七小姐。”
“是,老爺。”閃靈、閃瑩和閃月同時應聲。閃月牽了雲可馨的手,輕聲道,“小姐,我們走吧。”
雲可馨只讓仨丫鬟跟着,其餘的留下來伺候老爺,等她們走遠,雲天揚就對馮嬤嬤道:“你去把五小姐叫到這兒來……”
仨丫鬟帶着雲可馨乘着馬車走在集市上,雲可馨掀開望向車外熙熙攘攘的人羣,突然想起四叔,很想去他那裡看看。自從父親過世,四叔來往鄂國公府比往日更少了,想想就心酸,幾年了,四叔還是獨身一人,也不知道祖母能不能等到他成親的一天。
“閃靈,告訴車伕,我們去‘軒轅食樓。’”雲可馨放下車簾道。
“軒轅食樓”是雲天城在清河城以東開的一家以吃營業的處所,有三層,佔地面積大,是往來客商、以及身份顯貴的人經常光顧的地方,雲可馨七八歲的時候曾經那裡吃過飯。雲天城此時正站在櫃檯後頭噼裡啪啦的打算盤,和另一個掌櫃在對賬。
“四叔!”雲可馨和仨丫鬟進了店裡,她輕聲叫道。
雲天城先是回想起什麼似的手一頓,繼而擡頭,見是雲可馨微微一笑道:
“七姑娘?你怎麼會來?”他顯得有些驚喜的從櫃檯後走出道,“快坐,四叔讓廚娘給你做好吃的。”
一個機靈的小二連忙上前把雲可馨等人引到桌邊坐下,還問她們要吃點什麼,雲可馨搖頭表示謝意。
“爲何不吃東西呢?”雲天城在對面對位置坐下,七分關切三分說笑道,“是小時候來這裡吃過一次不合胃口,所以怕了?”
“四叔這話說的,清河城還沒有哪家食樓比得過‘軒轅’的,”雲可馨輕笑道,“馨兒只吃過一次就念念不忘了呢,只是我們出門前剛在府裡吃過,下次吧,四叔,一定吃窮你。”
雲天城咧開嘴笑了:“就你們四個小丫頭片子還想吃窮我?我等着。”
幾人笑得歡樂。雲可馨卻斂了笑意道:“四叔,你爲何不回家呢?總是在住外頭也不是辦法呀。”
雲天城也不笑了,神情顯出少許落寞,看了看四周坐滿的客人,糾結道:“這並非四叔所願,過一天算一天,也可能……一輩子就這麼漂泊了。”語氣裡,滿是不可言說的悲哀和淒涼。
雲可馨心下難過:“四叔,你有什麼事不能對我說嗎?”
“不能,說了只會害了你。”雲天城盯着桌子上的茶碗,斬釘截鐵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雲家過得平安,不受我牽累就好。”
雲可馨驚奇:雲家會受四叔牽累嗎?前世因爲與四叔交集不多,所以對他的事知之甚少,以至於如今在四叔的問題上,總是無從下手,無禮貌的追問不太好,不聞不問又不忍心,真是能把人急死。
“四叔,你曾說過要帶着馨兒見見世面,當時我說年紀還小,等個三四年再說,”這是雲可馨一直心心念唸的事情,“如今我已經年滿九歲,且人也自由許多,不知四叔方便帶着我嗎?”
雲天城擡起眼睛,眉目含笑道:“總算盼到侄女提起這事兒了,四叔還想着明年就去對三哥和三嫂說說,讓我帶着你,那麼侄女什麼時候來,還是四叔去接你。”
雲可馨心想:四叔這麼期盼她能來跟他學這學那,難不成是想給自己找個繼承產業的人?他真是做好了一輩子不成親無子嗣的準備了?!
她突然很心疼四叔,決定日子一久就試着解開他的心結。
“四叔,等雲恪堂哥武舉之後我就來,”雲可馨道,“上午我來找四叔,下午去童府上課,晚上再去祖母那兒抄寫經書。”
“你時間安排的這麼緊?”雲天城皺了皺眉,“七姑娘,你還小,別把自己搞得跟個大人似的忙碌,該玩的時候就玩,別浪費了。”
“知道了,四叔。”雲可馨乖順的點頭微笑道,“我不會讓自己了累着,從童府下課回家還有點時間,可以活動活動,晚間在祖母那裡抄經書主要還是練字,一個時辰足以。”
雲天城這才放心的笑笑:“多陪陪祖母,四叔謝謝七姑娘替我盡孝道了。”
從“軒轅樓”回府,雲可馨整個人都感到了非一般力量和希望:上一世的自己完全三房被束縛在閨閣之內,不諳世事,對於人情世故一竅不通,傅憐音千方百計阻止她到外頭“見世面”,更不教她任何生計,這一世與四叔有了交集點,一定得把握好機會見識一下四叔開設的客棧、食樓、飾品鋪面等都是如何營生的,自己也多學學,手頭有了錢,辦事順當,也自由百倍……一想到這些,雲可馨周身的每根神經都在振奮的跳躍。
風吟瀟陪着國公夫人凌宸在陽光灑滿地的花園散步,紅彤彤的朝陽驅散了秋末早冬的寒冷,予人溫馨和煦的暖意。
“母親,您慢點……”走上臺階時,風吟瀟一邊小心翼翼的攙扶,一邊輕聲細語的叮囑,“昨夜有小雨,地面有些溼滑,當心着點。”
“沒關係,有你在,爲娘心裡踏實,”凌宸側頭望了一眼愈發英姿勃發的兒子,微笑道,“就是近日不知怎的,總是頭暈、乏力,提不起勁。”
風吟瀟眉頭一皺:母親不是“近日”如此,而是這症狀早已纏身多年,每一年總要犯那麼兩三次,看了幾個太醫,均說是人上了年紀,都會有孱弱、氣虛、疲乏等現象,無大礙。可是母親今年還不到40歲,談何“上了年紀”?
“坐下歇會兒,”風吟瀟攙扶着國公夫人在一條長椅邊上坐下,“母親,別累着,今日可有好轉?”
“好些了,”凌宸用手勢示意風吟瀟坐到身邊來,“卓姨娘讓託從江南進了一些滋補安神的藥材,我喝了幾次湯藥,果然見效。”
風吟瀟點點頭:卓姨娘來自江南物產豐富的富庶之地,且她本家就是做藥材生意的,從小耳濡目染,因此對藥材還算了解和熟悉。他不禁側目看了母親一眼:面色有所好轉,恢復血色的脣邊含着淺笑,然而精神卻還是有些不濟,且眼神渙散……母親,真如她自己說的“好些了”?
“瀟兒,最近怎麼沒聽你說起七小姐?”瞧見風吟瀟蹙着眉頭髮呆,國公夫人猝不及防的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