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大片大片的赤瓣蓮花，迷離了所有人的眼。
然而，我卻沒有心思去觀賞它們，一如當年。
在紅蓮的簇擁之下，我又見到了她。紅蓮女巫，小瑤的母親，她仍舊和當年一樣美麗、清冷。最重要的是，她的懷裡有一個和小瑤一模一樣的人，被冰封在一塊巨型的水晶之中，黑色的裙角和黑色的長法，令她美得不可思議。
“小瑤……”，我怔仲地喚她的名字，她卻仍舊合着眼，安詳地立在水晶之中。
“她叫墨蓮，是我的女兒。”紅蓮女巫撫着水晶，目光柔軟。
“爲什麼要封住她？”我問，目光開始冷凝。
“我問你，你愛水瑤嗎？”她不理會我的問題，卻問了我另一個問題。
“我愛她，但是…”我不能給她幸福，我甚至連想抹掉他眼中的悲傷的權利也沒有，只因爲她的悲傷正來源於我。
“那就夠了。”她立起身道，“想知道你們爲什麼會受到詛咒嗎？”
“自從我見到水瑤，我沒有一天不想知道。”
“那是用我的血下的咒，不過不是我對你們下的咒。”她斂眉，目光癡迷地望向天空道，“我曾問你你的祖先是否得罪過前朝皇族，你沒有回答我。但是我其實已經知道了，那個人，曾經是我最愛的人。”
“……”我沉默，我知道她會慢慢告訴我事實。
“那個時候的我，和水瑤的年紀差不多。遇見他的時候，他只是一個皇子。可是我知道，他遲早有一天會成爲獨一無二的霸主。只是，當他變成爲一代霸主的時候，我卻不得不離開他。他太嗜殺了，我雖然愛他，卻改變不了他。”她悲傷地沉浸在過去，我終於發現原來她也有溫情的一面。“就在那個時候，出現了另一個人。他疼我、寵我，愛我甚於一切。雖然他明知道我只愛皇帝，他仍舊愛我。等我回頭看他，哪怕只是一眼，他就滿足了。”
她的目光迎向我，我一愣，有點明白她所說的人是誰了。
“那個人，有着和你一樣的眉眼，和我所愛的那個皇帝完全不一樣的眉眼。我好奇這樣溫和的男人會變成什麼樣的人，所以我窺視了他的未來。結果，我看到了他的死亡。因爲他愛我，所以他被我愛的人殺死了。那天晚上，當我知道了他的未來的時候，我做出了一個決定。我決定將我自己交給這個愛我甚於一切的男人。因爲我欠他太多，必須用我自己來償還。然後，他和我所預見的一樣，死在了皇帝的手裡。原因是他娶了我，所以他死了。”
我驚住了，原來她……
“我終究還是害死了我的丈夫，然後皇帝將我接入宮。他告訴我，誰都不能娶我，因爲我屬於他，我只屬於他。在那之後，他封我爲妃，要我永遠留在他的身邊。我也動心了，但是我又發現了我不能。我永遠不能和他在一起。我懷孕了，那不是皇室血脈，他不會讓我生下這個孩子。但我一定要生下這個孩子，不爲什麼，只爲了這個孩子的父親曾經是世界上最愛我的人。”她的目光轉淡，美得令人目不轉睛。“他不準，威脅我打掉這個孩子。但他不過是一個凡人，他奈我不何。終於，他將我軟禁在他的寢宮，準備孩子一出生就將孩子處決掉。但，自從他殺了我的丈夫，所有人都開始不滿他的暴政。尤其是我的小叔子，爲了爲他的哥哥復仇，他發動了政變。我終究沒有把孩子交給他們任何人，因爲我要帶着那個孩子離開那裡。那裡已經沒有我停留的理由，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都死掉了，所以是到了離開的時候。”
“這麼說，小瑤是？”現在，血咒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事了，“她是你的女兒，那麼墨蓮——？”
“血咒是用我生下墨蓮時的血下的咒，本來只要我還恨你們殺了我愛的人，血咒就會一代一代地延續下去。但我發現只要水瑤不恨你們，你們就可以存活下來。所以我猜到了血咒唯一的解藥就是我的女兒——墨蓮。而二十二年前，有一個人曾來過火蓮林。那個人的到來使你們皇族得到了一個契機，一個贏得新生的機會。因爲他，我又懷孕了，這次我生下了水瑤，也就是你現在所遇到的女孩。”
“這麼說，這個人是小瑤的姐姐墨蓮而不是水瑤？”我望着水晶裡女孩，悲傷從心底滲出。因爲如果我不來火蓮林，墨蓮——小瑤的姐姐就不會死更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這裡的一切都不會發生。“是我害了你，墨蓮。”
“不，你沒有害她。相反的，你救了她。”紅蓮女巫的纖指撫過我的劉海，在我的額前找到了一個特殊的圖紋，那是我的胎記，與生俱來。“墨蓮其實沒有死，她只是不得不捨棄自己原來的身體，變成了水瑤”
在我微訝的目光中，我看到她的臉上有一抹淡到不能再淡的笑意。“因爲想見到你，所以她選擇了將靈魂附在了沒有魂魄的肉體裡，就好像將一杯水從破碎的杯子裡倒入了另一個空的杯子裡一樣。雖然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我也沒有告訴她。但是，其實她已經從墨蓮轉變成了她的妹妹水瑤。”
如果說她的話沒有錯的話，那麼從一開始，水瑤就是一個沒有靈魂的空殼，而墨蓮纔是當年我遇見過的女孩。但是，如果是，那麼真正的水瑤呢？
“水瑤本來是不該出生的孩子，她來到這個世界其實是意外，也因此她沒有魂魄。”像看穿了我的心思一樣，她點頭道，“不止是她，就連她的父親也是本來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那麼爲什麼你要爲了我孃的請求而犧牲墨蓮？你不可能算到她會爲了我而附身在水瑤的肉身上。所以，請告訴我爲什麼。”
“不爲什麼，我只是在賭，看你們的血咒是否能夠如我所料地解除。至於墨蓮，我也在賭，賭她遭到背叛時，她所併發的恨意能否讓她激發出她體內的力量。而事實上，我賭贏了，卻也輸了。”她癡笑着從袖中掏出應該在我房裡的紅蓮水晶，放到我的面前道，“我其實不應該去製備解咒的藥水，血咒的解藥你早就有了，只是你不知道罷了。輾轉了這麼久之後我發現，其實一直以來我欠的根本沒有還清過。所以，向我許願吧。不管是什麼我都可以替你實現。”
“包括抹去墨蓮死去的時候的痛苦嗎？”我沉吟，目光冷洌地望向她。她再神通廣大也無法做到這點，因爲這一切都已經成爲過去。“你做不到對吧？”
“並不是做不到，而是那樣做的話，你會失去水瑤。”
“那麼，讓水瑤忘了我，不再愛我。”如果一定要選擇的話，我情願她從來沒有遇見過我，因爲我給不了她想要的，也給不起。“如果可以，我希望在我死後，小瑤可以繼續她的人生，能有人可以給她幸福的生活。她將忘了我這個只會給她帶來痛苦的人。”雖然心會痛，但我只求她幸福。
“你放得下嗎？如果我告訴你，水瑤今生只能有一個人和她長相廝守，而那個人已經死了。你還願意讓她忘了你，不再愛你，然後在凡塵之中漂泊無依嗎？”
“不，至少還有云帆。雲帆喜歡她，也願意守護她。”我不可能，我怎麼可能讓她一個人孤獨地活着？我就是知道還有人能照顧她才願意放手啊！“如果雲帆不愛她，那麼我絕對不會就這樣放開水瑤。”
“你希望水瑤幸福，這個纔是你的願望吧。”紅蓮女巫笑了，手中的紅蓮水晶泛着耀眼的紅光，在我還不清楚發生什麼事情的時候，我聽到了水晶的破碎聲。待我能再睜眼看着她的時候，一束光朝我的胸膛射來。我想躲卻動不了，只能呆視着紅光直直沒入我的胸口，一陣暈眩感襲來。我迷糊之中，好像看見紅蓮女巫的紅袍在我眼前飄過，然後我好像看到她跟着兩個男人離開了。那兩個男人牽着她，回頭對我笑了一下。我發現他們的眼裡有一抹深意的光。，但卻不懂那到底代表什麼。
之後，我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