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駙馬!今天還買魚麼?”一個挑着擔子的小販跟緊她的腳步, 顏淡回身笑道:“送兩條去府上吧,我現在實在沒空拿着了。”
那小販高聲應了一聲,轉身去了, 顏淡邁着輕快的腳步向城門走去, 今天爹爹就會到京, 裴毓已經早早去城門口接着去了, 她早上有個應酬實在推脫不掉, 這便耽誤了些功夫。
“顏駙馬!”
“顏駙馬!”
沿街不斷有人和她打招呼,她一一點頭,笑着迴應, 駙馬——,她現在只是顏淡, 即使冠着公冶的姓, 也只是大興國唯一的女駙馬。
兩年以前, 公冶顏淡隨着裴毓的落崖,躍身而下, 等她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昏迷多日了 ,裴毓在落下去的時候掛在了山腰間的樹上,身上多是擦傷,可她卻是命在旦夕, 肋骨雙腿都已摔斷, 儘管她憑着求生的本能也試圖抓住山腰間的樹幹, 卻是山崖太高, 緩衝之後仍舊狠狠摔下山去, 只嚇得裴毓魂飛魄散。
幸好魏三協助姐姐公冶顏紅,尋到下崖下, 這纔將早已昏迷不醒的她救了上來,那日她睜開雙眼,只見裴毓一臉胡茬,雙眼紅腫,他每日束得一絲不亂的頭髮只隨意紮在腦後,前面幾綹胡亂飄飛着,好似多日未梳洗一般,就像那時,她迷茫地睜開雙眼,這個男人就在身邊,可是她知道,這個男人不是她的爹爹,也不是她的哥哥,只是裴毓,是她的男人。
“裴毓……”
她身上多處骨折,不能動彈,他卻似是不敢置信一般,盯着她睜開的雙眼,使勁眨了眨眼睛,這才猛地撲過來圈住她的頸子,儘管他放低了力道,可顏淡仍是疼得悶哼一聲,他連忙放開她,手足無措地看着她,眼中緩緩流下懊悔的淚水。
“顏淡,疼了麼!”他抓住她的手貼在自己臉邊:“你可算醒了,你怎麼這麼傻……怎麼這麼傻……”
說完像是想起來什麼似地,又撇下她跑了出去,就聽見他顫抖的聲音在院中傳來:“爹!爹!顏淡醒了!姐姐!顏淡醒了!”
不多時,裴毓和府中一干人等一起涌進屋內,顏淡好笑地看着親人們笑了又哭了,她卻覺得前所未有的輕鬆,爹爹哭天抹淚的在牀前罵她不孝,她對他終於說出了心底的話。
她說:“爹,我就想和裴毓在一起,就想做他的駙馬。”
韓雅走了,並未流放,也未守陵,他沒有來看過顏淡,只帶着魏三悄悄走了,顏淡知道,她負他的,欠他的,這些都終於煙消雲散,他曾經傷害過的人,曾經做過的所有事,也都隨着韓悅的登基化作虛無,漸漸隨風而逝,這個人,在史書上面,終是沒留下半點痕跡。
之後,顏淡一直在太傅府養傷,爹爹周氏最後拒絕了與她一起搬去大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成全女兒,從此裴毓帶着顏淡和公冶納音趕回了大興,爹爹仍舊留在了大周,與公冶顏紅住在一起。
裴毓一大早就他抱着小納音等在了城門口,如今納音已經會說簡單的話了,這一年多,周氏來信問的最多的便是納音,他想孩子,顏淡說忙過了這陣子就去接他來住一段時間,可是周氏卻等不及了,正趕上公冶顏紅出使大興,這便跟了過來。
早前,裴毓隻身趕赴大周之時,周氏便對他頗有微詞,可後來拗不過顏淡,最終答應了親事,他知道周氏有些不待見他,便也是兩看相厭,只那時忍着從未發作,可是,當那日顏淡與他落在崖底,他掛在樹上,眼見顏淡墜落,卻是悲痛欲絕,恨不得掙脫衣帶,隨她而去,可是被吊了半夜的他,渾身一點力氣皆無,身上傷處隱隱作痛,聽着呼嘯的風聲,這便暈了過去。
其實他稍有意識,只是眼皮越來越重,越來越重,怎麼也睜不開。
魏三帶着繩索和顏紅的人趕到了崖下,及時救起了顏淡和他,所有的聲音他都聽得見,包括大夫對公冶顏紅說的那句:小姐怕是不行了。
他聽得一清二楚,然後心如死灰。
之後是周氏呼天喊地的聲音,他永遠不能忘記,周氏拍着他的臉,大聲叫着:“救救我兩個孩子!我兩個孩子都不能有事!”淚水就落在他的臉上,原來他也是他的孩子。
裴毓在公主府長大,他對父母都沒有印象,人情冷暖對於他來說,特別的敏感,從此他對周氏更多了一些親近,翁婿二人盡釋前嫌。
顏淡昏迷了那些時日,他們兩個人互相安慰,輪流守候,她所不知道的,其實韓雅來過,那日半夜,他守着顏淡正出出神,只聽窗格一響,一個人影推窗而入,四目相對,即刻無言。
是韓雅,他一身常服,對他尷尬地笑笑:“別誤會,我是來和你們告別的。”
裴毓沒想過再見面,可當韓雅站在自己面前,卻真的不知道說些什麼纔好,他下意識地擋住顏淡,卻見韓雅自嘲地笑笑:“王叔不必如此,阿雅要走了,就是來看看你們。”
“要走?”裴毓坐在牀邊問道:“要去哪?”
他果真只是看看,看着昏迷的顏淡,面色平靜。
韓雅走的時候仍是越窗而出,他步子很急,眼見着打了個踉蹌,看着窗上的影子,想必是外面的魏三虛扶了一把,這纔沒摔着。
原來這一切真的有如公冶顏紅說的那樣,都是他故意的,不過是想顏淡回到他的身邊,結果顏淡爲此差點喪命,韓雅打算隱姓埋名,遠走他鄉。
他實在是疑惑,韓雅爲何將皇位傳給韓悅,卻沒有傳給自己的親生妹妹韓池,或許是不願多說,韓雅走的時候只是苦澀的笑了笑,並未回答他。
後來見了裴夜他才知道,韓池生性頑劣,爲人放蕩不羈,對皇位政治一點興趣皆無,若不是她如此不成事,韓雅也不會苦撐多年。
後來他看透世事,及早的培養韓悅,兄妹二人達成了共識,這個位子,其實不是那麼令人嚮往的,代價啊,所謂得不償失。
回想往事,裴毓抱緊了納音,遠處一行車隊緩緩駛來,他站直了身體,知道是姐姐和爹爹到京了。
“娘!娘抱抱!”小納音在他懷中蠕動不已,他回頭看去,顏淡也趕了過來,看着她向他們父子走來,忽然就想起了那日她說的:我就想和裴毓在一起,就想做他的駙馬。
公冶顏淡,兜兜轉轉,終於還是成了大興國唯一的女駙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