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來的時候，只來得及接住那從半空墜下的柔弱軀體，以及我臉上所能感到的溼意。水瑤用她換來了我的甦醒以及皇族的未來，可是，卻留給我一具再也不會笑，再也不會再睜開雙眼的空殼。
“爲什麼不等我？爲什麼你要離開？你不是答應我要和我在一起嗎？你要我活下來，你要我不許拋下你。你卻讓我看到一個失去生命的你，爲什麼？”黑髮裹着她的軀體，她依舊美麗，可是卻毫無生氣。
“哥，是我們太自私，我們自私地沒有阻止她爲我們解除血咒。雖然我們並不知道結局會變成這樣，但是如果沒有我們水瑤小姐也就不會變成這樣。”雲落到底還是和以前一樣，第一個衝出來跪在了我的面前。可是，我什麼都不想再去追究了，因爲小瑤的死，我的心也跟着死寂了。“你恨我們吧，這個世界上你可以去恨我們任何一個人，但是絕對不要恨水瑤小姐，更不要恨自己。你已經做得夠多了！不是你的錯，不要恨自己，你已經恨了自己十二年了，不要再恨自己了！”
“回去吧，雲落。”我生硬地轉過我的臉，用我從來沒有過的平靜去注視她們，包括我的母親，我的族人。“你們都走吧。”
“大哥……”雲帆嘶啞地喊了我一句哥，我知道，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叫我。“讓我留下來吧。”
我聽到他的懇求，我也知道他和我一樣是愛着水瑤的。但，我望向水瑤的時候我就知道我不能。最後的時間裡，我只想一個人陪着她。我不是偉人，沒有那麼大度。
“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吧，雲帆。”我疲憊地把臉埋進她的發中，知道此時是我唯一能夠繼續感受她即將逝去的溫暖的時候，她正在失去溫暖。
“……”所有人都退出去了，包括雲帆。雖然他不甘願，但他知道我需要一個人獨自守着水瑤。我，感激他此刻的忍讓，更感激他此前的退讓。因爲他始終沒有伸手來奪取我懷中的仙子，即使他也愛。但爲了我，他將自己放到了最後。所以 ，這應該是感動吧。我慶幸我擁有這樣的弟弟，也慶幸這份兄弟之情並沒有因爲生在皇家而淡薄，並沒有因爲權利而腐朽。
只是再多的感動如果換不會小瑤，那麼一切都是徒然的。
“小瑤，告訴我你在哪裡，告訴我你在哪裡好嗎？”我不要一個人留在寂寞的長殿裡，尤其懷裡沒有了你的溫度。
我愛你啊，不管是像孩子一樣脆弱到需要保護的你還是倔強得不許我死的你，我都愛啊！
“求你了，爲了我，你回來好嗎？”回來吧，像以前一樣陪在我的身邊，就算是用我的生命去換你也可以的！“小瑤，你聽見了嗎？”
你聽得見的，你一定聽得到我在喚你回來。你纔剛走，怎麼可能那麼快就到了奈何橋，喝了孟婆湯了呢？
“我一定要你陪着我，我說過除了我死，否則我們永遠在一起的，你忘了嗎？”怎麼可以忘？怎麼能夠忘？黃泉路上沒有人陪你走，你不怕孤單嗎？你不怕冷嗎？“你忘不掉的，你忘不掉的！”
血，紅得就像火蓮林裡的蓮花，紅得刺痛我的眼，也潤透了她的脣。只是，這血可以令你恢復軀體的溫暖嗎？可以令你睜開你的眼睛嗎？
“你想用盡所有的血去挽救一個死去了的人，不覺得愚蠢嗎？”我麻木地放任手上的血肆流，回頭卻見到一個藍衣女孩正飄立在我的身後。她的眉眼竟有幾分似小瑤，不過她的眼神卻有着小瑤沒有的嘲諷以及…嫉妒？！
“你是誰？”爲什麼她可以如此輕易地潛進深宮之中？還有，爲什麼她的手臂上會有一朵藍色的蓮花，就像我的母后手背上的蓮花一樣？
“原來是你在用你的念力在召喚亡魂，”她的神色沒有了之前的嘲諷，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落寞，“你想用思念去挽回一個魂魄，去將你所愛的人帶回來嗎？”
“是她答應了我要和我在一起，她怎麼可以就這樣離開？”
“你可知道你非凡人，你的呼喚令整個地府陷入了洪荒之中嗎？”她飄到了我的身前，淡聲問。
“如果毀了地府可以讓她醒來，我何妨做一次？”對啊，就因爲她不在我身邊，所以就算是毀了地府我也在所不惜。我，只求她能醒來。
“你和她真是一對任性妄爲的情侶。一個大鬧皇城，一個紛擾地府，就算天帝到了你們的面前，我想也奈何不了你們。”藍衣女子嘆息搖首道，“承王雲起，你可知道你其實是四大天神水神的轉生，下凡是爲了幫助雲氏皇族化除蓮族對他們的詛咒嗎？
“蓮族？”我的母后、小瑤，以及小瑤的母親都是蓮族的一員，他們都有與生俱來的能力，擅長咒術，卻並不歸入神魔道。“我是水神的轉生？”
“我也是蓮族的一員，不過我是地府專門司掌刑罰的‘司刑使’。你雖是天神，但你擾亂地府的秩序。我本應緝捕你到地府接受刑責，但念你一片赤誠，其心可嘉，我不予以追究了。”她藍色的羅裙像蓮花綻放一樣繁複而美麗，手一揮便止住了我仍流淌的血。我怔然地望着她的身體變得透明，然後我聽見她用最輕的聲音對我說了聲——謝謝你讓我來到這裡。
之後，不管是我懷裡的小瑤還是這個地獄來的使者都像不曾出現過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讓我懷疑我…我是不是做了一場讓我一輩子都走不出的夢。
讓我以爲，我根本沒有見到過一個叫水瑤的女孩，她的眼睛沒有雜質，純淨地令我想守護。
我，好像真得做了一場夢，一場非常真實的夢。
夢真實到令我醒來以後，胸口仍在泛疼……
仍在撕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