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出其來的“使壞”讓雲可馨驚慌失措中緊抱住童智宸的腰際,大腦一片空白,來不及去細想怎麼回事,身邊的柵欄,吃草或奔跑的馬,飛一般一掠而過,漸漸形成一條模糊的視線,辯都辯不清。衛卿的大聲叫喚也淹沒在耳旁呼嘯的風聲中。
童智宸騎馬技就是一般水平,跑跑跳跳的可以,但類似馬受驚而“癲狂”的狀態他也會有點慌,何況身後還坐着雲可馨。
“可馨,你怎麼樣?”童智宸勒着繮繩不敢鬆手,恨不能有三頭六臂就能護住她,“抱緊我,知道嗎?”
“童少爺,馬跑得太快,我眼睛睜不開,”雲可馨沒好意思抱,只是兩手拽着童智宸腰際兩側的衣襟,困難的回答,“胃也快顛吐了。”
“你再堅持一下,”童智宸大聲叫道,“我想辦法勒住馬。”
跑卻越跑越“興奮”,直到一個高山坡上,突然只聽一聲長嘯,馬猛得前蹄躍起,馬上的兩人同時朝後仰倒,雲可馨拽着童智宸衣襟的雙手一打滑,整個人摔下馬去,恍惚間,她感覺自己已落入一個有力的臂膀,把她緊緊圈在懷中,然後就隨着這雙臂膀以驚人的速度朝山坡下滾去,再然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與此同時,跑在身畔的衛卿亦是縱身一躍,跳上童智宸的馬,勒住馬繮,扶住險些摔下馬的童智宸……
如血的殘陽照射山坡下一方草地上的兩人,被一連串滾動弄得暈頭轉向的風吟瀟剛想挪動一下,卻感覺胸口壓着什麼似的微沉之感,鼻下亦也有點毛茸茸的,納悶的睜開眼睛一瞧,驚得立時清醒:雲可馨整個人趴在他的身上,還處在方纔那場突然降臨的的眩暈中未醒來——此前自己不顧一切的接下了從馬上摔下的雲可馨。又“圈”着她一路從山坡上滑到山坡下,也不知她傷到沒有。
風吟瀟頓時不知如何自處,叫醒她。怕她尷尬,不叫醒她,又擔心隨行的人很快會找下山坡來,二人這樣的“姿勢”讓人看見了恐遭非議——他自己倒是爲所謂,可是她的名節可就完了。
“可馨……可馨……”風吟瀟試着拍了拍雲可馨肩頭,輕喚道。“醒醒。可馨你沒事吧。”
然而云可馨還是一動不動,風吟瀟甚至都抓着她的雙肩輕搖輕喚還是沒反應,這才擔心她是不是受傷了。連忙把她抱到一邊,讓她躺在草地上,但因爲是女子不方便查看傷口,只得抱起她原路返回。
走到半山坡,遠遠的就看到隨行的一干人等已從山坡上下來,一面叫着“君侯”和“七小姐”,一面四處張望。閃靈、閃瑩和閃月最先發現他。手指着這個方向叫道:“君侯,君侯,他在那兒。”
衆人一齊涌下來,見風吟瀟臂彎中抱着昏睡的雲可馨都吃了一驚。
“七妹妹,七妹妹她怎麼了?”雲嫣驚問。
“是啊,七小姐怎麼了?”衛卿急切的問。
“我和她一起從山坡上滑下來後她就一直這樣。”風吟瀟轉頭看了懷中的雲可馨一眼。焦慮道,“叫也叫不醒。很可能是昏過去了,我只好抱她上來。”
“趕快回府請太醫來看看,不得有誤,”秦巖這才明白自己玩笑闖了禍,急忙對着衛卿吩咐道,“衛千戶,把宮中御醫叫出來給七小姐看病。”
“是,殿下。”衛卿看了看雲可馨蒼白如紙的臉,眉頭一擰。
爲避嫌,風吟瀟讓閃靈和閃瑩分別揹着雲可馨回了鄂國公府。太子和童智宸把臻兒小姐送回家後就在衛卿的護送下回了宮裡。
“呀,這,怎麼了這是,”傅憐音一見閃靈揹着雲可馨進門,驚奇道,“出門前不是還好好的麼?回來就成這樣了?”
“出了點小意外,七小姐從馬上摔下,有點昏迷,”風吟瀟頷首歉意道,“請三夫人見諒,這就讓人給她瞧瞧傷勢。”
“瞧傷勢就讓女子來,看病的話她大伯可以,但大哥這會兒在宮裡,”傅憐音爲難的搓着雙手道,“還是先瞧傷勢再說。”
風吟瀟對閃靈等人使了個眼色,仨丫鬟會意,就對傅憐音說讓她們來。
傅憐音沒說什麼——都是女子,也沒什麼可避諱的,點頭應允。仨丫鬟進了雲可馨的閨房,帶上門,把她放到牀上,開始查看傷情,其餘人在房門外候着。
風吟瀟在門前踱步,心想,自己當時抱着雲可馨滾下山坡,是一手護着她的頭,一手圈住她腰身的攘在懷中,且馬場是草坪,應當不至於被磕着碰着,但怎麼會昏迷不醒呢?!
思慮間,仨丫鬟已打開房門,說七小姐並沒有傷到,而且已然醒來,說是給受驚的馬給“上躥下跳”的顛暈了,這會兒還昏昏沉沉的。
“沒傷着就好,沒傷着就好,”風吟瀟微微鬆口氣,笑着低聲道,“可把我嚇壞了。”
“我讓下人去些煲安神醒腦的湯來,”傅憐音且走且說道,“你們照顧好七小姐。”
閃月瞧見風吟瀟雖“規矩”的站在門口,頭卻一個勁的往屋裡“鑽”,很想進去探望又自覺不合適躊躇不前。
“君侯,你要不要進來看看七小姐?”閃月調侃,“瞧把你急的。”
“哦,不用了,”風吟瀟難爲情的收回目光,看着閃月認真道,“好生照料七小姐,我還要去一趟二房,先走了。”
嘴上說着“先走了”,眼睛裡卻滿是眷戀的又朝裡面看了一眼才離開。
閃月有些錯愕:就這麼走了,還是去二房?君侯不會真想娶四小姐吧?
只恨不能追去問個明白,已經讓閃瑩拉回了臥房裡……
風吟瀟是心裡還惦記着要對二房說明自己“心意”的事,決定今天去跟二夫人好好談談。走出西苑,繞過活屏,就到了南苑——二房住地。
趕巧遇上月氏帶着一雙兒女雲恪和雲嫣要去三房探望雲可馨——
“君侯,看樣子那時候從三房過來的,七姑娘她醒了沒?傷着沒有?”月氏問。
“已經醒了,馬受驚亂跑亂跳一氣,把她給顛着了,”風吟瀟回答道,“頭犯暈,估計肚子也不舒服,這會兒在牀上躺着歇息。”
“我想去看看七姑娘,不知——”月氏欲言又止,猶豫不決道,“是否方便?”她顧忌的當然是三夫人傅氏。
“也沒什麼不便之處,”風吟瀟道,“二夫人,請恕晚生冒昧,我有事與您相談,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月氏目光一閃,想起此前雲嫣從馬場回來後的“異樣”,於是點頭笑道:“可以,我們去廳裡說,”同時對雲恪和與嫣道,“恪兒,嫣兒,看望七妹妹的事先緩緩,讓她歇片刻,我們晚點再去。”
廳裡月氏坐下,正要叫下人給風吟瀟看座,風吟瀟卻是幾步近前,隨後跪了下去,月氏驚得要起身,卻給風吟瀟阻止:
“二夫人,請您聽我說。”
“君侯什麼事不能站着說,非得跪着……”
“你這樣給孃親下跪不合適,”雲恪急道,“君侯,快起來。”
而風吟瀟只是在舉起雙胳膊在三人面前一攤,平靜道:“二夫人,我其實是向你來請罪的。”
“請罪?”月氏一怔愣,“君侯何出此言?”
“二夫人,我知您已與我父母定下了口頭之約,”風吟瀟斟詞酌句道,“要將四小姐雲嫣許配於我,然則晚生不才,只怕要辜負二房的美意。”
風吟瀟擡頭看着月氏,臉上有歉疚,卻並無悔意。
月氏微微一怔,不由自主的轉過臉去看了雲嫣一眼,發現這孩子竟沒有通常女子在這種情況下應有的“震驚”和“羞憤”,一臉的淡定,好似早有了心理準備似的。
“爲什麼?四姑娘哪裡不夠好麼?”月氏溫和的笑問。
“不,四小姐很好,”風吟瀟輕輕一頷首道,“是我的問題,自認爲擅在年幼,不願過早涉足婚事,又或許,我還沒做好成家的準備。”
月氏不禁回想起自七姑娘從樊城返京所發生的林林總總——與風吟瀟都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再聯想先前四姑娘說起在馬場七姑娘墜馬被風吟瀟不顧一切的以身相護,這絕不是“玩伴”所能做到的,難不成真像自己猜測的那樣?
“君侯,起來說話,”月氏沉吟片刻,也決心開門見山和風吟瀟談一次,“你這樣會讓我大不敬。”
風吟瀟照做,淡笑道:“晚輩給長輩行禮有何大不敬?應該的,何況我是來請求原諒的,莫要因我之故,影響了兩家一直以來的交情。”
“這倒不至於,”月氏讓雲恪給風吟瀟看座,沉吟片刻後,“只是我必須鄭重的提醒君侯,倘若你是因爲七姑娘,還是要考慮清楚爲好,因爲七姑娘——”
“我知道,七姑娘的婚事在她出生前就已經定在一個錦盒裡,”風吟瀟默默的轉動着手中的和田玉杯,嗓音深沉而暗啞,“我不敢有其他妄念,只希望能和她成爲朋友,僅此而已。”
月紫芸望着滿臉透着憂傷與失落卻初心不改、神情堅毅的風吟瀟,恍惚間,她彷彿看到了他父親風弘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