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時節,正是杏花開放最盛的時間,我居住的臨安,便是以杏花聞名。在那裡的天空中,微風拂過,總是飄着微粉的花瓣,伴着縷縷花香。還有幾個月我就成人了,生在家境殷實的韓府,作爲府中長女,我不用擔心吃穿用度,我的成人禮必定是熱鬧非凡,前來提親的人也必不會少。最開心的是在臨安,少女成人後可以隨意出門,平時在府裡的日子雖說是錦衣玉食,但卻是少了自由,我常常坐在院子裡的亭子裡,賞着院落裡的杏花,木槿微瀾,也是杏雨漫天,看着那高高的紅牆綠瓦,我也期待着一朵杏花落君旁,寄着我對未來美好的憧憬。
臨安城雖不屬天子腳下,但與皇城汝陽相隔不遠,這裡貿易往來,熱鬧非凡,農商平等的地界裡,我們韓家在這裡便屬於商賈大戶。我是韓府的大小姐韓慕筠,我娘是府中的大夫人,出身雖不是豪門大戶,卻是武林世家,我娘沒有出身武術世家小姐的豪氣,她不會武功,是被當作大戶人家的千金培養,她大氣賢淑,蕙質蘭心,將府中的一切大小事務管理的井井有條。我爹一共有三位夫人,二孃出身書香世家,卻不幸早逝,她的女兒韓雪薇只小我一個月,是我娘撫養長大,所以我們感情很好,三娘出身不高,但卻是府裡唯一誕下男丁的夫人,三弟今年只有十歲,爹不希望他行商,送他上最好的私塾,把他當作狀元培養。三娘行事不張揚,在人前對我們很是尊敬,娘不會爲難他們母子,她雖是最小的妾室,平日中的吃穿用度與我娘一切無異。這樣的日子,安定祥和,我們一家都很滿意。
成人禮的兩個月前,娘帶着我去臨安的女媧廟祈福,這是每個少女成人前必去的地方,傳說女媧娘娘是造人之神,少女在成人前去祈福,女媧娘娘能保佑她一生平安幸福,婚後夫慈子孝。其實在我自己的內心裡,我是不太相信這個,如果真是這樣,世上怎還會有苦命之人,那些失去丈夫的女子,不得不每天流連於市井,爲生計而活着,還有那些煙花之地怎會每天客似雲來?不過,這些話我是不敢說出口的,娘特別信奉女媧娘娘,我並不是第一次去拜女媧娘娘,相反從小我就會陪着娘去那裡清齋禮佛,小住幾日,我們是那裡的常客,因爲娘相信是女媧娘娘的保佑,纔有的他今天的一切,他很滿足於現在,享受着每天一家人在一起的歡樂,畢竟不是每個大戶人家裡都像我們家那樣和諧。每次出門前娘都會再三囑咐我,到了那裡不要多嘴說錯話,還有就是祈福時心要誠,我想往常一樣應者,因爲去的次數太多還有廟裡的許多限制,我並不覺得這樣的出門是一種享受,但是令我沒想到的是,這次的出門會帶給我不一樣的感受。
那是一個雨後的清晨,天空經過雨水的洗禮脫去了他的灰暗,連空氣中都充滿着無限的清新。我想往常一樣坐在轎子裡,一手擺弄着手中的絲絹,一手掀開轎子上的紅簾,把頭探出窗外,不放過臨安大街上的任何一處繁華。我的丫鬟芸香跟在轎子旁走,一刻也不閒着,小嘴吧嗒吧嗒的和我說着街上好看好玩的東西,丫鬟總是陪着主子,我們每天都在爲快要來到的自由而期待着。
轎子還在緩緩地前進着,旅途的顛簸並沒有令我安安分分的坐在裡面。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這一天,我和他的第一次相遇。雨後的天空偶有微風拂過,我像只蝴蝶一般貪婪的吮吸着空氣中的杏花香,沁人心脾,順着街角看去,一棵粗壯的杏樹下,一位翩翩少年,身着一襲白衣,他正在給孩子們撫琴誦詩,年輕的臉龐、純淨的眼神,與背後的山水相得益彰。我乘轎與他擦身而過,只一眼,便讓我淪陷淪陷。他的眼中滿是溫柔,目光所到之處便讓人着迷,當我們目光所觸之時,杏雨臨安裡,落花漫天,紅粉似霞也掩不住我纏綿的小女兒情懷。他向我微微點頭,旁邊的孩童拉着他的衣角,他輕輕放下手撫摸孩童的頭,杏花就這樣隨風飛舞,落在他雪白的衣角,落在他古琴的琴絃上。轎子還在往前顛簸着,承載着我流連在她身上的目光。芸香還是不停地在我旁邊說着話,好像絲毫沒有注意到我,她說了些什麼我都沒聽進去,因爲我的腦海裡只有他雪白的身影,他的微微一笑,風流傾城。
當我還在流連於他的微笑,轎子已經落下,落在了女媧廟的門口。女媧廟像往常一樣熱鬧,門口絡繹不絕的有挎着一籃子香燭的大嬸們進進出出,算命先生佔滿了女媧廟前的攤位,偶有乞討者在門口討要錢財。我隨着娘下了轎子,拍了拍褶皺的衣裙跨過紅漆轎子的欄杆。走在鋪滿大理石磚的路上,有一隻蒼老而又髒兮兮的手伸在了我的前面,在女媧廟前,娘絕對不會拒絕他的要求,他的頭一直低着,亂草般的頭髮下毫無意外是一張飽經滄桑的臉,他的話不多,但他深邃的雙眼卻吸引了我的注意,這雙眼睛彷彿蘊含了太多的話,與這張平凡的臉格格不入。
他深邃的雙眼彷彿射出了光,在我的身上打量,芸香從錦袋裡掏出了錢財放在他的手上,我們便欲轉身離開,他沒有接下來的動作,卻突然開了口:“如果不嫌棄小人,希望這位小姐能聽小人說兩句。”他的眼睛在我身上打轉。娘很好奇,“你是說我的女兒嗎?閣下有什麼說的,開口無妨。”彬彬有禮,即使是對這樣一個骯髒的乞丐,孃的語氣也並無半點輕視。“謝謝夫人!”他先向娘作了一揖,轉頭對我說:“小姐,紅塵滾滾,你認定的人不一定是你命定的人,切忌當你痛苦時,不要陷得太深,否則害人終害己!小姐的一生不會像其他姑娘那樣平凡,但只要你找到你那命定的人,日後的一切,必定一帆風順!”他看着我不解的眼光,繼續說:“小人瘋人瘋言,小姐的生活當然自己做主,謝謝夫人的錢,好人一路平安!”“借你吉言了!”娘纔開始發現這個人打扮的不修邊幅,說話卻是井井有條,斯文的用語真的讓人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