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姨娘早在十年前就已經死了!
當一開始聽到杜鵑說出這句話時,我覺得自己應該是聽錯了。可這句話卻是一遍又一遍的在我滿腦裡跑着,鬧轟轟的腦袋讓我根本就無法自欺欺人。
一個踉蹌之後,我也忘了方纔要呵斥長若和杜鵑的念頭,轉身就跑出了御花園,往宮門處跑去。
我一邊跑,一邊腦海裡迴盪着陸姨娘沒了的話。
姨娘姓陸名莘,以前是祖母孃家的外甥女,因生來便有眼疾,因此在從小便被祖母接到秋府撫養,並在姨娘長大後讓我父秋錄納娶姨娘。
只是父親與姨娘雖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可父親卻並不怎麼喜歡眼瞎的姨娘,是以他雖答應祖母納娶姨娘。卻也只是收姨娘爲妾,並在我出生的那年便明媒正娶把長若的母親秋李氏迎娶進了秋家。
之後更是在祖母死後,便由着長若她母親秋李氏把姨娘和我兩人打發去了偏院,平時用度被剋扣,沒其他下人伺候,讓我們母女兩人艱難度日,鮮少踏足偏院。
可就是平時半年都不會踏入偏院一次的父親,十年前卻在有一天來了,而且還興奮的告訴我和姨娘,我被先皇選中了,馬上就可以入宮當皇后了。
當時父親說的興奮,姨娘聽着高興,可我卻是本能的質疑。
那時的我就算再小再沒見識,也明白自己的庶女身份,也知曉一個不被秋家以外的人知道年幼庶女,是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就被選中爲入宮爲妃的,更別說是直接爲一國之後。
更何況,我還是被睿智的祖母帶大的,在祖母還活着時,她便教了我許多的事。
可是在我懷疑的時候,姨娘卻因爲父親的到來而開心的不成樣子,在父親一開始進院子時她還偷偷的問我,她是不是老了,是不是不好看,她是那樣的小心翼翼。
我當時看着姨娘開心的樣子,心中懷疑的話根本就問不出口,再加之當父親說了因爲我就要入宮當皇后了,所以要把我和姨娘接出去住。之後幾日還夜夜留宿姨娘屋子。
那時的我其實已經打聽清楚了,知道聖旨中只說讓秋家之女進宮,並沒有明確的寫出要進宮之人的名字。
不過當時因我的存在鮮少被秋家之外的人知曉,又加之長若纔是秋家嫡女,是以當時進宮的人,其實應該是長若纔對。
可是後來也不知父親用了什麼法子,不但竟然讓外面的人在短短不過幾日間便知道了我的存在,之後又把我落到了長若母親名下,於是我原本是庶長女成了嫡長女,進宮的人也變成了我。
那時的我在知道父親的做法後,便本能的排斥,不想進宮。
可當我看着因爲被父親接出偏院,又因爲父親的留宿而不再整日憂傷的姨娘時,心中的想法便又變了。
那時我看着因爲父親而日日臉上佈滿笑顏的姨娘,心中便在想:
進宮就進吧,秋家總是要有一個人進宮的,不是我,就是長若。
我比長若大,進宮也是自然。
況且,如果我的入宮能換來父親重新寵愛姨娘,能讓姨娘日日開心的話,那麼也是值得的。
於是,我便憑着這麼一股信念進了宮。
宮中生活雖雍華卻無望,自入宮的這十年來,我自認爲自己過得並不快樂,也不知多少次起想要離開這宮中的念頭。
只是想一千遍,一萬遍,卻從來沒有真正要離開後。因爲每次只要念頭想起,我便會想起陸姨娘和明棋兩人。
不管是因爲太后這個身爲可以讓父親多寵陸姨娘一些日子,還是可以長伴在明棋身邊,都是讓我無法拋開一切,獨自離開皇宮的理由。
是以一直以來,支撐着我留在在宮中孤寂生活的,便是這兩個信念。
只是如今,明棋早已成了長若齊夏芸他們的夫君,與我越走越遠,早已不需要我相伴。
是以如果陸姨娘真的如杜鵑所說,她早在我十年前進宮時便去世了的話,那麼,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如果姨娘早就去世了的話,那麼我這十年來的堅持到底算什麼?是一場笑話?還是什麼?
我一路跑向宮門處。卻又在快到宮門口時停下了。
我沒帶出宮令牌,無法出宮的。
想到這裡點後,我便又一路跑回了長梧殿。
“太后,您方纔去哪裡了?皇上一直在這裡等您,久見你不回來後便派人回陳陽宮找你,可也沒有找到您。”
我一進長梧殿,其荷便急急忙忙朝我來問。
可這個時候的我哪裡有心思去管明棋等不等我的話。我一看到其荷便立馬緊緊的住在她的手,焦急說:“其荷,立刻馬上安排哀家出宮。”
“出宮?”其荷聽到我的話後驚訝一聲。
“太后,發生什麼事了?您爲什麼突然無緣無故的要出宮?”其荷驚訝的問我。
可我卻也沒心思回答她的疑問,只是依舊緊緊抓住她的說,道:“別問爲什麼,立刻去準備。一刻鐘後哀家便要立即出宮。”
我說完便放開了其荷的手,轉身進了寢宮,將身上的華貴衣袍脫下,轉而換了件普通的衣衫。
其荷不是方浛,她沒有尋根問底的習慣,因此她雖然對我突然要出宮這事雖然依舊疑惑和驚訝,卻還是在我換好衣服後便告訴我一切準備好了。
“好。”
我聽其荷說準備好了後便點了點頭。然後轉身出了長梧殿,在見其荷要跟我一起出宮便後又出口阻止了她,講明自己是想一個人出宮。
其荷聽了的話後雖然不贊同的皺了雙眉,但最後還是讓我一個人出宮了。
其荷安排出口的宮門依舊是西邊,我混在出宮採買的人中出了宮,等出了皇城後,便又和那些人分開了。
我沒有去秋家。
此時的我雖然腦子一片混亂。卻還是知道,秋家既然能瞞我十年,那麼此刻就算我上門去質問,也不會有人會告訴我真相。她們只會攔住我,不會讓我有找到和證明陸姨娘確實已經不在人世了的證據。
我在大街上找人打聽了一下京城的書局都有哪些,又打聽了哪些學子喜歡卻哪些書局,當這一家都打聽好後,我便尋着從打聽來的路線,一路小跑着去了一家叫博覽的書局。
“姑娘,您是要買書還是看書?”
我一進書局,便被書局的掌櫃攔下。
我聞言轉頭看了那個掌櫃一眼,扔下一句‘找人’後便直接進了書局。
這個書局不是很大,一個正堂大小寬的地方被擺了一排排書架,書架上整齊擺放着書籍,此時每隔兩三個書架前面就有人站在那兒看書。
我從進門口的書架開始一直找,一排排的找過了,可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我想要找的人。
而就在我找完最後一排書架也沒有找到人,以爲自己是不是找錯了書局,正打算換家書局找的時候,旁邊就突然傳來書籍掉在地上的聲音。
我此時心情急迫,聽到有書籍掉在地上後自是不會打算搭理。於是也沒有轉過身去看,正打算出書局時,卻聽到一個遲疑的聲音響起:“大、大姐?”
我一聽到這個聲音,全身便立刻一僵。
我僵着身立刻轉過了身,一眼便看到了那個站在離我有兩個書架遠處的年輕男子。
只見那年輕男子身量並不高,面目清秀,身着一身藍色書生長衫,腳下躺着一本掉落的書,兩眼正因爲驚訝而睜大的看着我。
“長軒!”
我看着那個年輕男子,低低喊了一聲。
即便是十年沒見,我也還是一眼就認出了眼前的這個年輕男子便正是我要找的人,我的五弟秋長軒。
“大姐,真的是你!”
長軒一聽到我的話後臉上便立刻露出欣喜的笑容,接着便疾步朝我走來。
“大姐,你怎麼出、”
只是剛走到一半,長軒便猛然停了下來,說了一半的話也停了下來。
停下之後的長軒便站在那兒看着我,此刻他臉上方纔因爲見了我露出的驚喜神色已然不見,只見他神色複雜的看了我幾眼,之後便換了一副正常平靜的神色再次找我走來。
我看着這個樣子的長軒,心中有些不安。
“草民、”
長軒一直走到我面前。卻在我正要開口跟他說話時突然屈膝一彎,竟是要向我行禮。
“長軒!”
我自是不願意見長軒向我行禮的,因此在見他雙膝一彎後便立馬伸手扶住,阻止了他。
長軒被我攔住後,便也沒有再執意向我行禮,可是他人站起來後卻掙開了我,之後又往後退了幾步。似乎是要與我生疏的樣子。
我看着長軒這副與我不再親暱的樣子,心中自是難過。
不過我今日來找他是爲了打聽陸姨娘的事,因此也雖難過,卻也沒沒空管,在見他退了幾步後便跟了上去,之後又一把抓住他的手。
“長軒,快告訴我。快告訴我陸姨娘她、”我抓住長軒的手後,便急切的問。
“住口!”
可是不想我這話還沒說話,對面的長軒臉上便立刻一變,出口打斷了我,之後任也再次掙脫開了我。
“住口,你沒有資格提陸姨娘。”
掙開我後,長軒開口道。面色冰冷的看着我。
“長軒!”
我被長軒這莫名其妙的說得疑惑。
我爲什麼沒有資格提陸姨娘,如果我這個陸姨娘十月懷胎生下、爲了她又甘願進宮守寡的女兒都沒有資格提陸姨娘,那麼誰又有資格。
可是長軒沒有回答我,只見他目光復雜的在我臉上來回看了幾眼,之後便發出嘲諷的冷哼一聲,轉身便要離開。
我今日來找長軒就是爲了打聽陸姨娘的事,自是不會放他離開。因此即便被他方纔的話和態度弄得莫名其妙,卻還是在見他要離開後,便又急急上前拉住了他。
“長軒,我不知道你方纔的話是什麼意思,但是長軒,我今日是來特意找你的,你告訴我,陸姨娘她、她、”
我一把抓住長軒後就要問她陸姨娘是不是真的不在了,可是這話到了喉嚨裡後,卻怎麼也說不出來,被哽咽在喉嚨間。
“呵。”被我抓住的長軒在聽到我的話後卻是又發出一聲嘲諷的冷哼聲,接着道:“陸姨娘怎麼了?陸姨娘怎麼了也跟你沒關係。”
“怎麼沒關係?我是她女兒,我要是跟陸姨娘沒關係,那誰纔跟她有關係?”我一聽長軒這話。便急了。
“太后您記錯了,您是秋李氏的女兒,不是陸姨娘的女兒。太后身份高貴,我家陸姨娘身爲低微,高攀不起。”
長軒在我話後便湊近了我,在我耳邊小聲的諷刺道。‘太后’這兩個字他說的卻小聲,卻咬音極重。
我被長軒這諷刺的話說的心中又是一痛,抓住長軒的手便是一跳。
“長軒,你知道的,當年是父親善做主張把我落到秋李氏名下的,我不同意的。”我說。
“呵?你不同意?那你這十年來年年往府裡給秋李氏送的名貴衣物和藥材是什麼?你要不是把她當親生母親,那你還每年都大把大把的給她送孝敬禮?”長軒聞言又是一聲諷刺道。
“藥材都是送給陸姨娘的。”我說。
“送給陸姨娘的?呵?秋長蕪,你這人虛僞不虛僞?陸姨娘都去世十年了,你還送藥材給她?送給她做什麼?是在她墳前當柴火燒?還是栽在她墳前當草長?”長軒聞言諷刺的看着我問。
“秋長蕪,你知道嗎?其實你要認秋李氏母親,這點並沒什麼。畢竟如果不是認了她母親,你就只是一個庶女,沒資格進宮當你的太后,享你的榮華富貴。”長軒諷刺的看着我說。
“可是,秋長蕪,你好歹也是一國太后,所以草民求你一句,你既然已經認仇人當了母親,那麼就請你好好的當你的秋李氏的女兒,不要再來侮辱我家陸姨娘了。”長軒說完又道。
長軒諷刺的話一句接一句,我聽着他的話,在他一句‘陸姨娘都去世十年了’後便慘白了臉,鬆開了他的手。跌倒坐下地上。
跌倒在地上後,我想要爬起來,可試了幾次,卻怎麼也爬不起了,全身的力氣似乎在長軒那一句陸姨娘都去世十年了’後便全部卸去了。
爬不起來後,我便索性坐在地上,我仰起頭看着長軒,臉上有些溼潤,也不知道是不是哭了。
“長軒,你方纔說、說陸姨娘她、她十年前就、就去、去世了?”
我坐在地上,仰頭看着長軒,哽咽的問。
“呵?秋長蕪,你假不假?陸姨娘十年前去世這事,你能不知道?”
長軒在我跌倒後也沒有來扶我。只見他居高臨下的看着我,依舊笑得諷刺。
“我不知道,長軒,我不知道。”我聞言哽咽的搖着頭說。
可長軒卻在我這話後再次怒了,只見他又氣又怒又是諷刺的看着我,然後笑着諷刺開口道:“秋長蕪,我說你就不能不再虛僞了嗎?你說你不知道陸姨娘去世了?你怎麼會不知道?父親難道沒有告訴你嗎?就算父親沒有告訴你,那我給你的信呢?難道你也沒收到?”
“我沒有,真的沒有。”我哭着搖頭說,“長軒,是真的,你信我,父親沒有告訴我,我也沒有收到你的信。”
我要是收到了長軒的信,又怎麼會被生生隱瞞了十年,直到今日偶然聽到長若和杜鵑兩人的談話,才知道陸姨娘已經去世了?
“長軒,陸姨娘她是我親生的母親,如果我知道她去世了,我能一直呆在宮裡?我能不出宮送她?”
我連楚布凡去世都能出宮相送,更何況是我的親生母親。
“長軒,是真的,如果不是今天長若和杜鵑說錯了的話,我都不知道陸姨娘她、她、”
我坐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