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氣晴好, 已入五月的天氣,稍顯燥熱,顏淡托腮在窗口處向外張望, 今日爹爹一大早就將要出門的她攔下, 瞪着眼睛還要她好好梳洗打扮一下, 說是要帶她去嫂子家相看嫂子的表弟雲笙公子。
她聽話的換上一身桃紅薄衫, 外面披着一層薄紗, 照着鏡子,新之爲她重新梳理了頭髮,梳妝檯上一字擺開都是爹爹置辦的首飾, 顏淡不耐煩的翻了翻,一揮袖全都揮到了一邊, 自小盒中拿出裴毓送她的流金釵, 看了一會兒便又放了回去。
“簡單別個釵得了, 看着心煩。”顏淡對鏡中的新之說道。
新之點頭,在一堆首飾中揀出一個白玉釵別在她的發間:“小姐這樣倒顯清新年少, 保證那雲家公子登時一見傾心……”他在她的目光中閉上了嘴。
顏淡在鏡子中看見了自己的模樣,確實不像二十多歲了,她總覺得彆扭,剛纔仔細看這才發現原來是在大興梳的都是婦人髮髻,回到大周之後一直編着小姐辮子, 怎麼能一樣呢!
收拾了一通, 她這便在窗口處張望, 幾個小廝在院子中整理禮品盒子, 守禮也在幫忙, 這個裴毓給她的小廝,自從來了大周, 越發的沉默寡言了,整個一個面癱臉。
顏淡晃晃頭,她伸出一指狠狠地戳了自己的額頭一下,不要再想起他了……
一個小廝跑過來躬身道:“小姐!主君叫您呢!”
她看見了,爹爹周氏正和她招手呢!
顏淡回身道:“新之你留在府內。”
新之眼色一黯,終是點頭應了,自從來到這片土地,她就沒帶着他和守禮一起出去過。
在窗口處看去,顏淡略微提着裙襬,坐上了大門口的馬車,守禮也正在院子中向外張望,似感覺到了他的注視,他轉過頭來木然地看了他一眼。
他連忙喊道:“守禮!”
守禮似沒聽見,卻奔這兒來了,他走到窗前,隔着窗口說道:“叫我有事?”
新之瞪着他:“你就不能不板着臉麼!”
守禮不語:“沒事我走了。”
“別呀——”新之連忙叫住他:“我就是想問問,你和你們家王爺有聯繫沒有?”
守禮沒有回答他,只是看向了遠方喃喃道:“真不喜歡這裡。”
“我就不信你們王爺就不來了?”新之探出窗口小聲道:“別以爲我不知道他安的什麼心思,原來我在王府成日跟着小姐,他就怕我勾引……你看我做什麼,我一個風塵男子,他就是這麼想的,怕我勾引小姐做什麼,這纔派你來督促我倆,嘖嘖嘖,”他搖頭道:“看看你的名字,守禮——傻子都明白了,現在又把你給了小姐,我就不信你沒通風報信?”
“我走了!”守禮不理會他,轉身要走,他和他也不熟,哼哼。
“喂!”新之叫道:“我可是好心提醒你,叫他快點來,不然等生米煮成熟飯就晚了!”
守禮裝沒聽見,腳步愈發的快了起來。
新之嘆氣,這個地方實在是不討人喜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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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淡隨着爹爹坐着馬車一路到了城北的於家,幾個人迎了出來,於之初的父母回老家祭祖未歸,周氏下了馬車,顏淡隨後跟了下來,擡頭一看,頓時怔住,哥哥嫂子還有一個人正站在門口。
那個人,那個公子不就是昨個在玉手坊買走木雕的那個人麼,今日一見,更顯英姿,他含笑看着自己,顏淡傻傻的模樣逗笑了一旁的哥哥公冶顏季,他與妻主和周氏交換了個有戲的眼神,這才笑道:“妹妹!看傻了罷!”
顏淡緩過神來,幾個人擁着周氏便往裡走。
走到園中,公冶顏季忽然回頭推了她一把:“你跟着幹什麼!還不和雲笙走走!”顏淡冷不防被他這麼一推,正好又與雲笙撞在一起,兩個人都略微不自在的紅了臉,他們幾個人卻已經笑着走遠了。
顏淡不是第一次與男子獨處,可是此刻竟是手足無措起來,他站在一邊,清淡如素,忽就想起了那畫上題的字:“公子如蘭……”
“顏小姐——”雲笙見她仍似呆在原地,喚了她一聲。
“嗯?嗯!”顏淡笑道:“叫雲公子見笑了,咱們去那邊亭中坐一會吧!”
不遠處假山後面有一個小亭,雲笙點點頭,兩個人這便像假山走去。
顏淡與雲笙並肩而行,他眉宇之間總帶着一股子笑意,看了使人如沐春風,連日來的抑鬱竟是一掃而光。
雲笙知道她在看他,其實她昨日一眼就認出了顏淡,來了京城之後,表姐夫曾帶着他偷偷見過她,她一點不像二十六的人了……
“顏小姐,”雲笙擡眼問道:“雲笙很好奇,你爲什麼還未成親?聽說就連一個通房小爺都沒有,這是真的麼?”
顏淡率先一步跨進了亭內,她拿出懷中帕子鋪在一邊石凳上,伸手請道:“雲笙坐。呃……你也喚我顏淡吧,小姐來公子去的多見外。”
雲笙點頭,也不矯情就坐在了帕子上面:“有人說顏淡你好女風,表姐夫罵他們造謠,可是我實在想不明白,你一個女子,爲何如此乾淨?”
顏淡坐在對面,眨着眼睛笑道:“雲笙覺得我乾淨?”
“連一個通房小爺都沒有,實在匪夷所思。”雲笙笑道。
“其實,”顏淡忽然有了傾訴的意願,她斟酌着措詞:“其實我曾經有過兩個男人,可是卻都有萬不得以的苦衷不能娶他們爲夫,所以終是我負了兩個人,這纔等到了二十有六,纔不得不遵從父命娶夫成家。”
“你可真直白,”雲笙瞥着她的目光微帶着責備:“其實這樣說的話,很傷人知道麼?”
“嗯,對不起,”顏淡撫額:“我只是想將最真實的顏淡放在你面前。”
雲笙看着她認真的樣子,忽就輕笑出聲 ,他嘆息道:“這樣未嘗不好,其實我原本也是等着一個人來娶我,可是等了一年又一年,終是累了,便想嫁人了,今年我也二十有五,再不能任性,這便也遵從父命相看相看,若不是表姐恰巧想起你,不想這會兒我爹還在煩心我的親事呢……”
“怎麼?”
“實在是高不成低不就啊!”
顏淡失笑道:“彼此彼此。”
“那麼,”雲笙雙眸幽亮:“我們這也算有緣了?”
“的確,”顏淡站立起身,福身道:“公子如蘭,求得否?”
雲笙聞言先是一怔,然後緩過神來站在她的面前,垂目道:“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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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於府呆了一整天,用過晚飯,回來的時候已經黑天了。
周氏笑得合不攏嘴,他對這個未來女婿可實在滿意得緊,因是覺得顏淡和他這才見一面就定下婚事有些潦草,這纔想着等合了八字就將婚事定下。
顏淡也沒說這雲笙的不是,回來之後還一直誇他品貌雙全,這件親事呀,看來她也是願意的。
自於府回來之後,顏淡心情不錯,她一路哼着小曲,可是看見守禮和新之齊齊守在她屋裡,頓時就又壓抑起來,她嘆氣道:“沒事就出去走走,整日守在我這做什麼,你們不是太傅府的下人,不必太拘禮的。”
實在是又頭疼呢,後院還有一個賴着不走的遊譯,他們三個人,一見就頭疼。
守禮點點了頭,表示聽見了,新之答道:“小姐帶我們出去走走還行,這大周畢竟不是本土,有些膽怯呢!嗯?你說是吧,守禮?”
顏淡看向守禮,守禮輕輕的嗯了一聲。
“好吧,”她思索片刻說道:“明日我約了人去挽風閣看戲,你們也去?”
“去!”新之踢了守禮一腳,守禮又嗯了一聲。
顏淡只當沒看見他們的小動作,她故意板起臉:“那還不快去睡?一大早就要去的!”
新之和守禮對視一眼,兩個人頓時應聲而去了。
自從回來之後,爹爹給她換了小廝靜思侍候她,雖然多數都是新之在身邊,可是顏淡儘量不見他和守禮,因爲見了反而難過……
靜思侍候她睡下,這才退了出去。
話說顏淡一夜無夢,一大早便起來帶着新之和守禮坐了馬車先去了於府接雲笙,然後幾個人便向挽風閣而去,挽風閣幾個名角都是男子所扮,他們深受京城的公子追捧,此地戲曲名目繁多,經常是座無虛席。
因是先訂了雅間,顏淡與雲笙帶着新之、守禮還有云笙的小廝墨寶一行人便直接上了二樓,雅間裡面有一個桌子,後面還有一個小榻,幾個小廝誰也不肯留在後面,都擠着站在前面,顏淡便叫他們也坐在了一邊,想來雲笙也不在意,墨寶一屁股就坐下了,緊接着新之也坐下,唯有守禮,他也不說話,執拗的非站在顏淡的身後。
好戲很快就開始了,幾個人都是向樓下張望,一個妖嬈男子身穿戲服,甩着長袖自後臺而出,他張開嘴剛要唱,卻是瞪大了眼睛,愣在了原地。
大門口涌進了一對人馬,他們將樓下衆人團團圍住,一個女武士走向前來抱拳道:“秦老闆在麼!”
一個女子自後臺而出,她不解道:“葉隊長?這是怎麼回事?”
那個姓葉的女子抱歉的笑笑,還未說話,自她身後閃出一人,他聲音低沉卻又尖銳:“今日有刺客行刺皇上,追捕中竄入了這條街,未免混入挽風閣,只有得罪了。”
挽風閣是什麼地方?這是二皇女的營生,一般人哪敢前來找事,顏淡聽着這個鬼魅一般的聲音,忽然打了個冷戰:今兒這戲是聽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