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堂課開始,海豚就開始特別關注顧艾。
在學生中,顧艾有個公認的雅號:乖女神。
一方面是因爲她的名字,顧艾兩個字讀快了和乖同音。
另一方面更重要的,顧艾是個典型的乖乖女,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平素獨來獨往寡言少語,從不和同學們胡鬧。
而且她又是那麼的天生麗質,縱使再樸素的衣着也無法掩蓋她的美麗,很多男生都將她視爲可遠觀不可褻瀆的女神。
於是便有了乖女神這個形象的愛稱。
顧艾是如此與衆不同的女生。
和身邊大多數貪圖浮華揮霍青春的年輕人不同,她是個非常勤奮的女孩子,而且她的生活是那麼簡單而單純。身邊的同齡人追星,網購,戀愛,討論化妝品和最新上映的電影的時間,這個女孩都在一個人看書,專注而恬靜,如同一朵默默盛放的白蓮,又像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仙子。
顧艾本身天賦極高,又肯付出這麼多努力,這讓她的成績很快在所有學生中脫穎而出,每次測試都是名列前茅,成爲全校公認的學霸。
有時候海豚甚至擔心長期緊繃的學習狀態會讓這個瘦弱的女孩子體力不支,幾次奉勸她注意勞逸結合,課餘時間可以適當的休息放鬆一下。
然而海豚漸漸發現,顧艾之所以如此用功,將自己幾乎所有的課餘時間都用來學習,並不是全因爲勤奮。
她不想和同學們走的太近,拒絕和她們一起逛街泡吧,除了不想浪費時間外,還有經濟上的原因。
顧艾從不用任何化妝品,沒有一件首飾。
除了校服和白大褂外,她甚至連一套像樣的衣服都沒有,這讓原本清秀動人的她顯得土氣和寒酸,在時髦光鮮的同學中顯得格格不入。
海豚在學校遇到過幾次顧艾,發現她吃的很少,而且都是價格非常低廉的饅頭和青菜。
於是海豚明白了她爲什麼臉色蒼白的原因,那是典型的營養不良。
這個天賦驚人的學生,竟是如此清貧嗎?
國富民強太平盛世,真的還有經濟如此拮据,以至於溫飽都成問題的大學生嗎?
海豚終於忍不住去查了顧艾的學生檔案。
顧艾的家鄉是北方偏遠的農村,獨生女,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普通農民,早些年父親遠離家鄉去城市打工賺錢,母親一個人在家負責繁重的家務農活。
但是上天並沒有因爲他們的辛苦勤勞而垂憐他們,反而是補上重重的一腳,將他們徹底踢翻在地——
父親在工地上受了重傷,經過搶救勉強撿回了性命,卻落得終生殘疾,再也無法從事重體力勞動,還要常年服用各種藥物,忍受病痛折磨。
那時候農民缺少法律意識,沒有和工地簽署任何勞動合同,所以出事後老闆只是象徵性的賠了一點錢,扣掉昂貴的住院費所剩寥寥無幾。
於是,原本還可以勉強維持的家庭經濟瞬間崩塌。
女兒顧艾自幼聰慧,學習成績一向拔尖,是這對農民夫妻唯一的希望,所以不管多難,他們都沒讓顧艾放棄學業。
顧艾不負所望,在清苦的環境中一路寒窗,最終以優異的成績考入所有學子都夢寐以求的大學。
但同時,高昂的學費已經徹底榨乾了這個家庭最後一絲油水,顧艾必須省吃儉用才能堅持學業。
瞭解了顧艾的家庭背景,海豚對這位人窮志不短的得意門生更加刮目相看。
他決定盡一切能力幫助她。
他不能眼看着一個天資卓越的學生因爲貧困而隨時中止學業,更不能任由一個腦科天才被埋沒而袖手旁觀。
他要承擔起一個優秀教師的責任,像大樹一樣呵護花朵的茁壯成長。
考慮到顧艾敏感、要強的性格,海豚的幫助並沒有暴露的太直接。
他聯繫了校方,想辦法給顧艾申請了一筆不菲的獎學金,這個獎學金本意雖然就是資助貧困學生的,但是由於種種原因,已經淪爲某些關係戶志在必得的美味蛋糕,若不是海豚利用自己的人脈暗中鼎力相助,關係、背景全都一清二白的顧艾,根本連有獎學金這件事都不會知道。
再後來,海豚正好有個腦科的研究課題上馬,他刻意給顧艾提供機會,讓她到自己手下做了研究助理。
顧艾冰雪聰明,自然知道老師爲自己所作的一切。
研究項目啓動後,師生倆有了更多相處的時間,海豚發現,顧艾並沒有學生們傳說的那麼冷漠,相反,她其實是個心細如髮,體貼入微的女孩子,她的冷漠只是一種僞裝,一種不想讓人看到自身窘迫的防護。
什麼時候需要什麼樣的研究資料,什麼時間有什麼活動安排,甚至什麼時候需要來一杯什麼樣的咖啡,顧艾都會像個稱職的秘書那樣幫海豚事先打理好。作爲老師和學者,海豚的工作效率倍增。同時作爲單身男人,海豚原本亂七八糟的生活甚至都由於顧艾而改變,一切都變得井井有條,妥妥帖帖。
久而久之,關於漂亮女生被老師包養,潛規則之類的流言蜚語開始不可避免的在校內蔓延。
海豚一直是個率性的人,對這樣的風言風語只是付之輕蔑一笑,但敏感的顧艾卻顯然受到了影響,她不想因爲這個損害海豚的形象,於是開始刻意的疏離,甚至不容拒絕的辭掉了研究助理的職位。
然而顧艾離開後,海豚卻發現工作和生活一下子變得亂七八糟,沒有她在身邊,他的工作顛三倒四錯誤頻出,生活更是一團亂麻。他茶飯不思他夜不能寐他魂牽夢繞,他發達的大腦裡,無時無刻浮現的不是顧艾的一顰一笑。
他終於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師生戀了,他愛上了顧艾,渾然不覺,卻是無可救藥的。
這是他第一次真正的戀愛,至於爲什麼會愛上她,到底愛她的什麼,海豚也不知道,他懶得考慮。
他用大話西遊中的一句經典臺詞來回答自己內心的疑惑——
愛需要理由嗎?
愛一個人需要理由嗎?
不需要!
於是在又一個輾轉反側無法入眠的深夜,他終於鼓起了勇氣去找顧艾坦白。
像是爲了配合劇情似的那晚天上飄着鵝毛大雪,深夜的大街上連一輛出租車都沒有,海豚一個人在冰天雪地中,徒步向着愛情狂奔。
手頭寬裕之後,顧艾聽從了海豚的建議,在校外租了間房子,這樣更方便安靜的讀書學習。
海豚在路上摔了好幾跤,最後鼻青臉腫渾身溼透的他終於來到了顧艾的門前,敲門。敲了很久裡面都沒有迴應。
海豚並不知道,顧艾其實也早已心中有他,只是礙於師生的關係,擔心自己這個灰姑娘會耽擱了他這個王子的美好前程,所以纔會反應如此偏激的辭職離開。
當日顧艾留下辭職信離去之後心力交瘁,當即就生了一場大病,躺在簡陋的出租屋裡燒到渾渾噩噩,若不是海豚趕到的及時,在漫天風雪中將她背到醫院,後果不堪設想。
那夜過後,這對師生正式升級爲情侶關係,海豚纔不管什麼世俗眼光,他驕傲的向每個人宣佈自己戀愛了,顧艾就是自己的女朋友。
他甚至想立即就把婚禮辦了,但顧艾卻堅持等到畢業之後。 就這樣,甜蜜的戀愛生涯開始了,顧艾又回到了海豚身邊繼續做他的助理,海豚的生活和工作又恢復了色彩,而且比之前更加意氣風發。
兩年後,更巨大的驚喜來臨——
海豚和顧艾在一項人類大腦的課題研究中突然有了意外發現,這項發現非常重要,對於醫學界來說簡直就是一枚重磅炸彈!
海豚斷言,接下來只要將這項研究的驗證工作處理完備,然後一旦將該成果對外公佈,在全球學術界都將掀起驚濤駭浪! 作爲研究者,他和顧艾的名字將被全世界熟知,甚至將永遠被歷史銘記!
海豚覺得,這這簡直就是冥冥之中的安排——等到顧艾畢業,這項發現的所有工作也都已經處理完成,到時好事成雙,是爲他們的新婚準備的一份最驚喜的賀禮!
一向淡泊名利的顧艾也忍不住歡呼雀躍,她深情的對海豚說,他就是上天派來拯救她的,自從他出現後,她悲劇的人生就開始轉變了。
海豚忍不住輕吻她漂亮的額頭:你纔是上天賜予我的天使,我們互相改變……
接下來,他們更加廢寢忘食的工作,研究,誓要在顧艾畢業前將這個工作圓滿完成。
功夫不負有心人,畢業前不久的一天夜晚,最後一個數據終於處理完成。海豚和顧艾在實驗室裡抱在一起又笑又跳,海豚專程開了他珍藏多年的法國紅酒,兩人舉杯歡慶。
第二天,顧艾立即開始着手進行這份報告的整理和編輯,海豚則神采飛揚的開始籌備婚禮。
風華正茂的顧艾,已經吃了太多的苦,承受了她這個年紀本不應該有的委屈。
所以他要給她一場浪漫而盛大的婚禮,他要讓她做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
兩週後,顧艾畢業典禮後的第三天,雙方家人全部到齊,期待已久的新婚典禮終於要開始了。
一大早,長長的豪華車隊在熱鬧的鑼鼓聲中停在星級酒店樓下,身着筆挺新郎裝的海豚在衆親友的簇擁下,手捧鮮花上樓去接新娘。
然而,他卻並沒有接到。
顧艾所在的房間房門緊閉,一片死寂,沒有想象中的親友擋住房門索要紅包。
房門打開,裡面空空如也,他的新娘,還有他的準岳父岳母,竟然全都不見了。
詢問酒店工作人員,說是監控壞掉了,沒有人看到他們外出。
海豚懵了,大腦一片混沌。
然而,讓他更加崩潰事情還在後面——
顧艾本該在三天前用電子郵件發送給權威機構的那份研究報告,並沒有真的發送,那家機構一個字都沒有收到。
更嚴重的是,海豚存在電腦和網絡上的所有備份,研究資料和數據,全都被用很專業的手段清洗一空,再牛的電腦高手都無法進行數據恢復!海豚不但失去了他的新娘,就連耗時三年嘔心瀝血研究出來的所有成果,也都在頃刻之間失去。
不過,海豚只是失去了新娘,卻並沒有失去顧艾的消息。
又兩個月後,引以爲傲的研究成果在國內最權威的學術期刊上發表,作者的署名只有一個——顧艾。
關於這份研究成果的最大功臣海豚,自始至終連一個字都沒提過。
然後就像海豚原先預想的一樣,顧艾這個名字在極短的時間內引起全世界的關注,年紀輕輕剛剛大學畢業的女大學生,竟然在完成學業的同時,有了足以開闢醫學界新革命的重大發現!一時間網絡,報紙,電視,電臺,各種媒體上鋪天蓋地全是這個年輕漂亮的女大學生的報道。
海豚去找過顧艾很多次,在她接受媒體採訪的時候去門口攔她的車,但這時的顧艾已經不同往日,她無論走到哪裡,身邊都會圍滿助理,保安等等一大羣人,海豚根本沒機會靠近,就被保安強行拖走。
海豚不但沒能討回公道,還被冠以欺世盜名,借學生之手炒作自己的惡名,從此聲名狼藉。
事情已經很明確——海豚被耍了。
顧艾欺騙了他的感情,利用了他的信任,在新婚當天剽竊了他的研究成果,絕情的消失在他的視線,轉身就把兩個人合作三年共同創造出來的豐碩果實,變成了她揚名立萬爭權奪利的私有工具!
後來,海豚歷盡艱辛終於有了一次和顧艾面對面的機會。
顧艾卻早已不再是以前的顧艾,她衣着華麗高貴,整個人容光煥發,氣質高冷,如果說以前是乖女神,現在的她,已經是傲視一切的女王。
面對海豚的指責和質問,顧艾很好的保持了風度,自始至終她只重複一句話:老師,我忠心感激大學期間你給我的教誨和幫助,但是,這並不代表我可以給你原本不屬於你的東西,這份研究成果是我自己嘔心瀝血,外加一點點運氣的結果,和你沒有任何關係……
海豚徹底心灰意冷。
他離開了大學,終日借酒澆愁,消沉度日,直到後來被雷鳴發掘,他又變成了工作機器,終日沉迷在數據和研究中,對人情世故不再有任何興趣,而對兒女情長,更是嗤之以鼻退避三舍……
這就是海豚的故事。
聽完他的經歷,司馬文韜和楊家姐妹很久都沒有說話,他們終於理解海豚爲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終於理解他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怪癖。
然後,司馬文韜豪氣沖天的舉起酒瓶——
“算了,一切都是過眼雲煙!幾個小時後我們的兩對朋友終成眷屬,單身狗就剩下我們這幾個了!乾杯!單身狗萬歲!”
“單身狗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