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憐音表情僵硬:“七姑娘,這‘後院’之事還是不要驚擾老爺的好,再說我堂堂一個正妻若是連這點小事都處理不了,決定不下,宅內之事還得由老爺定奪,那我算什麼正室夫人。”
“孃親,您一定讓水蓮去照顧三叔公?”雲可馨面色不改的問。
傅憐音瞧見雲可馨說話不再那麼語帶鋒芒,瞬間也有了臺階下——並非聽不懂雲可馨的話,咽不下這口氣罷了,真正若是讓她處置水蓮也是有忌憚的,畢竟水蓮正值得寵之際,所謂“打狗還得看主人”,這幾天是瞞着雲天揚把水蓮支開,如果讓雲天揚知道她是有意這麼幹,想必也沒什麼好果子吃。
“不,爲娘覺得七姑娘說的在理,”傅憐音就坡下驢的笑道,“既如此,水蓮往後就別去往三叔那兒去了,至於那些粗活,有僕婦和小廝呢。”
“水蓮謝過三夫人……”水蓮微微一欠身道。
聞言,傅憐音臉上露出一抹轉瞬即逝的得逞笑容,卻沒能逃過雲可馨的眼睛,她心下冷笑:傅氏大概以爲自己的“寬容大度”能贏取“人心”,好讓我們這些人從此拜倒在她腳下,唯命是從呢,真可笑!
這場風波便以傅憐音的“息事寧人”告一段落,但還是時不時會對水蓮“噓寒問暖”,留意她是否“身體不適”,其實就是拐彎抹角的打探她懷孕了沒有,令水蓮分外彆扭,嘴上不說,其實心裡明白的很,三夫人怕她懷上子嗣,這令她氣急又心焦:小妾本無地位,全指望着生個一兒半女的有個依靠,特別是雲天揚一直渴望能有個兒子,倘若自己的肚子一直不見動靜,他會失望而不再寵,那自己在三房的日子就愈發難熬了。在焦慮中度過了兩個月,終於在第三個月的時候,水蓮發現了自己身體的“異樣”,於是,在郎中的診脈後斷定是懷孕了,她心下喜極而泣,周氏倍感寬慰,雲可馨喜上眉梢。而傅憐音卻坐不住了,當着三房上下,她強顏歡笑的附和着樂呵,還親自吩咐廚房爲水姨娘多做些養生保胎的膳食,私下裡在韓王府哭得梨花帶雨——
“大哥,嫂子,你們說這如何是好,”傅憐音捏着帕子掩面而泣,胸部一起一伏,“妹子千方百計的試圖阻止那小賤人懷上老爺的孩子,不曾想還是給她得逞了……”
“你真是糊塗,”韓王嘆口氣,話裡有疼惜也有譏嘲,“這種事你怎麼阻止?你還能管到人家被窩裡頭去?”
傅越澤說的直白而露骨,令傅憐音又羞又氣。
“就是,妹子,不是我說你,”韓王妃丹鳳眼尾向上挑起,白着一張臉訓誡道,“你好歹也是鄂國公府是明媒正娶的三房正室,難不成還怕了一個小妾不成?!”
“哥嫂有所不知,”傅憐音眼睛盯着對面的桌腳,含着哭腔道,“老爺近年來與我關係愈發冷淡,我這三夫人不過是掛着名頭,實質上跟被打入冷宮的那些皇后沒什麼區別,我並非怕水姨娘,是擔心她一旦得勢便要騎到妹子頭上來,以後我在三房連說話的餘地都沒有——”
“你也別說的那麼嚴重,”傅越搖頭擺手道,“本王看那三老爺眼裡還是有你這正室夫人的,他一好歹也官至刑部侍郎,斷然不會知法犯法,寵妾滅妻。”
“妹子也深知老爺的性子,可還是氣不過水姨娘得寵。”傅憐音怒道。
氣不過?你怎麼就不說是自己身體不爭氣給人家鑽了空子?!王伶心下冷冷的腹誹!
“妹子,有句話我也不怕當着王爺的面說了,”王伶扭過臉去,不想再看到小姑子哭哭啼啼的樣子,滿不在乎道,“男人呢,永遠都好‘新鮮’,等新鮮勁兒一過,該回哪兒還是回哪兒,”王伶頓了頓,塗着紫色眼影的鳳眸宛如妖姬般投向傅越澤,“王爺,您說是不是?”
嘴上說的輕鬆,心下暗恨這段時間韓王的冷落,專寵一個叫“玉如”的侍妾,因此她這話就是說給傅憐音聽,也是說給韓王聽的。果不其然,傅越澤一聽便知曉王伶所指爲何,老臉一紅,不發一語。傅憐音卻並未感覺到哥嫂之間的“問題”,還在一味的哭訴:
“這麼說,這麼說,”她哭一下,顫一下,鼻音很重,“妹子還得像對待寶貝似的侍候她(指水姨娘),讓她生下和雲天揚的孽種麼?”
傅憐音這話說的有點不知輕重甚至刻毒,連韓王都不禁眉頭一皺,怎麼聽着像是在罵他與王府侍妾一般的刺耳,心下的不悅令他不願再搭理,而王伶心下卻直樂呵,一段時間以來多少隱忍不發的謾罵居然由傅憐音嘴裡拐彎抹角的說出來了,說不痛快是假的。照理說她現在與面前這位好似棄婦的小姑子“同是天涯淪落人”,還是見好就收,別再言語刺激,多多“提點”,說不定日後還能利用傅憐音牽制她哥哥韓王。
王伶丹鳳眼微眯面色無波,心下的“算盤”卻在“噼裡啪啦”響個不停。
“說的不錯!”韓王妃打定了主意,突兀的接下話茬,和氣微微一笑,“妹子要善待水姨娘,助她順利產下子嗣,讓她從心底感激你這三夫人,然後再讓她把孩子交由你來帶。”
“什麼?要我伺候那小賤人也就罷了,還要我幫她帶孩子?!”傅憐音彷彿貓給踩到尾巴似的跳了起來,不可置信的睜圓了眼睛。
“嫂子的話已至此,”王伶調整一下坐姿,語透不耐道,“妹子是個聰明人,回去好好想想,爭鬥重要,還是夫君爲上!”
“我,我,”傅憐音六神無主的在廳中踱步,無所適從,“哥,嫂……”
她把王伶的話“細細品味”,須臾,猝然頓住腳步:對!將來讓水姨娘把孩子交由嫡母來帶,有親身骨肉在手,還怕她翻天不成?!又或者,一旦水姨娘誕下子嗣,就神不知鬼不覺的讓她“暴斃而亡”!
想着想着,傅憐音興奮起來,但在面上依然剋制着情緒不外露。
“嫂子,妹子懂了,”她說得哀聲嘆氣,裝出一副無可奈何樣子道,“多謝哥哥嫂子聽妹子吐口水,難爲你了。”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妹子以後有什麼煩心事可以對哥嫂說,”傅越澤見她恢復常態,不至像個怨婦似的只會絮絮叨叨,氣也消了大半,“你記住萬事有孃家人替你撐腰,懂嗎?”
傅憐音少見哥哥說的這麼“入情入理”,感動的點頭辭別道:
“謝哥哥和嫂子,妹子記下了,就此拜別。”
“去吧。”
之後的日子裡,傅憐音果然不再怨聲載道,安分了許多,對水蓮也沒有最初像防賊似的緊盯着,只是每天睡前去關心一下她的飲食起居,詢問她有什麼不舒服,此外再無多餘或刻意的讓水蓮忐忑的追問和打探——三房度過了最爲“寧靜”的數月。而當水蓮小腹明顯隆起之時,傅憐音也到適時去了水蓮的臥房裡,二人相對而坐,離得很近:
“水姨娘最近覺得如何?”傅憐音望着水蓮那因懷孕愈發紅潤的容顏,忍下心中躁動不安的嫉妒,笑道。
“還好,謝夫人關心,”水蓮溫和恬靜的淡淡一笑,“比孕初感覺會好一些,不嘔,能吃下東西了。”
“那就好,水姨娘可得好生保住這個孩子,”傅憐音笑道,“知道嗎?我把你的情況對郎中提過,他說一準是個男娃。”
“哦,是嗎?”水蓮信以爲真,笑容愈發甜美,卻也沒露出多少激動,“只是妾身更想要個女兒。”
傅憐音心下恥笑:少在這兒假惺惺,誰還不知道你們這些妾室骨子裡安得什麼心,不想要兒子要女兒,鬼才信!其實水蓮說的是實話,尤其是見識了七小姐雲可馨的聰明慧黠之後,只是她明白三房更想要男子。
“呸!呸!呸!”傅憐音裝腔作勢的不悅道,“快把這些不吉的念頭全給吐了,”她停了停又笑道,“水姨娘,你得相信我,女娃雖招人疼,但香火這事還得指望男娃。”
“夫人教訓的極是,”水蓮一手扶着後腰,一手下意識的撫摸着隆起的腹部,歉意道,“怪妾身唯恐辜負了老爺和夫人的一片心,若是男娃自然最好。”
“你現在感覺孩子會動了嗎?”傅憐音看了水蓮的腹部一眼,鳳眸眯了眯道,“我懷筱兒的時候,小女娃不怎麼踢。”
“還在四個月的時候就有動的感覺了,”水蓮慢慢的說着,嬌嫩的臉上洋溢着初爲人母的幸福,“到現在,已踢得厲害,晚上都睡不好。”
對!郎中說過,越是男娃胎動越早,難不成真是個男的?!傅憐音鳳眸死死盯住水蓮的腹部,好似恨不能將手升進她肚子裡,把小孩子用力從腹中拔出,緊緊抱在懷裡,那神情,那目光,讓對坐的水蓮猝然心驚。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