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兮剛把雲初和孩子放在牀上, 連皓就提着藥箱趕緊過來了,緊隨其後的便是柳鳶和滿身是傷的楚歆。
“皓,快替她看看, 到底怎麼了?”他一貫清冷淡然的樣子, 難得出現此般憂慮和緊張。
“先看孩子, 快點!”楚歆知道雲初只是傷在肩頭, 一時半會並不會致命, 但孩子卻已經危在旦夕了。一把抓住他的衣襟,“還楞什麼??這是你的兒子啊,你難道就要眼睜睜看着他死在你面前嗎?快點救他, 他中了千葉碎的毒,只有你府上的冰蓮才能救他, 你聽到沒有, 這個孩子, 是你的!”
楚歆的怒吼,震驚了屋內的人, 宸兮俯下身子,細細的打量着孩子的面容輪廓,他此刻已經不再呻吟,似乎已經連呻吟的力氣都沒了,只是無辜的望着宸兮, 小手依舊放在口中吧唧個不停。而燈火的映照下, 他的眉目之間, 果真是像極了自己。
轉過身對着屋外的侍衛道:“將此人關入地牢, 嚴加看守。”
“是!”衆人上前, 押着楚歆離開。
“秋宸兮,他是你兒子, 你聽到沒有,你不救他的話,你會後悔一輩子的!”楚歆的聲音越來越遠。
“皓,怎麼樣?”
“回莊主,孩子和夏姑娘都中了千葉碎的毒,只是,夏姑娘中在肩頭,且她體內多少有一些內力,所以用冰蓮治癒,定能安然無恙。至於這個孩子……”連皓擔憂的緊蹙着眉頭,似乎很爲難。
“但說無妨!”宸兮儘量讓自己平靜一些。
“這個孩子在母體內就先天不足,而且又是早產兒,所以自小體弱,而那千葉碎的毒針又直中胸膛要害部分,所以,即使用了冰蓮,也來不及了!”他垂着頭。
宸兮一把上前,用力的握住他的肩頭:“你說什麼?孩子沒救了?不行,你一定要救我的孩子,聽到沒有?”
柳鳶被他此時爆發出的怒氣給震撼了,強忍着心中的百感交集,上前一步道:“宸兮哥哥,不是還有另外三朵冰蓮嗎?現在派人去求取,這樣或許可以呢?”
“夫人,一朵冰蓮其實可以救三個人的性命,現在的關鍵並不是冰蓮的多少,而是這個孩子送來已經遲了,約莫還有半柱香的時間了,莊主,你可以再抱抱他。”連皓小心的將牀上弱小的嬰孩放在宸兮手上。
宸兮小心翼翼的接過孩子,他依舊扭動着小屁股,尋找着最舒服的姿勢,咿咿呀呀着,可愛極了,只是面容卻不再紅潤,只是蒼白的可怕。宸兮的抱姿生疏,卻依舊緊緊摟着他,眼內充滿了從未有過的慈愛,這個懷中的小生命,竟然是自己的孩子。
“疊疊……疊。”多多小嘴咕嚕咕嚕的自言自語。
秋宸兮傻傻的望着他,隨即興奮的看着柳鳶和連皓:“他,他叫我爹爹?他叫我爹爹?”隨即涌上心頭的卻是滿滿悲切。“阿皓,把冰蓮取來,無論如何我也要試一試,這個孩子,我要定了,你一定要保母子平安。”
“屬下盡力一試!請莊主命人先將那冰蓮用小火煎熬出藥。”
“我去吧。”柳鳶自告奮勇。
宸兮攔住她,冷冷的說:“讓梅香去煎,就在這裡煎!”
柳鳶愣了愣,這是宸兮第一次用這樣的態度對待她,生疏而不信任,她點點頭,便退下了。
望着牀上氣若游絲的母子兩,宸兮的心彷彿被巨石重重的砸過一般,從未如此心痛過,看着連皓手法穩準的施針,只得緊緊握住多多的小肉手,祈禱着雲初和孩子的平安無事。
多多的手越來越無力,眼睛終於沉沉的閉上:“疊……”
“孩子怎麼了?阿皓?”宸兮怒吼着。
“莊主,藥來了!”梅香端着兩碗乳白色的藥汁進來,“藥來了。”
“對不起莊主,來不及了,孩子沒了。”連皓悲傷又內疚的望着已經斷氣的多多。
“你說什麼???”宸兮不敢置信的一把將多多抱起,“他怎麼會死?他剛纔還在叫我爹爹,他剛纔還在衝我笑,往我懷裡鑽,怎麼就這樣死了?你是庸醫嗎?你是在騙我嗎?你再診治一下,他肯定沒有死。”
連皓猛的跪在宸兮身邊:“但凡有一絲可能,屬下都不會放棄,但是,這個孩子送來時已經遲了,莊主就讓他好好的去吧。如果再不讓我救治夏姑娘,她也……”
宸兮抱着孩子,冷不防的向後退了一步,望着牀上滿身是血的雲初:“救活她,我不允許她死,聽到沒有?”
“是,屬下一定盡力!梅香姑娘留下幫忙。”
“是。”梅香點點頭。
宸兮緊緊摟着懷中已經沒有氣息的多多,無力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你是怪爹當初不想要你,所以纔要這樣懲罰我是嗎?你要罰我眼睜睜的看着你死在我的懷中,卻無能爲力是嗎?”將自己的臉,輕輕貼在多多冰冷的小臉上,柔柔的摩挲着:“對不起,是爹的錯,是爹的錯。”他喃喃自語着,神情悲愴而無奈。
三天後
當雲初在噩夢中驚醒,猛的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竟然是黑色的牀幔,白色的牆,難道又是夢?她不是已經瞎了嗎?怎麼還能看見東西?不可思議的伸出手在自己眼前晃動,真的,真的是自己的手!!怎麼會這樣呢?對了,多多呢,多多!
趕緊起身,腳下虛軟卻依舊朝門口跑去:“多多,多多?你在哪裡?”
渾身乏力的腳步蹣跚,一個強而有力的手臂一把摟住她,將她橫抱起,又放入屋中的牀榻上,擡頭看去,竟然是秋宸兮,但他,竟是如此憔悴狼狽,臉上黑色的鬍渣,狹長的臉頰,佈滿黑絲的雙眼。她的心猛的一沉,黑色的鬍渣?不可思議的環顧四周,入目所見,不是黑色就是白色,她的眼睛,再也看不到色彩了,眼前所有的一切,就像黑白的老照片一樣,再也不會有第三種顏色了。
“你醒了?”聲音淡柔,溫和極了。
“孩子呢?”雲初緊緊拽住他的衣襟,“多多呢?”
“原來他叫多多?”宸兮的目光有些悠遠。
“我在問你,孩子呢??他到底怎麼樣?”大病後的初愈,讓她的聲音顯得那麼無力而沙啞。
“你都睡了三天了,該餓了吧,我讓人做你最喜歡的皮蛋粥和海棠糕,可好?”他依舊顧左右而言他。
雲初猛的推開他,又要往屋外衝去:“你不告訴我,我就自己去找。”
宸兮從身後牢牢的禁錮住她,雙手攬住她的腰:“孩子沒了。”
只四個字,就讓雲初如五雷轟頂一般,整個人一動不動的傻站着,卻不停的顫慄着,宸兮走到她身前,將她的頭按在自己懷中,她沒有掙扎,靜靜的靠在他懷裡。
良久之後,喃喃的問道:“是不是冰蓮不夠,只能救我一個?”
“不是,孩子送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遲了。”
“遲了,遲了。”雲初反覆說着這兩個字。“我想看看孩子。”
“好。”宸兮點點頭,取過一旁的披風蓋在她肩頭。隨着宸兮在莊內越走越偏僻,直到一處陌生的院落停下。
“這裡是秋家祠堂,我們的孩子,我會讓他認祖歸宗。”宸兮扶着雲初進入。
她沒有拒絕,畢竟孩子的確是秋宸兮的,這樣的歸宿,對孩子來說,是最好的去處了,內堂中央,一個小小的棺木內,躺着一個一身藍袍的孩子,雙目緊閉,長長的睫毛微微上翹,雲初走到棺木旁蹲下,細細打量着孩子,小心輕柔的撫摸着他的臉頰。
“多多,我們終於見面了。”這是第一次親眼看到自己的孩子,雖然眼內望去,僅僅只有黑白色,但她知道,面前的這個孩子依舊漂亮可愛,“孃親終於,終於見到你了,我的多多,好看極了,長大定是一位翩翩少年郎。”沒有流淚,只是溫柔的端詳着孩子,“如果有來生,我還要做你的孃親,到時候你可不許再丟下我,一定要陪着孃親到很老很老,好嗎?”
靜謐的屋子裡一派傷感,宸兮望着眼前的一切,心痛的無以復加,走上前,擁着她:“我給我們的孩子取名秋璟遙。”
“璟遙,璟遙。”雲初喃喃着,握着多多那肉嘟嘟的小手,輕聲喚着。可惜孩子卻永遠也不會睜開眼睛迴應她了,只能安靜的躺在冰冷的棺木內。
“走吧,不要再哭了,孩子不喜歡哭鼻子的孃親。”宸兮將蹲着的雲初拉起,“以後,我們會再有其他的孩子,會有很多很多的孩子。”
雲初慘然而笑,搖搖頭:“不會了,不會再有孩子了。”
擷心閣
梅香依舊被安排照顧雲初,雲初悲傷過度,纏綿病榻數日,甚至連多多的葬禮都沒有參加,只是昏睡。此刻的她,面色慘白,目光清冷悠遠,她告訴自己,一定要查出黑衣人的下落和幕後黑手,她的多多,不能白死,定要讓那些人賠命。
“夫人!”梅香唯唯諾諾的喊了一聲。
雲初擡頭望去,柳鳶端着一盤東西,走進屋子,並轉身吩咐梅香退下。
她徑直走到雲初牀邊,淺淺一笑:“妹妹,我帶了些上好的靈芝,人蔘和當歸,給你補補身子,等你身體好了,我會讓宸兮哥哥給你一個風風光光的婚禮。”
雲初目光清冷的看着她,眼前的女人,就是延誤多多最佳治療時期的禍首,一向平淡如水的她,此刻竟然那麼的恨,恨自己的軟弱和無能,但這一切,都將截止在今天,她再也不會是那溫善可欺的夏雲初了,所有傷害過多多的人,她都絕不會饒。
“好啊。”雲初點點頭。
柳鳶似乎根本沒有料到她會那麼爽快的答應,愣了片刻:“你有什麼需要儘管跟我說,不必客氣。你的身子最要緊,所以不要再難過了。”
“你不是很恨我嗎?爲什麼讓我嫁給他?”眸光一沉,冷冷問着。
柳鳶莫測高深的一笑,俯身湊在她耳畔:“我是很恨你,很討厭你,巴不得你立刻去死。但是,我會對你好,對你非常的好。因爲,”她頓了頓,笑的意味深長:“因爲我的恨,只會讓宸兮哥哥疏遠我,讓他光明正大的去愛你,所以我要對你好,讓整個宛城的人都知道我的大度和忍讓,好的讓他感到內疚,我要讓他帶着對我的內疚,去愛着你。對了,你一定還不知道吧,你的眼睛爲什麼會復明?你眼內的那層膜,是你兒子的,呵呵,連皓已經從姚神醫那裡學會了換眼之法,很意外吧?呵呵,以後就用你兒子賜予你的這雙眼睛,好好的看着,我是如何對你好的。”說罷,便笑着離開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