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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無顏色

93.無顏色

次日一早, 雲初隨着慕容的大軍朝着託卡族的方向行進,離開軍營的時候,就看到嫺玉手中揮動着帕子, 眼中盈盈含淚, 不停的對慕容說着保重, 一副十八相送的場面。倘若雲初只是局外人, 或許真的會被感動, 畢竟這千里送藥,放在說書場的話,定是一段感人的英雄美人的故事, 傳唱度一定不會比白蛇傳遜色。但現在她是局內人,又同慕容吟兩情相悅, 所以嫺玉的出現, 註定只能是炮灰的命。

此次戰役, 三千兵馬作爲先鋒,提前一個時辰便出發了。

而慕容率領的一萬五千作爲主力, 剩下的兩千人留守在駐地,防止敵人的偷襲。

雲初騎着馬,與慕容並排而行:“慕容,這次的戰役明顯我強敵弱,等取下託卡族之後, 你有什麼打算?”

“其實作亂的, 主要就是族長和他的長子。那幾個族中長老不過都是些沒主見的人而已, 皇上的意思是, 將族長和他的滿門梟首示衆, 以儆效尤,至於那些個長老及其後代, 全部流放,充爲苦勞。然後朝廷再派官員在治理託卡族。”慕容的神情有些凝重。

雲初望着遠方山坡上的密林:“這就是所謂的斬草除根吧。”

慕容點點頭:“這就是戰爭,他們當初在謀反的時候,就該預料到這樣的結局。”

“你似乎對皇上這樣的處置不以爲然?”雲初挑眉望去。

慕容莞爾一笑,望着雲初:“誅殺族長及其子孫,這是無可厚非的,畢竟他們作爲始作俑者,的確犯了叛逆之罪,但至於那些長老……”

“至於那些長老,沒有必要流放,因爲他們之中,絕大多數都是受了族長的慫恿和蠱惑才加入了這次謀反行動之中,所以比起流放,我認爲最好的辦法是恩威並施,將他們留下,託卡族一共有四個長老,他們對族中的事物以及風土民情都十分了解,派朝廷官員來管理其實並不能有的放矢,但族不能一日無主,我覺得就讓這四個長老輪流擔任族長一職,每人爲期兩年,這樣既可以互相牽制,又能更好的管理族務。”雲初緩緩道來,說出自己的看法,卻沒有發現慕容的眼中盡是讚賞之情,“比起這必敗的謀反之路,如果這幾個長老聰明的話,就該選擇與朝廷合作。”

“的確這個辦法是最高明的,兵不血刃,但可以將利益最大化。那些族長到時候既感謝皇帝的仁德,又會更忠心耿耿的爲朝廷效命。而且這輪流擔任族長,可以世襲罔替,嫡長子繼承製。”慕容嘴角掛起瞭然的笑意。“雲初,想不到你還有做謀士的潛能。”

“呵呵,我只是將自己置身於那幾個長老的位置上考慮事情,誰都會選擇最有利於自己的道路而走下去,不是嗎?”雲初衝他嫣然一笑。

突然陣營前方駕起滾滾濃塵,一個崎國的士兵狼狽的朝慕容衝來,馬尚未停穩,他便一骨碌躍下,跪倒在一旁:“將軍,三千先鋒軍在進入前方密林時,中了瘴氣之毒,如今一個個都疲軟乏力,根本無法前行。”

“這些士兵如今何在?”慕容沉着臉。

“趙副將指揮衆人退出密林,如今準備返回。”那士兵臉色煞白,說話聲音也越來越低弱,似乎也中了瘴氣。

慕容略一沉吟,擡起手:“全軍回營。”

一路上,他都緊抿着雙脣,始終不發一言,想不到這密林竟成了託卡族的天然保護屏障。

一回到營區,下了馬便徑直走向醫帳,雲初忙不迭的跟在他身後。一掀開門簾,陸軍醫正在搗藥。

“將軍怎麼回來了?”他放下手中的藥杵,迎了上來。

“進入托卡族的山路因爲塌方無法前行,所以改由密林進入,但裡面瘴氣甚重,我軍無法前行,不知軍醫對此可有對策?”

陸大夫摸了摸山羊鬍子:“讓我先看看那些士兵的症狀,才能下定論。”

慕容隨後與幾個副將及謀士商議後續的戰略對策,而云初便跟着陸大夫到傷員中檢查情況。先鋒的三千人幾乎無一倖免,人人都是臉色煞白,嘴脣發紫,渾身癱軟無力。

陸大夫緊蹙着眉頭,爲其中一個士兵搭脈,片刻之後,面容緩和了一些:“小夏,你煮一些薑茶給這些士兵們喝,我去外面採些草藥來。”

雲初點點頭:“陸大夫注意安全啊。”

半個時辰之後,在炊事兵的幫助下,所有中瘴氣的士兵都飲用了薑茶,雖然毒氣未解,但至少一個個看起來沒有那麼虛弱了。

陸軍醫揹着藥簍走了回來,臉上掛着一絲釋然,看來已經找到了應對之策,他走到雲初面前,並卸下藥簍:“小夏,將這些‘紫星花’煎水,讓大家服用。”

“好。不過這些花應該只夠十個人的用量吧?”雲初疑惑的拿起一朵,雖然看不出它的顏色,但這花爲重疊三層的星形花瓣,似乎以前從未見過這樣的花。

“通常在瘴氣林的外面都會有解藥,但我也只在醫術上看過,所以先採了一些試驗一下,如果有用,再多派些人手去採摘。”

“好,那我現在就去煎藥。”雲初捧着簍子裡的花,朝一旁的炊事營走去。

不一會兒,藥水便煎好了,十個情況比較嚴重的士兵作爲第一批實驗者,爲今之計也只得死馬當活馬醫了。他們服下之後,衆人便靜靜的在一旁候着,等待結果。這時慕容和幾個副將也走了過來。

半盞茶的時間過去了,服藥之後的幾個士兵臉色漸漸緩和過來,嘴脣也不再發紫,脈象平和。陸軍醫激動的握住雲初的手:“小夏,看來對了,對了,這紫星花果然是解藥。”

慕容不着痕跡的扯過雲初的手,對陸軍醫道:“既然如此,就加派一些人手,今天一定要將所有人的瘴毒都解除。”

“是。”陸軍醫點頭。

“那我也去幫忙。”雲初隨着陸軍醫,取過一旁的竹簍背在身上。

“你還在軍營裡呆着吧,到密林那裡我不放心。”慕容始終有些擔心,畢竟採摘的地方靠近密林,萬一有託卡族的人出現,真是危機重重。

卻沒有發現,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四周的人嘴角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隨即一個個都是恍然大悟的神情。

雲初無奈的笑了笑,拉着慕容走到一旁的角落,衝他鉤鉤手指,慕容下意識的低下頭,雲初湊在他耳邊:“你知道軍營裡四處盛傳的將軍斷袖的對象是誰嘛?”隨即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就是我,所以你別太袒護我,這樣大家說不定更加的深信不疑哦。”雲初的嗓音壓的很低,確保除了慕容,不會再有人聽的見。

慕容也附在她耳畔低聲說:“真有人將我當成斷袖也不錯啊,至少可以減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說罷狡黠的衝雲初眨眨眼。呵,原來他剛纔是故意的,就是想讓大家誤會。雲初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

“小夏,你到底去不去?”陸軍醫有些着急。

“來啦!!”雲初應了一聲便忙不迭的跟了出去。

慕容望着雲初走遠的背影,嘴角掛着淡淡笑容,眼內盡是溫柔。轉過身也往自己的營帳內走去,剛掀開門簾,嫺玉便笑着迎了上來:“慕容大哥,我給你熬了涼茶,現在天熱,多飲些涼茶對身體好。”

慕容溫和的笑笑,接過她手中的碗:“嫺玉啊,你身體也大致無礙了,明日我便派人送你回去。”

“不不,慕容大哥,我想在你身邊,請不要趕我離開。”嫺玉淚眼朦朧的拽着慕容的衣袖。

“嫺玉,軍營之中沒有女眷,你留在這裡多有不便,況且戰場危機四伏,如果你有什麼差池,我怎麼向王爺交代呢?”

嫺玉見慕容如此堅定,猶豫了片刻,隨即點點頭:“好,我答應你,我明天就回去。”

慕容總算舒了口氣,原本以爲要勸說良久,想不到她如此爽快便答應了:“嗯,這次你長途跋涉爲我送藥,這番恩情,慕容定當銘記於心。”

“慕容大哥,倘若今後嫺玉做錯了事,你可會護我?”楚楚可憐的擡起頭,凝視着慕容,眼中毫不掩飾愛慕之情。

不明白嫺玉爲什麼會這樣問,慕容笑了笑:“嫺玉是如此賢良淑德的女子,又豈會做什麼錯事,況且真有錯的,王爺和世子也定會護你周全。”

嫺玉垂下頭,不再言語,眼內卻閃過精光,一副勢在必得的神情。

到了傍晚時分,雲初和幾個採藥的士兵都回到軍營。一整個下午都貓着腰撿紫星花,雲初現在已經累的腰也挺不直,大汗淋漓了。

陸軍醫將大家帶到醫帳內:“你們把所有采到的花都集中堆在地上。”

衆人將自己揹着的竹簍全部倒了出來,一時間,醫帳內堆滿了紫星花,最後輪到雲初,她倒完之後,發現所有人都詫異的盯着她看,她不明所以的望向慕容,慕容卻也是一副探究的神情。

“你們怎麼了?爲什麼都這樣看着我?”雲初有些侷促不安。

“小夏,你採了那麼多紫星花,真是辛苦你了。你覺得這花好看嗎?”陸軍醫問。

“嗯,挺好看的啊。”雲初點點頭,有些疑惑。

陸軍醫衝一旁的士兵擺了擺手,大家便都退了出去,醫帳內便只剩下雲初,慕容和軍醫三人。

“小夏,你替我把旁邊那塊紅色的抹布拿過來。”慕容指了指一旁搭在椅背上的抹布。

雲初走上前,取過交到慕容手中。

慕容與軍醫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即有些心痛的望着雲初,舉起手中的抹布:“這抹布,不是紅色的,而是藍色的。”

“還有你採的這些紫星花,並不是紫色的。而是與它形似的其他花朵,裡面有黃色,粉色和藍色。小夏,原來你竟然看不見顏色?”陸軍醫望着雲初,神情有些擔憂,這幾日的相處,他早已把雲初當成莫逆的朋友。

慕容拽着雲初的手,一把拉着她便走了出去,直到一處無人的山坡,這才鬆開她的手:“到底怎麼回事?”

雲初嘆了口氣,目光幽幽的望着遠方的落日,將自己的眼睛是如何換成多多的,之後便一直只看的見黑白兩色,一一向慕容說清楚。

慕容靜靜的聆聽,眼內滿滿皆是憐惜,輕柔的擁着雲初:“我一定會想辦法醫治好你的。”

“傻瓜。”雲初擡手攬着慕容的腰,“最好最美的色彩,都已經在我腦海中了,比起做瞎子,現在我已經很滿足了。如果你真的想讓我開心,就一定要乖乖喝藥,治好你的病,知道嗎?”

“嗯。”慕容重重的點頭,聲音帶着濃濃的鼻音,原本的消極,現在化爲無窮的動力,這一刻,他前所未有的希望自己可以痊癒,有更多更久的時間,陪伴着雲初,賞遍天下一切美好的風景。

夜風襲來,兩人深情相擁,吹起翩翩衣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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