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此時的狀態比我也好不到哪去,眼看着自己的朋友一天天離去要比自己面對死亡更爲痛苦。我此刻心底涌起的心灰意冷的感覺使得我暫時忘記了自己周身所有的東西,包括大牛幾人。
“吱….吱…”就在我愁容慘淡着沉吟不止時,從身側的巍然銅棺裡突然傳出了幾聲尖利的刮劃音,就像是銅棺裡有人正用細長的指甲不停的抓着棺板。我聽得心裡發毛,腦中的愁緒絲毫不剩,此刻全被難以名狀的驚詫佔據。
小伍子跟落凡近乎是緊貼着銅棺而立,乍聽到身旁的異動,他倆像是身上裝了彈簧,一下子就彈了開來,驚魂不定地望向銅棺。我雖知道有厚重的銅棺阻隔,裡面的東西不可能出來逞兇,但耳邊不絕於縷的抓劃聲仍讓我侷促不安。
面如死灰的白麪人見此情景卻雙目生光,慘白的嘴角向上彎彎,似笑非笑,表情怪異之極。“難道嬴政小兒熬到今日終究復生了嗎?哈哈…真是天意,此時不一雪前恥更待何時?”白麪人兀自喊着,接着疾步向前,伸出雙臂死死卡住棺蓋,似要用蠻力掀起的架勢。
見他舉動,我額上生出一層冷汗,變色喝止道:“呂相且慢,裡面並非你的仇人!”白麪人既有此架勢,他定有勇力掀起棺蓋,萬一銅棺裡的異動是出自糉子或者其他未知生物,貿然放出來對衆人只會有百害而無一利。
白麪人聞聽此語倏地停住幾欲發力的雙臂,愕然望向我。我忙解釋說:“我們對此陵墓雖不熟悉,但好歹也是查探過幾處重要區域,依照此處的位置跟室內擺設來看,這麼簡陋偏僻的一處石室裡怎可能是始皇帝的棲身之所?”接着我又把銅棺裡可能封存的是秦始皇的憤恨之人這一猜測全盤脫與白麪人,只爲打消他莽然開棺的行爲。
聽過我的話,被呂不韋附身的白麪人立時呆住不動,從他茫然的神情看去,該是陷入了沉思。雖說史料多記載着秦始皇加冕之後把呂不韋視爲最大的敵人,但我實沒料到始皇帝竟殘忍到會向他施以蟲噬的酷刑,怪不得呂不韋此時會對始皇帝恨之入骨。
片晌過後,白麪人頹然道:“我入棺之時隱隱聽到有人提起嬴政的棺槨會停放在地宮最深處的石牆之內,現在看來也不過是蠱惑老夫的下作手段而已。”說着他又將視線移向銅棺,喃喃自語:“銅棺裡裝的是嬴政的憤恨之人?怎麼會是兩個?除了老夫之外,誰人還能引起無義小兒此等妒恨?… 莫非是…”
白麪人臉上閃過一絲驚疑,然後又重新把雙臂置於棺蓋之上。眼看再起波瀾,我失聲喊道:“呂相,不要衝動,裡面的東西虛實不分,萬一出個差錯,我們就都斷喪於此了。”我顯是心急忘了呂不韋只是陰魂,根本不用畏懼任何東西。
果然白麪人不屑地揮揮手,頭都沒回一下,“你們不用擔憂,有什麼東西自管有我擋着。”說着便雙臂發力,足有幾百斤重的青銅棺蓋應聲而起,我們四個被他神鬼莫測的勇力撼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白麪人隨便把青銅棺蓋丟在一旁,接着迫不及待地湊上前去。就在他的面容由不屑轉爲驚恐的時,一隻有拇指蓋大小全身青黑色的醜異甲蟲沿着青銅棺板緩緩爬了出來,在神火雪亮的輝芒下,我看得真切,那八成就是沈麟曾提及的能瞬間把人啃噬成白骨的髏甲蟲。不用想,剛纔那陣尖銳的抓劃聲就是它們弄出來的。怪不得呂不韋的陰魂見此情景會勃然變色,他當年就是受此酷刑而死,今次再見到怎會不動容。
我本期望白麪人能有應對之策,畢竟他曾豪言過,怎奈見到髏甲蟲之後竟癡癡得愣在棺旁,只是仰天嘆道:“原來受此蟲噬毒刑的不只我呂某一人,嫪毐與趙姬的兩個孽種也難逃劫數。這就是天意啊,嬴政小兒好手段!”說到最後,他用手掌猛地砸在銅棺上,偌大的棺身竟跟着一震。
我心道不妙,果然他這一掌直接把銅棺仍舊沉眠的髏甲蟲全部驚醒,接着毛骨悚然的一幕還是出現了。只見兩米多長的銅棺裡如同炸開了鍋,一羣羣黑壓壓的影子似潮水般涌了出來,一層壓着一層,鋪天蓋地地朝我們四個蜂擁而來。
初見此陣勢我雙腿發軟,幾乎連挪動一步的力氣都沒剩下,沒有意外的話幾分鐘之後我們就該成了一堆白骨。我心裡暗罵一聲,那老賊口口聲聲說有什麼東西他會擋着,但此刻卻立在原地動都不動,眼睜睜看着我們受困。讓我不解的是那些散發着腐屍氣息的髏甲蟲似乎感應不到白麪人的存在,直接繞過他衝我們幾人飛奔過來。
不知道什麼時候落凡跟小伍子的手都已經握到了我的手裡,我可以清楚的感覺出他們冰涼的掌心裡滲出來的冷汗。我心裡像是被電擊了一般,倏地一顫,死沒什麼好怕的,但爲了落凡跟小伍子我也不能就此放棄,即便死也要爲她們的逃脫爭取多一分的時間。
我轉頭看了一眼大牛,他臉上毅然的神情絕不亞於我,想必他也是下了死拼的決意。僅頓了這幾秒鐘,潮水般的髏甲蟲已飈至眼前,伴隨它們而至的壓迫感亦愈加明顯。
我看了一眼近在眼前的石牆缺口,轉身衝身側的落凡兩人沉聲道:“快,你們兩個快跑,別回頭!”她們當然知道我是什麼意思,竟望着我面色絕決地搖搖頭,眼睛裡射出熾熱的感情瞬間將我征服,使得我再說不出趕他們走的話。
此時我再無掛念,只覺心中一片澄清。以髏甲蟲奔爬的速度,若無人在後拖住,我們根本跑不出多遠就會被追上,我索性也不去做那些無謂的掙扎,直接掏出略顯沉重的轉輪手槍朝着身前這些催命死神連射幾槍,地上立即出現一片殘肢飛濺的景象,我知道這可能就是我腦中最後的影像了吧,我絕不會親眼自己讓這些怪物一點一點啃噬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