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帶着詭異的笑容走到我面前,火紅的披風下,像一隻驕傲的孔雀。撥了撥落在我髮髻的雪花:“妹妹莫怕,我怎麼捨得罰你呢?好歹我們曾經也是姐妹一場,我又如何忍心讓你在雜役房做那苦重之活呢?從今日起,你做我的貼身近婢,可好?”
宸兮默默的喝着杯中酒,不做聲。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無意識的輕敲着桌面,他每次有心事的時候,都會有這個習慣性動作。
翩翩認爲他是默認同意了,隨即讓她的貼身丫鬟燕兒帶我下去。
我沒有再看宸兮,不知道爲什麼,此刻,覺得他很陌生。我只想躲在一個無人的角落,什麼話也不想聽,什麼人也不想見。
翩翩的丫鬟帶着我朝她的“蝶園”走去,迴廊拐角處,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現眼前——宸浚小鬼。半年不見,他似乎長高了不少,他的眼神中盡是鄙夷和憤怒。
“宸浚……”我剛想開口,他卻不知從哪裡拾了塊碎石朝我丟來,我不閃不躲的站在原地,只覺得額頭一陣劇痛,隨即一陣潺潺的溫熱順着額頭緩緩流下。
他或許沒有料到我竟然站着不動,只愣了片刻,便冷哼一聲轉身離開。
我知道,因爲那玄玉之事,他恐怕已經恨我入骨了,定是以爲我是爲了藏寶圖而接近他們兄弟,故意對他好。我該爲自己辯解嗎?不,這一切都是我的選擇,誰都可以誤會我,誰都可以怪我,誰都可以……,只是宸兮……
燕兒見我發呆,推了我一下:“還不快走?”
我抹了抹額頭上的血,跟着燕兒繼續前行。
蝶園
精緻小巧的院落,但內堂裝潢的很是富麗,看來宸兮平日裡給翩翩的賞賜也不少,各種珍寶玩物佈滿了屋子。
“姑娘讓你把這園子裡所有傢俱擺設都擦一遍,如果有一點不乾淨,今兒的晚膳你就別想吃了。”說罷將手中的抹布丟給我,翻了個白眼便離開了。
我不斷的告訴自己,堅強!要堅強!不管今後要面對的是怎樣的羞辱,我都不可以再哭。
打了一桶井水,儘管冷的刻骨,我卻依舊咬緊牙關,把蝶園內的每一處都認認真真的擦拭着。
晚膳時分,翩翩讓我隨她去前廳伺候。
當我隨着她走到前廳時,所有人幾乎都已經坐定了,紫蘭,純然,墨婷三人依次坐在宸兮的左手側,宸浚小鬼則坐在宸兮的右側。
我與衆丫鬟小廝退居在後,其他幾個侍妾都偷偷打量着我,卻不敢開口問宸兮。
“莊主,上次您和翩翩說的那個趣事兒還沒說完呢,今晚……”翩翩欲說還羞,紅着臉,滿面期待的望着宸兮。
他淡然一笑,嘴角挽起一抹魅人的笑意:“那依翩翩的意思,今晚我是不是該去蝶園把故事說完呢?”
“莊主……”翩翩嬌羞的說,“那今夜我等你來!”
“好!”宸兮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神情優雅高潔,這是一種任誰都無法抗拒的迷離魅惑。
望着二人當衆的調情,我竟然感覺不到絲毫心疼,難道是痛到極致,所以麻木了嗎?苦笑着搖了搖頭。
純然夾了一塊肥肉放在紫蘭碗裡:“紫蘭妹妹,瞧你瘦的,多吃些肉吧。”
紫蘭爲難的望着碗中的肥肉,求助般的望着宸兮。
“純然說的對,紫蘭,你的確該多吃些?怎麼?沒有胃口嗎?”宸兮的眼光一沉。
“不,不,我吃,我吃!”紫蘭微皺着眉,將肉塞進口中。片刻後,竟然全部吐出,不住的乾嘔。
這一幕那麼熟悉,猶記得我剛入府的時候,紫蘭也是因爲有喜了,而在餐桌上不停的乾嘔。難道現在她又??
“呀,紫蘭妹妹,你又有了?”翩翩嗲聲嗲氣的故作驚訝,“難道你又沒有吃‘避子羹’”?
紫蘭面色鐵青,猶豫片刻,突然撲通一聲跪在宸兮腳下,恐懼又哀怨的抓住他的衣襬:“莊主,我要他,我要這個孩子,求你,求你不要傷害他,求你,求你!”說罷不住的,重重的朝他磕頭。
宸兮饒有興致的彎下腰,望着她,輕輕捋起散落在面龐的碎髮:“紫蘭,爲什麼又不聽話?嗯?我該怎麼罰你呢?”
“莊主!”紫蘭的額頭已經磕出了血,卻仍舊不依不饒的哀求着:“無論你怎麼罰我,我都甘願,我只想要這個孩子而已,我知道,我知道莊主從來沒有喜歡過我,可這個孩子是你給我的,是我唯一僅有的,我只要他,我要他!如果你不想看到這個孩子,我會離開,我走的遠遠的,我會和孩子相依爲命,我會獨自撫養他長大,只求你,給他一個活下去的機會,可以嗎?可以嗎?”見宸兮不說話,她又開始磕頭如搗蒜。
原本還在挖苦她的翩翩,撇過頭不再說話。或許她也有自己的隱痛吧,畢竟哪個女子不願爲自己所愛的人而生子呢?
“好!”宸兮話一出,紫蘭停止了哭泣,不可思議的望着他,眼中飽含驚喜。
“謝謝莊主,謝謝莊主!”哭的梨花帶雨,一副我見猶憐的樣子。
“我還沒說完,你別謝的太快!”宸兮站起身,緩緩蹲下,替她擦去臉頰的淚水,“來人,帶紫蘭姑娘去‘執事亭’,杖責五十大板。”隨即來了四個小廝,將紫蘭向外拖去。
紫蘭詫異而又張徨失措的瞪着宸兮,一句話也說不出。
“如果五十大板後,你和孩子仍舊有命活着,我就讓你生下他!”他的話沒有一絲感情,莫不說一夜夫妻百夜恩,但看在紫蘭此般懇求下,他仍舊這般的冷漠,那畢竟是他的孩子啊。我的心忍不住抽搐起來。
紫蘭掙脫幾個小廝的束縛,上前幾步,緩緩跪下,不再如之前一般崩潰流淚,而是靜靜的伏下身子,深深的叩拜:“謝莊主!”
說完毅然決然的任由下人們將她帶去杖責。
飯廳又恢復一派安寧,只是這靜懿的氣氛中,冷的讓人心顫。
宸兮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依舊津津有味的用着晚膳,其他幾個侍妾也回過神,不斷的替他佈菜,斟酒。
“莊主!莊主!”一個家丁走進飯廳,“紫蘭姑娘已經杖斃了!”
純然手中拿的酒壺冷不防抖了一下,翩翩也愣了愣神。墨婷亦停下手中的筷子。
“嗯,下去吧。”宸兮揮了揮手,接過酒杯,怡然自得的品嚐着,嘴角始終掛着淺淺笑意。好像被杖斃的不是陪伴自己多年的枕邊人,而是一隻阿貓阿狗。
這纔是真實的他嗎?這纔是真正的秋宸兮嗎?他究竟是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宸兮?是他嗎?我朝後退了幾步,整個人倚靠在牆壁,無力的望着面前的男子,這欺世絕美的容顏下,原來有着這麼可怕的一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