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春節，馮一鳴過的最爲舒坦，馮母過的最爲跌宕起伏，而馮偉安過的最爲糟心。
往年每到春節時候，來拜年的客人絡繹不絕，大部分都是親朋好友，畢竟馮家在青萍人口不少，再加上前幾年馮偉安官運亨通，年節來走動的人更多了，但那時候馮偉安是市政府秘書長，後來又執掌開發區，直升飛機似地爬上常務副市長的寶座。
而如今馮偉安只是普通副市長，分管的都是犄角旮旯的雜事，前段時間還有人往他頭上潑髒水呢，除了直管的幾個清水衙門之外，壓根沒人上門，老家的父老鄉親也只是打個電話問候一句。
但最讓馮偉安糟心的是，事實上，上門拜年的人就沒斷過，基本上都是來拜訪兒子的，客人往往恭維幾句轉頭就去拍兒子馬屁，這實在讓他這個當老子的臉沒地方擱。
“擺這張死人臉給誰看呢！”馮母瞥了眼丈夫，“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難道不是好事？非要兒子比你差勁你才高興？”
“那倒不是……”馮偉安強笑道：“只是今天過來拜年的人有點出於意料之外。”
“不是一鳴朋友嗎？”馮母詫異問道：“有什麼特別的？”
馮偉安衝正在廚房裡忙活的兒子努努嘴，“這幾天來的都是他的下屬，個個都是來拍馬屁的，你見過他下廚招待客人了？”
“這倒是。”馮母反應過來了，“來的是誰？”
“吳震，原博嘉電器的董事長。”馮偉安想了想還是說了實情，“他是常務副省長吳海峰的兒子，五六年前和一鳴結交，這些年一直有聯繫。”
“後來吳海峰調任北江省，吳震後因爲規避相關法規離職，但他手下產業和展雄集團關聯不小，比如展雄就持有博嘉電器部分股份。”馮偉安低聲介紹道：“展雄集團搬遷江河、打造產業羣、開展人才計劃、舉辦江河展銷會，都和吳海峰有關係……”
馮母眼睛一亮，低聲問：“你說兒子這麼殷勤是不是因爲你？”
“我？不可能。”馮偉安大力搖頭，省裡當初將自己這個青萍市常務副調到新閘來，連常委都沒進，已經表明了態度，再說了，展雄集團做得越大，自己往上的空間也越小。
不過馮偉安在仕途沒太大的進取心，前幾天在青萍和張長河聊起，還說提前退休帶着老婆到處旅遊……
夫婦倆正閒聊着，吳震已經推門進來了，笑着打了個招呼後發現馮一鳴在廚房，登時大呼小叫，“今天居然是你下廚，真是受寵若驚啊。”
“今天大年初十四，我還以爲你年前說要來拜年只是說說而已的呢。”馮一鳴瞄了眼吳震手裡的禮品盒，哼了聲，“剛從街上買的吧？”
“你管我是不是剛買的，反正不是送你的。”吳震那鬼精鬼精的人，瞄着馮偉安臉上的神色，立即轉頭笑道：“我和一鳴是平輩，給他拜年幹什麼，今天是來給叔叔阿姨拜年的，這是東三省的老山參，包裝的不太好看，但卻是上品，要不是託了朋友還弄不到，一共就兩份，我家老爺子一份，這一份就送給叔叔阿姨。”
馮偉安臉色總算好看點了，拉着吳震坐下在客廳裡閒聊，馮母插不上嘴，去廚房拉着兒子問：“你怎麼會和這種人熟得很？”
“這種人？”馮一鳴手中鍋鏟不停，“老媽什麼意思？紈絝子弟？花花大少？反正我又沒妹妹，他倒是有個妹妹……”
“你爸說他家裡很有點來頭？”
“都被掃地出門了，還有什麼來頭……”馮一鳴小聲嘀咕了句，解釋道：“當年就是他買了我那個連鎖網吧，雖然只是商業來往，但後來一直有聯繫，處的還行。”
“難怪呢，我說怎麼會和這種人家拉得上關係。”馮母釋然正要轉身，突然提了句，“這幾天你爸心裡憋着火呢，你也別蹬鼻子上臉，和客人聊個沒完，你爸都插不上嘴……”
特麼這關我屁事啊！馮一鳴覺得好冤，自從青萍回來之後，易品物流的老總狄理全試探了句得了許可，屁顛屁顛的拎了一大堆禮品上門拜年，之後集團裡的各路神仙得了消息紛紛動身趕往新閘，就連過年期間還得加班負責《九州天下》運營的周志強都抽空來了趟。
這些人大部分都是羊城系的人馬，都不認識馮偉安，甚至不知道他的職務，聊起天來自然不會顧及到馮偉安，也就周志強能搭得上話，還說的都是市一中的往事，基本都是馮母接的腔。
吳震今天是做專職司機，載着老婆、妹妹來恆隆電器新閘的兩家分店視察，順路來馮家拜年，中午吃完飯就要回江河，臨行的時候馮偉安用若無其事的口吻轉頭吩咐兒子，“還有兩天就開學了，乾脆你跟着吳震回江河吧。”
“兒子我就這麼不找您待見？”馮一鳴哭笑不得，“還想陪你們過元宵節呢！”
“又不是沒車，急什麼！”馮母遲疑道：“要不後天再走吧，我還準備讓一鳴帶點東西給周老師。”
“人家手裡有錢，什麼禮品買不到？”馮偉安努努嘴，“快點收拾東西，別讓吳震等着。”
馮一鳴瞄了眼尷尬的吳震，回屋拎着包收拾了平時看的書、筆記本電腦，在心裡琢磨老爸是不是真的生氣了……
“兒子想陪咱們過元宵節你都不讓！”等吳震和馮一鳴離開，一直勉強保持笑容的馮母大發雷霆，“我看你是豬油糊了心，居然嫉妒自己兒子！”
“我是那種人嗎？”馮偉安等妻子發泄完，才解釋道：“前天周志強過來拜年，提起春節期間展雄集團連續有大動作，雖然有魏軍在掌總，但還是有很多事得一鳴做決定，你真以爲他們都是來拜年的？變相的來催促一鳴早點回江河呢。”
“再嫉妒也不至於嫉妒自己兒子，能強父勝祖那是好事。”馮偉安悠悠嘆道：“都說馮家祖墳冒青煙，今年清明節，得回青萍掃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