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氣寒光逼人,閃着妖冶的光芒。太子一臉肅殺,狠狠的瞪着我。
“她是來找我的。”宸兮自太子身後走出,“太子殿下多慮了,她是我的人。”
太子遲疑的放下手中的劍:“逍遙侯,要知道多一個人知道,便多一分危險,你我都是拿命在賭的人,還是……”
“太子難道認爲本侯會如此魯莽,將不可信任之人留在身邊嗎?”他冷冷道。這是我認識他那麼久以來,他第一次自稱“本侯”。此時的他,讓人覺得貴不可攀,身上自有一種高潔,高貴的氣質,不容褻瀆。
“我信逍遙侯。”太子尷尬的笑笑,“時候也不早了,那逍遙侯便早些回去吧。”
“告辭了。”宸兮微微頷首,便朝東宮外走去,我擡頭望見太子一臉探究的看着我,便衝他福一福身,趕緊尾隨着宸兮離開。
冬夜的風,刺骨而凜冽。我與宸兮並肩而行,雖然心裡有很多疑問,但他既然不開口,我也沒必要多做打聽。
“你都聽見了?”他緩緩開口。
“嗯。”我點點頭。
“你沒有什麼想問我的嗎?”他別過頭,看着我,目光清幽。
“莊主做事定有自己的道理,我不便多言。”不知道爲什麼,我始終認爲宸兮不是那種甘願屈首於人的人,雖然剛纔太子允諾給他三座城池作爲謝禮,可我隱隱覺得,他要的,遠遠不止於此。
“你怎會在宮中?”
“鳶姑娘今日一整天都心神不寧,擔心莊主安危,所以我才……”其實我心裡知道,與其說是爲了鳶的擔心而入宮,倒不如說爲了我自己的擔心。我怕他出事。
“知道了。”他冷冷打斷我的話。
我心裡有些猶豫,到底要不要告訴他,見到宇文陌的事情,記得當日他擒住她的時候,清楚的叫出了她的本名,由此可見,他應該是知道她底細的。但知道她的名字,是不是也代表着知道她幕後之人呢?如果宸兮不知道,我是不是該提醒他?那個與宇文陌纏綿的男子,那個自稱本王的男子,他,真的很像孟少康——七皇子。
我暗自沉思着,沒留意腳下橫亙出的門欄,撲通一下,整個人直直的朝雪地裡栽去,下一刻,臉頰就和冰冷的雪地做了一個親密接觸。
還沒等我起身,就聽到一旁毫不掩飾的笑聲。趕緊一骨碌起身,瞪着身旁那個笑的肆意的男子,胡亂的抹了抹自己臉上的雪痕。暗惱着此刻的自己一定是狼狽極了。
“以後走路的時候不要胡思亂想。”他擡起手臂揀起夾雜在我發上的枯葉。“不摔跤不長記性!”
我尷尬的撇撇嘴。
走出皇宮,一架寶藍色的馬車早已等候,車伕看到我和宸兮出來,並未表現出過多的詫異,將我們二人迎上了馬車。
“莊主。”我打破沉寂,“你真的要幫助太子嗎?”
“太子是名正言順的未來儲君,我自然是要協助於他的。”他淡然的回答着。或許該說,他是淡然的敷衍着。
遲疑再三,我還是決定告訴他:“剛纔,我在一處宮殿中,見到了宇文姑娘。”刻意壓低了嗓音,不想讓駕車的車伕聽見,好在車輪咯吱的聲音,蓋過了我的話音。
他原本準備端茶的手,微微一頓,隨即恢復平靜,抿了一口茶水。並未接話。
“她和一個男子在一起,稱呼他爲‘主上’。那男子自稱‘本王’。”我言盡於此,希望對他有幫助。
沉吟許久,他放下杯子,一瞬不瞬的望着我:“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我以爲你需要知道。”我故作輕鬆的掀開車簾,外面一面漆黑,什麼都看不真切,一如,他的心!
“以後不要再單獨闖入皇宮了,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別再去了。”他的目光淡淡,聲音像是自言自語。
我疑惑的看着他:“爲什麼?”
“女人,不該捲入戰爭。”他並沒有看我,下意識的轉動着自己手上的扳指。
“你幫助太子,真的是爲了那三座城池嗎?”話一出口,我便後悔,我似乎逾越的問了不該問的問題。
他頓了頓,饒有興致的開口:“你以爲呢?”
看到他探究的目光,我索性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我認爲,你的心太大,三座城池太小。”
他竟然毫不生氣,而是爽朗的笑出聲來:“很有趣的回答。”
空氣再度沉悶下來,我半掀開車簾,馬車平穩的行走着,突然瞥見一個老漢推着一車烤地瓜,正嚥着口水,肚子又不爭氣的咕嚕起來。
宸兮順着我的目光,同樣看到了那個老漢,便吩咐車伕下車買了兩個烤地瓜上來。將一個遞給我,自己則悠然自得的剝着另一個,他十指修長,連剝起地瓜來,都是那麼優雅。
我早已飢腸轆轆,也不顧什麼形象,大口的吃了起來,這烤地瓜,即使跨越了不同的時空,依舊那麼美味。
“你很愛吃這個?”他開口問。
“是啊,從小到大,每到天冷,我就喜歡抱着烤地瓜,邊吃邊聊天的感覺。感到很溫暖。”我笑笑。
“你還真是容易滿足。”他抿了一口。
“呵呵。民以食爲天嘛,我小時候和我哥,總是……”我頓了頓,“呃!”
他愣了愣看着我。
“呃!”完蛋了,糗大了,我竟然噎住了。
他笑着將一旁的茶杯遞給我,無奈的搖了搖頭,我放下手中的地瓜,急急的喝了起來:“呃!”
他似乎在強忍着笑意,故作若無其事的看着窗外,但嘴角的上揚,難掩他此刻的笑容。
“呃!”太丟人了,我試圖憋住氣,可根本忍不住啊。“呃!”不用照鏡子,我也知道,自己此刻一定臉漲的通紅,窘迫極了。
馬車依舊疾馳着,空氣中只有車軲轆和我不斷的打嗝聲。
“呃!”
次日早上,我伺候鳶起牀,她說要去宸兮的悠然居,我便扶着她蜿蜒的走在亭臺樓閣之中。穿過一片湘妃竹林,便是悠然居。
“哎,你知道嗎?這兩年鳶姑娘在什麼地方?”一個丫鬟刻意壓低了嗓音。
“什麼地方啊?”三三兩兩的又傳出幾個丫鬟疑惑的聲音。“楚楚姐姐你快說啊。”
一陣沉默後:“噓,大家輕點。”那個被稱爲楚楚的少女娓娓道來,“我聽說啊,她原來一直棲身於青樓之內呢。”
“啊???青樓啊?”
“想不到鳶姑娘竟然當了青樓女子啊?你說莊主知道不知道?”
“咦,真噁心。”
“是啊是啊,看她文文弱弱,清清秀秀的,竟然做過如此下賤的事情啊,那她怎麼配做我們莊主夫人呢?”
“消息是不是真的啊?我不太敢相信啊。”
“真是難以想象啊,真是骯髒啊,你們說她會不會有什麼花柳病啊……?”
衆丫鬟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着。
我發現鳶握住我的手,整個人止不住的顫抖,手掌內又溼又涼,面色慘白,緊緊咬着自己的下脣,眼內的淚水一顆一顆滴落。整個人又無助又淒涼。
我忍不住想上前趕走那些丫鬟,鳶似乎察覺到了我的行動,按住我的手臂,搖了搖頭。
那些個丫鬟討論完了,便三三兩兩的散開,各自忙碌,她們始終沒有發現隱在竹林後的我們。
“姑娘,別這樣。”我伸手擦拭她臉頰的淚水。“她們胡言亂語的,你別難過。”
“不,她們沒有胡說,我的確在青樓呆過。”她鬆開了咬住的下脣,脣上赫然清晰的印出一排齒印。“雲初,我很髒,很髒。”她慼慼的哭出聲來。“扶我回傾柳水榭。扶我回去。”
我攙扶着此刻幾乎癱軟的鳶,一步一步往回走。我想說些什麼來安慰她,可發現自己,無論說什麼都那麼蒼白無力,她的心,似乎片片破碎着。我能感受到她的疼痛和無奈。
回到傾柳水榭,她把自己關在屋內,說想要冷靜冷靜,不需要我作陪。
我獨自坐在她屋前的迴廊上,其實鳶真的很可憐,原本已經脫離苦海,馬上就要迎來幸福的人生,可如今被幾個丫鬟的三言兩語,就引出了她的脆弱和哀傷,沒有經歷過,我無法真正感同身受她的痛苦,但我可以想象,一個弱女子,在那樣的環境下,飽受逼迫和欺凌,這樣的傷害,是無論再過多少年,都無法磨滅的夢魘啊。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鳶呢?”宸兮一身天青色的袍子,緩緩走來。
“鳶姑娘說要一個人呆一會兒。”我站起身來。
他望了我一眼,便朝鳶的廂房內走去,剛到門口,便聽見椅子摔倒的聲音,我的心猛然咯噔一下,一個不安的念頭直衝腦門。
宸兮似乎也有同樣的不安,一腳踹開了門,卻見鳶正直直的吊在樑下,面如死灰。
我腦子一片空白,整個人幾乎無法動彈,呆呆的站在原地,只看到宸兮從懷中取出飛鏢,割斷了白綾,穩穩的接住鳶下墜的身子,小心的將她放在牀榻上。
“還傻站着幹嘛,叫連皓過來啊!”他朝我怒吼着,眼睛通紅,掩不住的擔憂和害怕。
我從混沌中反映過來,腳步踉蹌的趕忙朝醫館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