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死拽住落凡兩人,然後不顧一切的向着方坑奔去,我不敢回頭,我沒有勇氣去看大牛被那羣髏甲蟲一點點啃食乾淨。
“砰砰”兩聲槍響,我身體一顫,我知道是大牛在做最後的掙扎。我心裡幾乎到了絕望的邊緣,除了痛還是痛,那兩記槍聲如魔咒般在我腦海裡揮之不散,如一根芒刺梗在心裡。我倏地停下腳步,同時把落凡兩人推向前去,竭力喊道:“你們去方坑,有路就逃,別等我!”
落凡跟小伍子愣愣地望着我,眼神裡寫滿不願意,我淡淡一笑,竟跟大牛有一種說不出的相似,然後轉身向着大牛的背影跑去。此刻我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坦然,如來赴死真的能夠這麼從容。
又是“嘭”的一聲,聲音遠遠超出了轉輪的響聲,如同一顆炸雷轟響在頭頂,我心裡一凜,接着漫天白天鋪天蓋地的傾瀉而下,偌大的墓室裡亮若白晝,我忙閉眼躲閃,不用看都知道,這定是有人暗中打了一顆照明彈。不過究竟是何人出手相助?我心裡茫然不知。
一聲有若天籟般的清冷聲音從半空中傳過來:“快過來,抓着繩子爬上來!”
我心裡頓時涌上一陣狂喜,這聲音我聽過一次便不會忘記,除了秦雅之外,再無第二人想。我微睜雙眼,接着照明彈柔弱的餘光,發現大牛卓立在甲蟲羣中,茫然望向我,而那些髏甲蟲更是因這突如其來的亮芒楞在當場,甚至忘記了嘴邊的美味。我難掩心中的狂喜,只要大牛沒事就好,我衝着大牛狂喊一聲:“快過來,雅姐來救我們了!”
大牛如夢方醒,然後踏着厚厚的甲蟲羣向我狂奔而來,幸而那些髏甲蟲不具智力,仍舊是驚慌茫然的狀態,即使被大牛踐踏仍不知反抗。我藉機向四周望了一圈,發現木梯的頂端幽然亮着一道光柱,而一根直垂到地面的登山繩被牢系在木梯頂部的木柱上。我暫時沒心思理會秦雅爲什麼會出現,只要能活命,管它爲什麼。
藉着照明彈殘留的一絲微光,落凡跟小伍子已經朝着登山繩跑去,她們的急智倒省了我不少力氣。大牛竭盡力氣,一口氣跑到我跟前,而那些髏甲蟲終有了反應,以泄洪之勢瘋狂涌向我倆,我知道這是能否活命的關鍵時刻了,抓緊喘着粗氣的大牛瘋也似的向着那根救命稻草跑去,懸在半空中的照明彈忽閃一下,就此熄滅。
昏暗裡,我看不清身後的情形,更不想去看,免得累及速度。不過從秦雅急切的催促聲中,我知道身後的髏甲蟲已經近在咫尺了。此時落凡跟小伍子已經跑至木梯下,開始沿着繩子向上爬去,我心裡稍鬆一口氣,只要不是全軍覆沒就好。
忽然一陣鑽心的疼痛從腳後跟傳上來,“又他媽的是這招!”我心裡一緊,不由暗罵出來。我瞥見身側的大牛也是臉青脣白,面露痛苦之色,看來也是吃了甲蟲的苦頭。
正值此生死懸於一線之際,身後一聲震耳欲聾的崩裂聲忽然襲至,我身體一顫,一顆心直沉下去,這定是下層的天然氣燃爆了。我急轉過身,見一道火光伴着濃煙從西北角上呼呼上竄,似火山噴薄般壯闊。大牛甫見此情況,竟癡楞在當場,而那些雄糾糾氣昂昂的髏甲蟲也似天塌了般,四處逃竄,有些甚至慌不擇路直接從我倆腳上爬過。
周側碎石的掉落聲不時傳來,我心知再耽擱下去,定會葬身於此,於是衝着大牛吼了一聲:“走!”然後以最快的速度奔至登山繩之下,毫無停頓,便徒手沿着繩子上攀,絲毫不去理會身後愈演愈烈的轟隆聲。
當我跟大牛一身冷汗的重新爬回地下要塞時,脆弱的石層終沒承受住熱浪的衝擊,整間墓室轟然塌陷。其餘幾人駭然失色,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我感覺腳下一震,接着整條要塞亦跟着晃了起來,衆人的臉色更加難看,這定是墓室的塌陷引發的連鎖反應,以至要塞也要跟着遭殃。
我們相視無語,旋踵便以近乎極限的速度死命沿着冗長的通道狂奔。
火焰呼嘯聲,碎石掉落聲,耳邊呼哧的風聲,所有一切在近一刻鐘的狂奔中歸於空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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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夜星已逐漸隱去,幽暗的蒼穹一片慘白。
躺在出口旁枯黃的草地上,我再沒半分力氣爬起來。包括秦雅在內,我們五個就這樣靜靜躺在地上,深吸着這略帶溼潤的朝氣,腦中幾乎歸於空寂。
前一刻的驚天動地,生死相搏,我不願再回憶半分,只覺那是一場夢,刺痛內心的一場夢。九死一生,靜靜感受着黎明朝露本是一件最爲動人的事,但我卻提不起半點興趣,沈麟的生死未卜,前途迷濛不清,怎教人不神傷?不知什麼原因,沈麟已深深融入到我的生命軌跡裡,甚至有一種說不清的糾纏感。
耳畔的呼吸聲此起彼伏,似在演奏一曲生命的交響曲,我雖已經恢復了一多半的體力,但也沒去破壞這一刻難得的安寧,閉目深深感受着黎明前的安詳。
我被一陣手法拙劣的搖晃震醒,原來自己竟在剛纔極度鬆弛的狀態下睡着了,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出自大牛那丫之手。
“看你睡得這麼香,我們都不好意思叫你了。”一陣悅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一時錯愕,原來一向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秦雅也會拿別人開涮。
我用極誇張的姿勢伸了個懶腰,懶洋洋說道:“原來雅姐並不是表面這麼冰冷的。”酣眠了一覺,腦袋裡清醒了許多,不知什麼原因,我心裡忽然產生一種模糊不清的感覺,那就是沈麟仍然活着,而且已經到了千里之外。那是一種很模糊的感覺,雖然懸在心際裡若隱若現,但又卻像是現實般真切。所以我的心情也不由跟着開朗起來。
聞言不待秦雅說話,分外熱衷於這方面事情的大牛便迫不及待道:“恩,不錯,原來雅姐溫柔起來更是美若天仙。”死裡逃生後,大牛顯然是有點得意忘形。
對於我倆半開玩笑的話秦雅卻不買賬,她板起面孔,一本正經道:“你們這就叫好了傷疤忘了疼,剛纔差點陪你們喪了命,現在卻還有心思說笑。我跟大牛臉臉相覷,也不知道是誰先說笑的,現在竟然反過來教訓我們。
“你們快來看一下小伍子,他好像受傷了!”身側突然傳來落凡焦急的聲音,我跟大牛同時色變,差點忘記了這小鬼。
此刻小伍子正躺在落凡身側,雙手緊扒在地上,臉色蒼白,牙關緊咬,似在承受巨大的痛楚。我忙俯下身抱他起來急切問道:“伍子!怎麼了?!”
聽完我的話,小伍子眼皮跳動了一下,接着有氣無力的說:“我肩膀,疼...”
我一把撕開他肩頭的衣服,一個拇指的肉瘤突起赫然進入衆人眼中。我看得一頭霧水,難道這顆肉瘤是這小鬼的宿疾?就在我不明就裡時,那顆‘肉瘤’猛然跳動了一下,接着竟慢慢向小伍子的脖頸處移動。我心裡一緊,這哪是什麼肉瘤,分明就是侵入小伍子體內的髏甲蟲!若是給它鑽到小伍子的腦袋裡,怕是神仙難保了。
“快!給我拿把刀子來!”我衝大牛喊道。後者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不敢怠慢,匆忙從揹包裡掏出防身用的軍用匕首遞到我手裡,提醒道:“輕着點,別別弄巧成拙了。”
我知道大牛怕我誤傷到小伍子,隨口應他:“我知道!”
我哪還敢猶豫,也顧不上什麼消毒之類的東西,揚起刀尖側手飛速一劃,那隻被鮮血浸染的通紅的髏甲蟲跟着掉落到地上。再次見到這種東西,我眼裡幾乎噴出火來,反手猛力往下一插,髏甲蟲被生生定在地上,一動也動不了。
我脫下外套交給落凡,讓她給小伍子做了一下簡單的包紮。看着鮮血直流的右臂,這小鬼愣是哼都沒哼一聲,只把蒼如白紙的嘴脣死死咬着。我心裡一陣難過,本與他們沒半點關係的一件事,卻連累了許多無辜的人。
“小伍子,你家在哪裡?讓哥哥姐姐先送你回家吧。”秦雅柔聲問道,經過了短暫相處,她已經得知了關於小伍子的事。我跟大牛則是再度錯愕,難道她給我倆的第一印象都是裝出來的?
落凡不屑了瞧了我倆一眼,“雅姐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只不過要因人而異。”我跟大牛相視無語,這句話大有深意。
小伍子顫顫擡起手臂,指了指衆人前面的一座荒山說:”我家就在山後面的村子裡,不過...火蟻沒了。”他咧嘴笑笑,續道,“沒事,明天再來一次就好了。”
我用力按了按他沒有受傷的肩頭,說:“下次我陪你一起來。現在最好還是先送你回去,傷口若是不及時處理的話,怕要感染了。而且,肚子...不爭氣了。”
大牛‘咕嚕’吞了一聲口水說:“你丫真是哪壺不開提那壺,我們有一天多滴水未進了吧。”
我歉意的笑笑,然後扶起小伍子道:“走吧,希望晚上能趕到伍子的家裡。”對於看似近在眼前的山路我再不敢起小覷之心。
朝陽已完全升起,山間仍舊煙霧繚繞,像隱藏在一個不真實的仙境裡。透過層層枯葉望去,溫紅的朝陽被剪裁成斑駁的光點,如縷不絕般絲絲灑向叢林裡。周側參天古樹的虯枝蓬亂灑向空中,似在爭取另一個春天。我們所處的位置略微開闊,所以視線沒有受到多大阻礙,漫山的黃紅相間盡收眼底,心裡頓生出一種說不出的動人。人生與此何異?同樣是爲了多爭取些許陽光而拼命掙扎着,但不同的卻是人心難測的多了。
我剛剛邁出一步,綴在身後的大牛便以變了聲線的尖銳聲音高呼一聲,“慶子!你背上...”
我身子一震,腦門上的冷汗一下子的滲了出來,我背上有什麼東西?能把大牛駭成這樣肯定簡單不了。“究竟什麼東西?!”我努力壓抑着自己的情緒,低吼出來。
“是一條青色的蛇形印記!”同樣走在後面的落凡駭然說出來。
我懸着的心直沉下來,手足冰冷,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