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接受他了?”花鶯兒試探性問。
曼妃嫣一陣尷尬,臉上通紅。
此時丫鬟們正在餘香小園各處點燈,她緩緩走到廊下坐在石椅上,秋風吹拂她衣襟,直到在身邊將廊下紅燈點亮的丫鬟們離去,她才幽然道:“或許我不該如此,我不知道這樣做到底對不對?”
見她看向自己目光中發出問詢信號,花鶯兒忙上前跟她並肩坐一起。
“有什麼對不對,如果你真心喜歡他,正好他也真心喜歡你,那就在一起!在這世上,想要找到一個自己真心喜歡、又真心喜歡自己的人,是何等之難,小姐你該慶幸纔對。”
曼妃嫣轉眼看她,“真如此嗎?”
花鶯兒語氣十分肯定,“當然,你想想,二孃是肯定不管你婚姻大事的,老爺擔心皇上降旨賜婚,定然也不敢主動爲你考慮婚事,決定權全捏在皇上手裡,還不知會嫁給一個有怎樣怪癖的怪皇子,不如自己主動出擊,倒也稱心如意。”
曼妃嫣點頭,“你說得不錯,可這到底讓人感到難爲情。”
花鶯兒輕笑,“還是跟高公子談一談再說吧,如果真覺他人不錯,就讓他光明正大來提親呀!能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你比這京城閨閣繡戶中的女子們幸運多了。”
曼妃嫣憂鬱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容,“這樣想想,接受高大哥,或許也未爲不可。”
花鶯兒揚眉輕輕一笑,“幸福是靠自己爭取的,難道還等天上掉餡餅不成,何況高公子那樣男子,生得儀容俊雅,眉目風流,不知多少女子在暗中喜歡着他呢,所以小姐你可要該出手時就出手哦,不要因爲女子的矜持,而錯過一段好姻緣!再者,你在相府又百般被刁難苛待,日子一日苦似一日,能夠脫離這苦海,不是很好嗎?更何況高公子又真心待你,還有什麼可猶豫的?”
曼妃嫣垂下臉,心中默默思忖,輕聲:“我希望他能認真待我,這段感情會有一個好結果。”
花鶯兒忍不住笑,“原來小姐心裡也這麼盼着自己早點嫁出去。”
曼妃嫣嗆她,“又在胡說八道。”捏捏她嬌俏的小鼻子,“難道不是你,成天在我耳邊,小姐你已十五歲,該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這些不都是你說的嗎?”
花鶯兒忙跳起身,退至一邊,“是我說的,可也得小姐你有所響應呀!”哈哈大笑。
曼妃嫣追上前,“你這小賤蹄子,看我不撕爛你嘴。”笑着對她又抓又撓。
花鶯兒在園裡繞花圃一頓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明明是你自己春心萌動,卻要推到我身上,好不要臉。”
曼妃嫣繞過花圃,“你再說,看我不打你!”追上拉住她胳膊一頓敲敲打打。
花鶯兒笑得氣喘,臉色通紅,反手在她胳肢窩下一頓撓,“再叫你打我,再叫你打我!”
曼妃嫣忍不住癢,笑得彎下腰,一把推開她,轉身就逃。
秋波涌起,燈影綽綽,兩人在落葉凋零的園中一頓追趕嬉鬧,忽然花鶯兒腳下踩到裙子,整個人向前撲出去,“咚”一聲,順勢將一人撞倒在地。
曼妃嫣吃一驚,擡起頭,只見不知何時,張氏已步入她餘香小園中,卻被花鶯兒一跤撞倒。
燈燭將二人的面容照得隱約不明。
跟着張氏而來的是曼姝嫣,看見這一幕嚇一跳,慌忙將母親扶起,立刻扭頭衝花鶯兒大聲呵斥:“死丫頭,你不長眼的嗎!”
一向端莊穩重的二小姐忽然訓斥起人,臉色十分嚴肅,擡眼順勢朝曼妃嫣一瞪,“姐姐,你平日是怎麼教訓這些丫頭的!”
她陰冷的口氣彷彿比這庭院裡的秋夜寒風還要厲害,能登時令百花凋殘。
曼妃嫣忙將花鶯兒扶起,將她拉至身後,“對不起,剛纔一直在追她,她是不小心的。”
張氏將身上弄亂的衣衫和頭上歪掉的金釵整好,待到容色修整,一雙厲目才瞥到怯弱的兩人身上,“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我才一月不到餘香小園,你們兩個就鬧成這樣,成何體統!”
她聲音尖利刺耳,兩人只得低頭忍着。
曼姝嫣忽然變得和顏悅色,一雙美目看向母親,“娘,你沒事吧,有沒摔到哪兒?”
張氏伸手一扶腰,“這小賤蹄子力氣忒大,我這腰板兒都快被她給整散了!嘿,你看什麼看,做錯事,我是這相府主母,還不能說你兩句!”
見對方伸手指上自己臉,花鶯兒低頭,說不上話,畢竟自己有錯在先。
曼妃嫣上前一步,輕柔的聲音響起,“娘,對不起,這真不怪她,都怪女兒適才一直追她,她跑得急,纔沒看清路,女兒在這裡給您賠不是了。”說着朝她福身。
張氏捏聲冷笑,“犯這樣大錯,單單是一句道歉就可以的?我若被撞壞個毛病,別說老爺心疼,就是這闔家老小,也等着我料理,你們賠得起嗎?再者,就算撞倒我事小,改日來個王妃、郡主、國夫人,也撞倒了怎麼辦?你爹這官還做不做了?他官不做我們這一家老小,是去喝西北風麼?”
曼妃嫣擡起眼眸,“那孃親你怎樣才肯原諒?”
張氏眼神不善,“有錯必罰,向來是這相府裡規矩,不論是誰,否則會被下人私下傳我處事不公!”
花鶯兒擡眼狠狠瞪住她,恨不得立刻撲上前再撞她一下,卻被曼妃嫣緊緊摁住手。
她態度一直溫柔,眸色冷靜,“那孃親你打算怎麼罰?”
“怎麼罰?”張氏冷笑反問,眉眼妖嬈,“那我可得好好想想。”
曼姝嫣忽然笑着出聲,“這丫頭既然這麼有力氣,那就把她指派到廚房去劈柴燒火吧,爲期一個月!”
花鶯兒詫異看她。
她是上房丫頭,小姐貼身侍婢,府裡下人中間也算地位尊貴,從不做這種粗活,二小姐此罰卻是將她輕看。
曼姝嫣面容殊美,在這京城中與她姐姐齊名,都是一等一的美人,輕煙如畫的眉目,宛似凝露。
只是,她的心腸,掩藏在端莊的外表下。
花鶯兒正要頂撞,曼妃嫣及時道:“她一直在我身邊負責伺候,沒教導好她,是我的過失,還是罰我吧!”
“不可以!”花鶯兒立刻脫口而出,眼中情急。
曼妃嫣轉臉看她一眼,輕輕一拍她手,回頭看張氏,“罰我吧!”
張氏和曼姝嫣對視一眼,臉上均浮現笑意,簡直正中下懷。
她們表面爲難花鶯兒,實際暗中針對曼妃嫣,既然她現在肯主動領罰,那她們當然會如她所願!
張氏吟吟一笑,“還真是主僕情深呢!你關心你丫頭,想表現自己是個好主子,那我也不能阻攔不是,否則就是不通情理。”
曼姝嫣轉身,端正地看着母親,求情:“既然是姐姐主動領罰,那也不好太過分。一個月我怕她撐不住,就讓姐姐去廚房劈半個月的柴吧。”
張氏輕聲一笑,拍着女兒手,“姝兒你真是個善心的孩子,如此爲你姐姐着想呢!”
花鶯兒衝她倆直瞪眼,“我纔不要我家小姐替我受罰!你們要罰就罰我,不就是劈柴嗎,能難得倒我?”
曼姝嫣輕柔一笑,“姐姐都應承下來,鶯兒你就不要再逞能了。再說,我和母親深夜至此,是有事找你們商量。”
花鶯兒和曼妃嫣對視一眼,不明所以。
於手無縛雞之力的閨門秀女來說,砍柴實在太難爲人,更何況不停有新柴被堆至眼前,幾乎堆積成一座小山。
從早到晚,沒閒着,曼妃嫣一邊咳嗽,無力的雙手一邊握着斧頭,費力地一下一下劈着。
遼闊天穹中逐漸佈滿顆顆星辰,曼妃嫣擡頭看一眼,幾乎絕望,還有許多柴火沒劈完,據說明天大廚房要用。
一家幾十口人,都是要吃飯的,都等着這些柴火呢!
可惜的是,花鶯兒不能幫她,似乎是早有預謀,被叫去幹其它活,直至傍晚都未回來。
曼妃嫣肚裡餓得咕咕直叫,雙手裡斧頭握不穩,額上豆大汗珠直冒。
乾柴粗壯,她砍十下都砍不裂,往來僕人同情地望着她,卻誰也不敢幫忙,張氏早就下過指令,誰幫忙就辭退誰。
曼妃嫣幾乎都快暈倒,忽然一道凌厲的身影猛然降落她跟前,還未等她擡頭,溫潤聲音已響起,“你在做什麼?”
她恍然擡頭,見是高邈,幾乎喜極而泣,輕輕放下斧頭,起身抹去額上的汗,走到他跟前,“高大哥,你怎麼來了?”
下意識左右張望,不知他從何處來,還真是神不知鬼不覺。
廚房人忙活完,將院落裡的燈熄滅,只餘一盞點給她,此時未免顯得寂靜蕭索些。
高邈看着她的眼眸中明顯帶絲不悅,“我在餘香小閣坊牆下等你整整一下午,始終不見你人影,心急得就差破窗而入了,原來……你躲在這裡!”
目光下意識掃視這些柴火,“你在做什麼?”清冽的口吻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