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座次上，還是對馮一鳴稱呼上，查建馳都顯得和別人不同，集團內如今只有他一個人稱呼其爲“一鳴”，原本也曾經這麼叫的吳震、任宏遠都改了口。
“講述這個話題雖然要耗費一點時間，但並不是浪費時間，這是值得的。”雖然年過半百，又是三四點鐘的深夜，但查建馳神情並不疲憊，反而精神抖擻，“就像剛纔一鳴說的那樣，這次的投資方並不是關鍵所在。”
“從目前收到的資料以及剛纔和技術研究院硅谷分部的電話內容來看，雖然業內普遍認爲馬雲的行爲是不守規則的商業行爲，是對商業規則的肆意破壞，而且對接下來展雄集團的舉動以及融資保持了不小的警惕。”
“但是對於實際的投資方來說，這些觀點並不足以讓他們退卻，要不要繼續，要不要撤資……這取決於他們能不能看到可能的利潤，展雄集團能不能保證他們的收益率，對於投行來說，利益決定了一切，從這個角度來說，投資無國界這句話還算準確。”
查建馳應該打了腹稿，長篇大論幾乎沒有停下來思索，“展雄集團的第二輪融資的投資方是以國際投行、國外銀行爲主，這些機構都不是業內企業，雖然肯定會參考相關信息，內部也會有所評估，但促使他們做出決定，不會是那些似是而非的新聞報道、網絡流言，而是會有選擇的參考業內的觀點。”
“在全球互聯網科技企業中，google擁有極高的信譽度和敏感性，能夠給予他們足夠的指導意見，最關鍵的是雖然和google地位差不多的互聯網企業還有好幾家，但是隻有google在展雄集團有投資，所以他們的舉動有着很強的指導意義。”
查建馳說的口乾舌燥，拿起水杯喝了口水，一旁的吳震說：“也就是說，這批投資方很可能會跟着google走，以google的態度、舉動爲主要參考目標？”
“不錯。”查建馳放下水杯，繼續說：“好處是我們只需要搞定google一家，那些投資方很可能亦步亦趨，即使有撤資的，程度也很輕，而且尋找其他投資方也很容易。”
“那壞處呢？”李馨德不禁問道。
查建馳一攤手，“壞處就是……我們必須搞定google，不過……實際上，在易付寶進行私有化操作後，利益受損最重的就是google。”
衆人啞然，如果易付寶進行私有化，google利益受損將會很嚴重，看看剛剛傳過來的最後一份資料吧，雅虎幾乎是氣急敗壞，就差指着馬雲的鼻子跳着腳破口大罵這廝不要b臉了。
還真不能怪雅虎沒氣度，沒涵養，誰想得到別人能幹出這種事啊，將最具潛力的業務從公司序列中剔除。
“和google一個樣……雅虎會有什麼具體措施？”李馨德的問話打破了沉默。
吳震聳聳肩，“能怎麼辦？涼拌！拿不到支付牌照，支付寶就是非法運營，不管是馬雲還是雅虎，都承受不起這種損失，而且作爲投資方，雅虎從去年末開始一直和阿里在談股份回購……說起來這不會是馬雲計劃中的一部分吧？說起來這也是個籌碼。”
“馬雲能這麼幹，是因爲他第一個站出來，展雄集團不能這麼站出來，主動權並不在我們手中。”魏軍搖搖頭，“不過這方面，馮少和我、查院長之前是做了些準備工作的，這也是今天晚上討論的重點。”
“馬雲將選擇權拋給了我們，那麼就有兩個問題，第一要不要立即實行易付寶私有化操作，這點剛纔一鳴已經給出了肯定的答覆。”査建馳手指摸索着桌上的煙盒，儘量壓抑抽菸的慾望，“第二，儘量最大限度的搶回主動權，這方面一鳴有過長時間的考慮。”
馮一鳴微微點頭，側過身子看了眼面前衆人，“展雄集團爲什麼能夠在當年極爲困難的情況下，拿下google的投資，並且在技術、管理上達成深度合作？這裡面的原因在座的人應該都清楚吧？”
衆人紛紛點頭，即使是秦向南、張曉龍這些當年沒有參與其中的人也早就聽人說過了。
當年展雄集團進行第一輪融資，外面軟銀苦苦相逼，內部因爲易品物流導致資金鍊極爲窘迫，這種情形下，馮一鳴親自帶隊前往美國硅谷山景城，以三寸不爛之舌說動google將還沒問世的安卓系統在中國大陸的推廣工作交給展雄集團，甚至讓技術研究院參與到安卓系統的研發進程中。
星海科技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成立，並且成爲中國唯一，亞洲僅有的四家手機廠商的身份參與到手機開放聯盟中，在併購波導手機、收購多家相關企業、和google簽署大量相關協議之後成爲資本市場追逐的目標。
“吳震、林文武、秦向南，蔣明志。”馮一鳴的視線在這四個人臉龐上一一掃過，“我已經讓人定了今天上午十點的飛機。”
吳震和林文武對視一眼，知道之前自己的猜測沒有錯，馮一鳴企圖用安卓系統的推廣來壓制google方面的不滿，同時給出高額的補償。
“這次以吳震爲主，另三人爲輔。”馮一鳴仔細囑咐道：“具體的談判由吳震和蔣明志負責，說到底這次是咱們理虧，所以其中的尺度需要把握好。”
“明白。”吳震點頭道：“咱們有不得不這麼幹的理由，但卻在實行的同時向他們報備，請求諒解，至少要把態度擺出來，之後才能去談籌碼。”
“但是相關的底線……”蔣明志上次就跟着馮一鳴去過google，算是重回舊地。
“都在這裡面。”馮一鳴從桌上那疊文件中拿起第一張遞了過去，“預期的現金補償，回購股份時候的溢價，易付寶重組時候的補充協議，這些都可以談，法律方面的需要你來把關。”
說完馮一鳴轉頭對林文武說：“你主要負責向google方面仔細描述星海科技這款下個月正式推出的智能手機的技術、設計，以及已經被修改改良過的安卓系統。”
“沒問題，相關資料都已經帶來了，就在下面助理手裡，等下能直接去機場。”林文武點點頭，“這款還沒正式命名的智能手機的技術含量不比google去年推出的那款低，而且我們在對安卓系統的修改中發現了不止一個漏洞，這都是可以作爲談判的籌碼。”
馮一鳴再轉頭看向坐在角落處的秦向南，“我記得你之前曾經做過一個手機工廠的生產計劃？”
秦向南立即反應過來了，“是的，不過有點粗，需要進行大幅度的……修改。”
“必要的修改是應該的，但是不能將狗尾巴草包裝成玫瑰花。”馮一鳴點點頭，“你負責向google方面講述手機的生產計劃和營銷計劃，後者你需要補充一份，着重突出國內十三億人口龐大市場可能出現的量變導致質變……”
“明白。”秦向南一邊點頭一邊在心裡盤算，從今天的會議內容來看，馮一鳴應該在去年就開始進行這方面的佈局，至少半年多的時間了，論目光長運、提前佈局，還真沒幾個人能和他相提並論。
“蘋果手機藉助聯通的渠道，在國內的銷售數據雖然還不太好看，但是也已經引起了風潮，大批的水貨通過各種渠道進入中國市場，這是國內的特殊行情，吳哥，這點要跟google方面點出來。”馮一鳴瞄着手上資料中蘋果手機的銷售數據，感覺推廣力度比前世要強得多，這很可能是受到了前世並不存在的星海科技的刺激。
在座的人都很清楚，如今在手機操作系統這個細分行業中，蘋果是佔了半邊天，但是由於其封鎖源代碼，而手機產品居高不下，給了google迎頭趕上的機會，而能不能全面和蘋果對抗，東亞市場中的中國內地市場將是google計劃中極重要的版塊。
衆人對此開始議論紛紛，林文武也說：“雖然蘋果手機一直保持高價位來保證其品牌的高端品味，但是在新手機問世之後，老版手機的降價很常見，而且蘋果公司在這方面是有過先例的，當時在美國還鬧出一場不小的風波，喬布斯親自出面給予購買者一定的優惠。”
吳震補充道：“而且蘋果公司基本上是一年退出一部新手機，今年好像還沒開始……”
“蘋果手機的價格很難掉下來。”馮一鳴微微搖頭，抽出一份文件遞給吳震，“這是三星手機的技術方面的性能指標，他們是這個月初登陸國內市場，資料上有他們的銷售數據，來勢洶洶，雖然性能方面不盡如人意，但是價格比蘋果要低得多，這份資料你帶過去。”
“嗨，你準備的還真夠齊全的，從某種角度來說，對於google來說，起碼在中國內地，三星這些東亞手機品牌比蘋果的威脅更大。”吳震翻着資料大致看了看，“三星如今的手機操作系統是使用微軟的indosphone……恩？”
吳震突然住了嘴，擡頭看了眼身邊貌似正經的馮一鳴，資料顯示三星很可能在明年推出自己的手機操作平臺bada系統。
這應該是三星電子乃至三星集團最核心的機密，馮一鳴是怎麼知道的……吳震無法不聯想起年前在韓國發生的那一幕，嘖嘖，一夜情就罷了，居然還能弄回這種核心機密！
“咳咳。”馮一鳴輕輕踩了下吳震的腳尖，隨口說：“三星那邊內鬥的厲害，長子李在榕卸任三星電子首席客戶官，去了外海辦事處……”
“知道一點，與此同時，長女李富真出任新羅酒店的負責人，這是三星集團旗下第一位女總裁。”吳震笑吟吟的點頭，“所以你就弄到了這份資料。”
“時間緊，任務急，這些事以後再說。”馮一鳴從桌上拿起最後一份文件，向角落處的秦向南招招手，“坐那麼遠幹什麼？坐過來。”
衆人齊刷刷的回頭盯着進門後一直乖巧躲在角落處的秦向南。
人羣散開一條縫隙，一陣桌椅板凳的嗑地聲傳來，秦向南有點窘迫的坐到近處，頂着邊上馮母的目光擡頭看着馮一鳴。
“看看吧，有什麼要補充的？”馮一鳴隨手將文件遞了過去。
邊上的吳震眼尖的瞄了眼，看見擡頭上加粗的黑體字有“lg”的字樣，立即反應過來了。
在魅族科技上門打臉的那天，萬通集團和lg的海外運營組勾搭上，這件事吳震後來聽秦向南說起過，還特意轉告了馮一鳴。
秦向南快速瀏覽一遍，儘量控制雙手不要發抖，這是一份萬通集團和lg的合作談判協議書，這麼機密的東西馮一鳴是從哪兒弄到手的……展雄集團在北江省、江河市的勢力已經如此無孔不入了嗎？
但如此恐怖的滲透力度並不是秦向南手腳發顫的原因……關鍵在於馮一鳴那句話的後半句，“有什麼要補充的？”
似乎馮一鳴很確定自己在萬通集團埋有釘子，秦向南腦海中不由自主的跳出幾個名字，接着又一一否定。
“恩？”馮一鳴揚揚眉毛。
“我帶過去，大體沒什麼問題，細節上需要補充。”秦向南快速而艱難的回答。
客廳裡一片安靜，就連査建馳都安靜的看着已經乾乾淨淨的桌面，只有剛聽出點苗頭的馮偉安用古怪的目光打量着秦向南和馮一鳴。
“那就好。”馮一鳴似乎沒察覺到什麼不對，“說起來真是佩服微軟，三星和lg是韓國、亞洲乃至全球都數的出來的手機廠商，在塞班系統沒落之後，第一選擇就是微軟，lg手機如今用的是indosmobile。”
“呃，好像google和lg之間是有合作的。”吳震突然插嘴道：“我記得google的手機代工工廠就是lg的，怎麼會選擇用微軟的操作系統？”
“問題在於安卓系統一直在修正中，而且手機操作系統必須要進行相當程度的修改才能適應國內市場和手機廠商的科研能力。”林文武解釋道：“lg雖然是手機開放聯盟的首批成員，但是不像星海科技和技術研究院一樣深層次參與到安卓系統的開發中，在這方面的信息資源相當落後，所以才採用微軟的手機操作系統。”
“星海科技在安卓系統開發研製過程中的作用以及後續的修改開發，這也是個小小籌碼，好了，不說那麼多了。”馮一鳴曲起手指敲敲桌面，“已經快五點半了，你們四個趕緊收拾收拾先去機場，後續的安排我和魏軍會交代的。”
“行，我們先走，保持聯絡暢通。”吳震率先起身，跟馮偉安夫婦打了個招呼，就收拾東西走出了馮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