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女韓霄被宮人帶去先行休息去了,裴毓正與哥哥裴夜說着話,憶起兒時模樣,二人不由得感嘆,時光飛逝,年華已過,正爲此次相聚而感到欣慰,忽然宮人帶着守禮急急的過來見禮,裴毓見他一人回來,頓時皺起了眉頭:“駙馬呢?”
守禮急道:“駙馬昏倒了,守禮怕您着急,這才先回來稟報。”
“昏倒了?”裴毓騰地站了起來:“怎麼回事?”
守禮連忙一五一十的說了,他上樓通傳,樓上那個神秘男子好像與駙馬相識,駙馬叫他先下樓去等她,就在他轉身下樓之際,突聽駙馬一聲尖叫:“你幹什麼!”
他連忙回去查看,只見駙馬她已經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而那名神秘的男子卻越窗而出。顧不上追趕他,守禮叫了新之他二人將駙馬扶回了後院,黃大夫檢查了一下,卻發現駙馬這是被人下了一種迷藥,名喚七日醉,此藥對身體無害,只是有如醉酒,至少七天,就能轉醒。這不黃大夫剛走,守禮連忙進宮向裴毓稟明情況。
七日醉?裴毓放下了剛剛吊起的心,可是又迷惑不解,那個男子是誰,他爲何要迷倒顏淡?不想叫她入宮?
“那個男子模樣衣着你可有看清?”他沉聲問道。
守禮仔細回想了一下,這才答道:“那男子年紀仿若二十多歲,長得細眉鳳眼,衣飾很奇怪,長衣長褲,不似咱們喜穿袍,那腰帶系得很緊,很是顯眼,哦對了,他今日穿的長衣是黑色的……”
剛說到這,裴夜忽然打斷了他:“這種裝束倒是在我大周很是常見……”
裴毓的心忽然就破了一個洞,他敏感的想到,顏淡與大周之間,有些千絲萬縷的關係,想到這頓時心慌起來:“二哥,我先去回去看看!”
“去吧,改日再見不遲!”
裴毓帶着守禮一路疾行到了飄渺樓,顏淡仍在昏睡。他坐在牀邊,撫摸着她的臉龐忽然覺得她離自己很遠,且不管那個男子是誰,他的目的很明顯,就是不想顏淡進宮,裴夜是大周的君後,韓霄是大周的太女,他防的是誰?難道顏淡與他二人中的誰有着什麼新仇舊恨?亦或是什麼糾葛牽絆?
新之站在一邊,裴毓吩咐道:“這幾日皇姐登基,我會很忙,如果顏淡醒了,不要叫她出去,就說是我說的!”說着眸光閃過一絲厲色問道:“她就交給你照顧了,你值得我信任麼?”
新之跪下叩首道:“新之定然照顧好駙馬!”
“嗯,”裴毓起身道:“守禮會留下,你二人顧着些店裡,省得她醒了着急,宮中我自會搪塞,登基大典也不叫她去了,明白麼?”
新之連連點頭,見裴毓背對着他揮了揮手,便退了下去。
裴毓脫下靴子,他上牀將顏淡摟在懷中,吻着她的額頭,想象着如果她是醒着該又怎樣的嬌/嗔,幾日不見,思念就像洪水一般氾濫,原來,他竟不知何時已經動情,雖然對那秋已經言明,她這一路也都小心翼翼的對他,可他歸心似箭,卻總是不耐煩再聽她那些風花雪月的過去,過去過去,都過去了,又何必再提?
在路上,他想着顏淡,一顰一笑都是那麼的孩子氣,想着顏淡,一舉一動都帶着萬般的任性,他甚至回想每日與她說過的話,她的喜怒哀樂皆放在臉上,仔細想,甚至偶爾後悔,這句說得有些重,那句有些過於寵溺等等等等,京城的老百姓都笑他二人是男女顛倒,可是顏淡倒不以爲意,他更是喜歡這種日子,她的世界,只有他,真好。
“顏淡,”裴毓嘆氣:“你不會離開我的,對吧?”
回答他的只有她淺淺的呼吸聲。
又過兩日,宮中傳下遺詔,寶慶公主登基。
大興明歷,景琮年十一月十六,諸事大吉。
百官身着朝服,立於東乾門兩側,寶慶公主改國號爲永樂,宣讀詔書,加蓋玉璽,衆臣齊拜,口呼萬歲,門外衆樂齊奏,女皇登殿。
衆臣入殿,四方朝賀。
皇宮內歌舞昇平,一片喜氣。
顏淡做了個夢,她醒來之時,還記着自己喊了一句什麼,可是再仔細回想,卻又忘得一乾二淨,屋內漆黑一片,正疑惑着,忽然新之急急地推了門走了過來:“小姐!”
說着進來點了燈光,顏淡揉着腦袋問道:“我這是怎麼了?”
“小姐被人迷倒了,黃大夫說是七日醉,得至少七日才能轉醒。”
“七日?”顏淡咂舌:“我睡了七天了?”
“沒有,“新之納悶道:“今日纔是第五日,看來那七日醉也沒那麼厲害的藥力……”
忽然咕嚕一聲,顏淡不好意思的揉着肚子笑道:“我餓了,看來呀,這可是餓醒的。”
新之失笑,他強忍住笑意說道:“我剛離開了一會兒,今天這天兒呀,就在剛纔突然就陰得厲害,□□的就黑不隆冬的,正取了火還沒走到門口就聽見你喊了。”
“我喊了?”顏淡愣住,想起自己隱約做了一個夢:“我喊的什麼你聽清沒有?”
新之答道:“好像是個人名,什麼雅……”
“雅?”顏淡捂住心口,她望向窗外,窗外果然是陰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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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霄帶着小廝百般無聊的走在京城的大街上,天氣陰沉沉的,原本計劃今日就要返回大周的,如此天氣只好延後。朝內尚不安妥,她很不放心,父後爲什麼叫她來,她知道,可她實在沒有心情,也沒有心力再找一個駙馬,如果知道他就此一去不回,或許她不會與他爭吵,她知道,妥協的永遠會是他,可是他越是如此遷就,她就越是不安心,這下好了,他走了,走得很徹底,屍骨無存。
她寧願他生她的氣,她寧願他哭着恨她,也不願意失去他,可是一切卻已經來不及。
小廝西淺俏皮地指着不遠處的一個顯眼的大紅燈籠說道:“殿下,咱們去那個酒樓喝兩杯啊?”
擡眼望去,見那燈籠高高掛在酒樓之上,她搖了搖頭:“咱們回宮吧,這大興京城也很沒趣。”
“啊?”西淺嘟起嘴:“這麼早就回去啊,多沒意思啊?”
韓霄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又饞酒了?”
“嗯嗯,”西淺連連點頭:“想啊想啊!”
“看來是隻有駙馬才能管住你這張饞嘴了……”韓霄嘆氣:“好吧,咱們去喝兩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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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之給顏淡弄了點吃的,她在後院先是填飽了肚子,然後又覺得無趣,跑去前面幫忙,不多時裴毓聽說顏淡醒了,他趕了過來。
夫妻二人呆在雅間中一處膩歪了好一陣,顏淡惦念着那位尚在宮中的太女,她繞着圈圈問裴毓,裴毓心驚不已,難道她想起了什麼?
無妨,他安慰自己,過了今夜,哥哥明早就要起早回大周了。
“你認識那位太女?”
“不不不,”顏淡連忙撇清:“我哪裡認識她,就是不想見她。”
“爲什麼不想見她?”
顏淡實在是憋不住話,這纔將那個神秘男子的話說與了裴毓聽,裴毓心思縝密,心底登時聽出了幾處漏洞,可這男子無非是不想叫她見那韓霄,彷彿這一切只要她二人相見了,便登時撥開雲霧見月光,可是他不敢嘗試,只好含糊着應着,只當不以爲意,然後錯開話題。
他二人正在雅間絮叨着裴毓這幾日離京的思念,忽然聽見樓下傳來一陣亂七八糟地腳步聲,然後是幾個跑進店裡的腳步聲,夾雜在幾人之中的一個聲音,忽然有如雷電,擊中了顏淡。
那一刻,她已經聽不見裴毓的聲音,有如受到蠱惑一般,她站在雅間的門口側耳傾聽。
——“這雨下得可真大!”原來外面下起了大雨啊……
——“給我們來兩碗熱茶。”
——“你們店裡還有糕點?那來兩份,口味啊?隨意吧。”
——“西淺,你哭什麼?”
——“好了好了,難得我今日帶你出來,權當是替駙馬給你過的生辰吧。”
——“還哭!”
——“擦擦你的臉,叫你們駙馬知道了不知道又會多心疼了!”
——“呃……這糕點不甜,我不喜歡。”
——“什麼?這個是你們駙馬平日喜歡的甜品?…….你們駙馬……你們駙馬叫什麼?”
——“顏淡?”
樓下忽然傳來一聲尖叫:“顏淡!”
顏淡推開雅間的門,她的腦中響起了一個聲音,這個聲音一直在喊她:“顏淡!我喜歡吃甜的!”
樓下那人似已呆住,顏淡在樓上與她四目相望。
“顏淡,你真的沒死……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顏淡一步一步走下樓去,裴毓在她身後拉了一把,卻沒拉住,只好跟着她下樓。
她說:“你是誰?我認得你。”
韓霄驚喜交加一把將她抱住:“顏淡!”
她的氣息她的聲音,她的懷抱,顏淡的淚水了無聲息地落了下來,裴毓在身後一把將她拽了回來,他看清來人,皺眉道:“霄兒這是做什麼,有話慢慢說,在這大堂之下拉拉扯扯的成何體統!”
韓霄看向裴毓:“她是我的顏淡。”
裴毓撇嘴:“她是大興的女駙馬,是我裴毓的駙馬,不是誰的顏淡。”
“顏淡,”韓霄瞪向她:“你是他的駙馬?”
顏淡茫然的點點頭,她卻忽然衝上前來,拽住她的衣領怒吼道:“顏淡!敢做他裴毓的駙馬試試!打斷你的狗腿!”
西淺拉住了還欲上前的韓霄,喃喃道:“小姐!”
韓霄忽然冷靜下來,她自知方纔有些失態,此刻對裴毓彎腰施禮道:“王叔莫怪,韓霄見到昔日好友有失冷靜了。”
裴毓攬過頭痛欲裂捂着腦袋的顏淡,漠然道:“她就是我的駙馬顏淡,霄兒莫要在此地胡攪蠻纏了!”
韓霄聞言冷哼道:“王叔說她顏淡是你的駙馬,可殊不知這本就不是她的名姓!想必顏淡身上的的玉牌是叫王叔拾了去,那上面有年有月有日,還有顏淡二字,我說的沒錯吧?”
顏淡忽然大叫一聲,蹲下身去,裴毓心慌起來,沒錯,她說的確是實話......怎麼辦?
正心急,忽聽韓霄又道:“莫不是王叔真的以爲她姓顏名淡,年方十八?哼哼,其實那不過是個記數的年限,她乃是我朝已故太傅,公冶明誠家的次女公顏淡!恐怕王叔也被她這張臉給騙了吧,按照我大週年歷,這公冶顏淡,已經二十有三了!”
裴毓聞言大驚,她說的頭頭是道......他真的以爲那塊玉牌上面記錄的就是她的名字和年紀......
“王叔,”韓霄道:“我母皇新逝不滿三年,如若她在此期間論了婚娶,那可是死罪一條!你若是不信,就去宮中喚了我那隨行將軍來,那個不是別人,正是她的嫡生姐姐公冶顏紅!”
西淺在一邊已然落淚,他向前一步哭道:“小姐快回去看看吧,駙馬去了、夫人也去了!”
韓霄對着裴毓哽咽道:“王叔可知道,霄兒先前去世的駙馬,就是顏淡的胞弟公冶顏琪啊!”說着走到顏淡面前。
裴毓已經不能言語,正在這個時候,還未待幾人反應過來,角落裡一個黑衣人忽然執劍衝來,他連點桌面,只在瞬間,待幾人察覺劍已經到了韓霄背後!
“還我哥哥的命來!”
顏淡腦中嗡嗡作響,她做了最快的反應,便是一把將她推開,生生替她受了一劍,然後在她驚恐的眼中緩緩倒在了地上。
在陷入昏迷的那一刻,看着韓霄,她忽然全部想了起來。
原來她就是顏淡,她又不是顏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