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外圍閃靈、閃瑩和閃月,見此情景,皆默契的對視一眼,向後退去,守在三個不同的方向。
雲可馨完全忘了羞怯,沉浸在與風吟瀟相同的心境裡,就這樣任他抱在懷中,四下裡萬籟俱寂,唯有細雨飄落的窸窣聲響。
“君侯,我對不起你……”她把臉往他胸膛裡嵌了嵌,輕聲道。
“何出此言?”他臂彎緊了緊,低下頭問他。
“之前你說國公夫人想見我,”雲可馨道,“我如果即刻隨你前往,便不會有這遺憾了,也讓你平白無故承擔了‘不孝’的惡名。”
“沒那麼嚴重,”風吟瀟撫慰道,“母親只當着父親和我的面表露過,其他人並不知情,並且也是母親自己說想等身子有所好轉再見面……”風吟瀟微頓,幾乎難掩他的痛苦和內疚,短短一句話,他幾乎無法一下子表達完整,“我沒料到母親會走得這麼急,否則我一定會帶你去見她。”
雲可馨道:“人生無常,世事難料,君侯,你別太怪自己了。”
“我怎能不怨責自己呢?”風吟瀟仰頭,閉上眼睛,任毛毛細雨蒙上他的俊顏,“母親養我這麼大,我都沒來得及孝順她,就這麼走了……”
雲可馨心痛:當初聽聞二伯父被害離世之時,她心情與他如現在出一轍,二人還真是“心有靈犀”。她說不出安慰的話,只是乖順的偎依在他的懷中,聽他傾述衷腸。
“……我總以爲還有時間,還有時間,結果。”片刻,風吟瀟微啓墨眸,眼圈紅了紅,無力道,“非但沒能讓她看到我成家立業的一天,連見上你一面這小小的心願我都來不及滿足她,我真是太不孝了……”
“君侯。你後悔嗎?”雲可馨想了想。突然問。
“後悔?”風吟瀟一愣,不明白雲可馨所指爲何。
“國公夫人生前,不是希望君侯早點成親麼?”雲可馨道。“假如君侯當初聽了父母的,也許——”
“不,我不後悔,”他一邊側臉磨着她的青絲。溫柔道,“這是我一貫的堅持。父母都能理解,只是確實有點小遺憾,唯一能得以安慰的是,母親知曉我已心有所屬。”
雲可馨道:“君侯。我們快回去吧,雨下了好一會兒了,這樣會生病的。”
“我現在還不想回去。”風吟瀟鬆開雙臂,望着雲可馨道。“可馨,你陪我一會兒嗎?”
雲可馨沒猶豫便答道:“可以,但我們去哪兒呢?”
“田莊。”風吟瀟牽起雲可馨的手,邁開步子,忽而轉過身,對着漆黑一片的周遭道,“閃靈,閃瑩,閃月,你們出來吧。”
從各個方向走出三個人,朝風吟瀟和雲可馨走來:
“君侯,七小姐……”閃月道,“真對不起,出門時忘了帶雨具。”
風吟瀟道:“沒關係,好在雨並不大,七小姐只是頭髮和衣服稍有些溼,待會兒燃篝火烘乾便可。”
仨丫鬟點頭,跟着二位主子去了二老爺生前住、如今成爲七小姐小憩之地的田莊。由於最近雲可馨經常往來此地,閃靈等人總是適時得備好生活用具,挑好水,添加柴禾等,因此很快在院子裡的一塊空地上燃起了篝火——
“小姐,你先隨我們進臥房把溼的衣服換下,我們拿去烘乾。”
雲可馨照做,再出來時,她已經渾身上下清清爽爽的了。風吟瀟招呼讓她在他身畔坐下——趁她進屋換衣服的間隙,他也把外套烘乾了。
“可馨,方纔冷不冷?”風吟瀟給火裡添着柴禾,轉頭對雲可馨自責道,“怪我因母親過世,什麼心情也無,以至忽略了你還被雨淋着。”
“雨小,不礙事,”雲可馨道,“在篝火前應該會暖和點了。”
接着,風吟瀟又堅持把自己的披風給雲可馨當坎肩披上,她只覺得一股暖意盈滿心間。
二人並排坐在篝火前,伸手取暖,望着熊熊烈焰沉默着,少頃,雲可馨想了想又道:“國公夫人何時過世的?”
“乘船遊玩回府的第二天,母親病情急轉直下,”篝火在風吟瀟一雙墨眸中輕快的跳躍和搖曳,他聲音放得很低,“第三天晨起下牀時,突然暈厥倒下,被太醫用鍼灸勉強喚醒須臾,還是走了……”
“太醫有沒有說國公夫人是何病症?”雲可馨蹙着黛眉,深思熟慮道,“因何年紀輕輕就身染重疾仙去?”
“太醫暫時瞧不出什麼來,”風吟瀟一頓,眉宇間多些許不耐和冷諷,“總說是‘惡疾’,但無法說明。”
雲可馨本來只是認真的聽着,卻突然一回味風吟瀟說國公夫人晨起時突然暈厥在牀,當即心下“咯噔”一聲:這與上一世太子突然暈厥在牀、不省人事會是同一病因麼?雲天賜也因此獲罪,要是能拿出病因或源頭或許能挽回或改變一些事情。
風吟瀟見雲可馨對着篝火發呆,好似在思考什麼,神情堅定,眸光時而黯淡時而發亮,於悲喜之中相互交替。
“可馨,你在想什麼?”風吟瀟脈脈凝望,溫柔的問。
“在想君侯方纔告訴我的這些,”雲可馨恬靜的回答,“風國公好嗎?”
“父親完全垮了,”風吟瀟喃喃的說着,“把自己關在房子裡,整天對着母親的畫像,深居簡出。”
雲可馨心想:在父親過世的最初,母親是不是也這樣?
“照顧好風國公,”雲可馨把小手搭上風吟瀟的胳膊,看了他一眼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風吟瀟脣型微微一勾,忽而視線迷糊道:“可馨,有你在我身邊,真好。”雲可馨苦笑:假如你知道我的“來路”和“目的”,也許會希望我離的遠一些。
“君侯。我會一直陪着你。”雲可馨第一次很專注很鄭重且毫不避諱和矜持的望着風吟瀟說。
風吟瀟一怔,呆了片刻,輕柔着他掌中的一雙柔荑,悽苦無依的心頃刻間彷彿遇到了港灣般沉靜而安然。
時間就這樣一天天過去,到了舊曆年春節前十天,韓王與晉王一家同時遷往京城,韓王傅越澤與王妃王伶及世子傅一航到鄂國公府上做客前。雲可馨已經從雲天揚和傅憐音口中得知這一消息。因而心上早有準備。
馮嬤嬤和阮媽陸續上了茶水和點心。
“可馨拜見舅父,舅母,還有世子。”西苑正廳。雲可馨在韓王一家人面前,頷首行禮的招呼,“好久不見,你們可好?”
“表妹。免禮,”傅一航早忍不住了。跳下椅子走到雲可馨面前扶住,“都是一家人,不必這樣。”
雲可馨擡頭,望着近在咫尺的傅一航——個子長了不少。長得像王伶,氣質也如同他母親一樣盛氣凌人。
王伶睨一眼兩人,心中不太爽:分開幾個月。兒子竟還如此眷戀七小姐雲可馨,甚至這次舉家遷往京城也是經不住寶貝兒子的央求。傅越澤才向皇帝請命,終獲批准。
雲可馨在傅一航要拉她手的一瞬,不着痕跡的後退兩步——
“謝世子。”
雲冉不甘示弱的近前,這回學乖了,從走路到行禮,滴水不漏的“正確”,卻並沒引起韓王一家的注意,她不不泄氣的笑道:
“舅父,舅母,世子哥哥,你們這次來京,就不再走了吧。”
“嗯。”傅越澤淡淡的應聲,“聖上的恩澤。”
王伶讓雲可馨到她跟前。端詳一番,狹長的丹鳳眼微挑,眼底閃過一絲若隱若現的嫉妒,面上卻是笑顏如花道:“數月不見,七小姐真是愈發討人喜歡,怪不得我們家航兒念念不忘,吵着要來京城呢。”
傅一航臉透微紅,瞥了王伶一眼道:“孃親,別說……”
“這有什麼不能所說的,在樊城你不是一直吵着要見表妹嘛,”傅越澤附和的微笑道,“這會兒見面了,怎麼又不好意思了?”
傅一航目光方纔變得火熱而不加掩飾,雲可馨彆扭的退到雲天揚身邊。
被涼在一邊的雲冉氣得鼻孔冒煙,咬脣不語。
“七姑娘,怎麼也不和表哥說說話,”傅憐音懷抱着雲筱,淡淡一笑道,“他可是爲了你特意來京的。”
呵,爲了我?那我的面子還真不小!誰知道你們這些人肚子裡打的什麼鬼主意!雲可馨腹誹。
“孃親,我只是一時間不知說什麼,”雲可馨不慌不忙的笑道,“還有,我是想舅父和舅母剛到京城,長輩之間一定許多話要說,馨兒不便插嘴,聽着就好。”
“喲,瞧我們家七姑娘,不僅是人長標緻了,”王伶適時的接下話茬,“也懂事了不少,哪像——”她眼睛瞄了雲冉一眼,終究沒把對比的話說出,轉而改了口,“舅父和舅母看着打心裡高興。”
王伶前前後後一口一個“我們家七姑娘”聽得雲可馨直反胃,又不便在臉上表現出來,還得強顏歡笑的感謝“舅母”的“美譽”。
“韓王,王妃,”坐在上首的雲天揚終於開了金口道,“既然世子一直期盼和七姑娘見面,就讓他常來府上玩耍吧。”
雲可馨蹙眉:養父這是在給她找麻煩呀,哎!轉念一想,這種客套話也是必須,即使他不說,傅憐音也會說的,唯有性質不同罷了。
“是啊,一航,以前因爲你在樊城,要見七妹妹一面不易,”傅憐音對着傅一航笑道,“現在既然在京城定居,方便多了,以後三房就是你家,隨時都可以來。”
一句話聽得傅一航臉紅紅的,目光投向雲可馨,期待她也能說幾句。
“呵,七妹妹在京城的玩伴可多着吶,”雲冉瞧見雲可馨抿着脣,猶豫着不願表態,於是譏諷道,“不信你們問問她,這幾個月想過世子沒有?”
雲可馨冷冷一笑的反脣相譏:“五姐,世子只是我表哥,我想他做什麼?又不是我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