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悲葬師 - 東方圖書-免費在線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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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悲葬師

含悲葬師

“呃——師傅——”方肖本已經昏厥,現在得曾玉兒真氣之助方得以悠悠醒轉。他初涉江湖,如何過得慣江湖上刀口舔血的日子。

更何況近日連逢大難,先是胡離棄他而去,接着便是師傅遭人暗算過世。一連串的打擊讓他一時間難以接受,精神恍惚間抱住曾玉兒便是嚎啕大哭,“玉兒,我師傅死了,你爲什麼要離我而去?爲什麼?”

曾玉兒不防被他抱住,一時之間尷尬不已,心中氣惱他輕薄,揮掌便拍。她本是佛門弟子,從小在紫竹院中只有師傅和師姐妹一干女弟子共處,如何有機會這般親近一個陌生男子。

方纔被方肖熊抱在懷,只覺臉如火燒,芳心劇跳。那一掌挾着羞憤拍出拍得自是又快又恨,擊在方肖胸前,又將他擊得暈厥過去,卻覺一股巨大的內力反震而來,驚得曾玉兒“呀”的一聲向後躍出老遠。

她心中的詫異多過了羞惱,不知道這小子何時有了這般雄厚的內力,還是中了什麼妖術,居然能將自己震得老遠。

原來方肖體內有張勇剛之前傳入的天機書生封印,封印中封印的乃是至剛至猛的“浩然正氣”,自動護住其心脈。

曾玉兒方纔未加思索便出掌,內力不加控制地加諸方肖身上,卻是不小心激發了真氣護主。天機書生留下的封印真氣是何等雄渾,豈是曾玉兒可以接下的,反彈之下便是將其一下震得老遠。

一旁的萬毒谷師兄妹見得她躍出,卻只當她反應過大,哪裡能知曉這其中的關竅之處。只聽得青竹兒咯咯笑道:“喲,我那位妹妹的呆頭鵝看似憨傻,其實也沒懷什麼好心思嘛!瞅着妹妹不在就對其他女子摟摟抱抱,肆意輕薄,還裝作神志不清,讓人家女孩子吃了虧也沒處說去,倒是好打算。可見天底下的男子就沒有一個好東西,師傅生前說的不錯,師兄你說是吧?”

她這一番話似是玩笑,卻將世間男兒都罵了,連同她的師兄也在內,卻還反過來問師兄對錯,卻也狡猾促狹。聽她說話雖是罵方肖,卻又語藏機鋒,還擡出了師尊,擺明了就是要將師兄噎上一噎。

黃蜂尾毒功了得,嘴皮子上的功夫卻是輸他這師妹遠矣,哪裡還能找得出話來應答,只是愣在那裡,急得滿頭大汗也不知該說什麼。好半晌才結結巴巴地冒出一句話道:“師——師妹誤——誤會了,師兄絕——絕不會是這樣的男子……”

一番話說得聲音愈來愈小,到最後幾乎細如蚊蚋,他臉上又是冒了不少汗,病黃的膚色上微微還見幾分紅暈,甚是窘迫。

青竹兒在一旁聽得,拍着胸口咯咯嬌笑不已,彷彿極是歡喜見她師兄吃癟時的樣子。

曾玉兒見得心中卻是微微好笑,敢情這黃蜂尾還有這般侷促老實的樣子。她雖是不懂青竹兒話裡說的妹妹是誰,呆頭鵝又是何意,卻也能聽出是在說方肖。

饒是如此,她臉皮也是羞得通紅,只覺方纔那一抱盡落入他人眼中,真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了,免得惹人笑話。

黃蜂尾見得師妹笑得眼淚都快落下來了,先也是動了一股無名之火。待擡眼見得青竹兒此時粉霞滿面,容顏甚是豔麗動人,心中不由一動,看得癡了。

青竹兒突地將臉一板,挺了挺小腰道:“還說你不是這樣的男子,有哪個師兄這般盯着師妹看的?你當師傅不在沒人給我主持公道了,便可這樣輕薄我嗎?”她方纔還是笑得歡快,此時卻又俏臉生寒,將一番話說得甚是嚴厲,連黃蜂尾也不禁一陣心虛地低下頭去。

“撲哧——我就代先師罰師兄呆這兒反省吧!我要去找我的呆頭鵝去了,就不奉陪咯。青竹兒慢走,師兄勿送。哈哈哈!”

只見得青影一閃,青竹兒便已經在數丈開外遙遙笑來。原來她方纔又是耍了點聰明,趁黃蜂尾不備逃走。

黃蜂被她連番戲耍,心中哪裡按得下火來,一揮衣袖嘩嘩作響。只見得袖風過處,那棵樹陡然間哧哧地冒起一陣怪異的青煙,那滿樹蔥鬱的綠色葉子瞬間枯黃,那棵樹的樹幹上也被蝕出了一個人頭大的洞來,瞧得曾玉兒花容失色。不想萬毒谷的毒功歹毒成這樣,這對師兄妹的根底端的不簡單。

她一陣恍惚間,卻聽得黃蜂尾道:“紫玉仙子,黃蜂尾這便告辭了,三月之後黃蜂尾自來查看賭約結果。”再回神看時,那黃衫也是消失不見了

這一日變故太多,饒是曾玉兒在江湖上成名也有時日,見慣風雨,也不曾有這幾日經歷之多。歡喜佛祖,萬毒谷,哪個不是獨霸一方呼風喚雨的豪強,俱讓她在今日見了。更何況還有了了道人這樣傳說中的奇人,便是她師尊小倪怕也不曾見過。

她想起今日經歷的種種兇險,心中也覺得後怕,也不知遇上這些人是福是禍。只是一直潛伏西域的歡喜佛祖東來,怕是武林從此又要多事了。她想着只覺背脊一陣發寒,此時方肖卻又“哎喲”一聲大叫跳起,把她嚇得嬌軀直抖。

原來曾玉兒方纔那一掌激發了方肖體內的封印,那封印中的浩然正氣一有動作,便又觸動了體內的尾上針之毒。方肖昏昏沉沉間只覺渾身經脈一緊,接着便是胸口一陣劇痛,似乎有東西在其中竄動般。

他哪裡禁受得起這樣的痛楚,大叫一聲師傅,卻也痛得直接清醒了。他突然清醒,也不知道自己方纔做了什麼,只是望着師傅的屍身眼中不住地淌下淚來。

曾玉兒見他哭聲淒涼,芳心也是一酸。她自幼孤苦,由師傅一手撫養長大,雖不知道父母是誰,卻也常常想象父母究竟是何模樣。對於失去雙親的苦痛,多少也能感同身受,當下也是替他黯然。況且張勇剛爲人平和,絲毫不見江湖中人所傳的狂傲之態,對於自己這樣的晚輩也是和藹,最終死於宵小之手,委實是天不長眼。想到這裡,曾玉兒忍不住眼圈一紅,幾乎也要落下淚來。

方肖悲傷愈深,情難自禁,哪裡能注意到身邊之人也紅了眼眶,只是伏地大哭。

曾玉兒聽得他哭聲愈大,也自思索到張勇剛託自己對方肖當照顧一二,讓他這般一直哭下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是個頭。況且他有傷在身,又身中劇毒,豈能這樣不顧惜了身體?想到這些她也不忍再見他繼續下去,口中勸道:“方少俠莫要過於悲傷了,水枯雲散,緣起緣盡。你們師徒陰陽兩隔,緣分已盡,一切都是命。況且令師如此俠肝義膽,英氣無雙,便是到了森羅殿,也必定是足以震懾小鬼無常的鬼中豪傑。他這一生爲俠義奔走勞碌,總算可得休息了,你該爲他高興纔是。況且若他地下有知,自不願你沉浸於悲傷之中不得解脫,你莫要忘了你身上的責任和他臨終前的囑託呀!”

“師傅的囑託?”方肖哭得迷迷糊糊,哪裡能完全把曾玉兒的話全都聽得進去,只是聽到說起張勇剛臨終囑託,他的身軀卻是一震,豎起了耳朵。

曾玉兒先是見他對自己的一番勸解置若罔聞,心中也是暗暗着急。此時見他聽得跟師傅有關便是凝神靜氣,心中也是暗喜,嘴上道:“是啊!前輩臨終前可是和萬毒谷師兄妹定下賭約,你若是不着意輸了,師門聲譽盡毀不說,怕是前輩九泉之下也是不得瞑目。”

曾玉兒心中也知道萬毒谷的毒極不一般,更何況還是黃蜂尾的獨門絕毒。此時爲求哄得方肖抑制悲傷,哪裡顧得了許多,只能拿他師傅臨終之時定下的賭約來誆他。

這一招卻也管用,方肖聽得賭約之事,心中也自思忖:“是啊!師傅將天機一門榮辱盡系我身,我若是不能完成他的遺願,如何對得起他?”一念至此,也不再哭泣,有衣袖抹了抹眼淚。

曾玉兒見得不住點頭,卻在一旁道:“這樣便是了,你師傅想必也欣然見到你如此。”

方肖聽得她說一句“你師傅”鼻子又是一酸,差點又滾下淚來。他心氣極高,一向有淚不輕彈,先前痛失師傅,悲痛難當間落下眼淚。此時方念及身邊還有一女子,如何好意思再落淚惹人笑話。他也不擡頭,怕被曾玉兒看到又紅了的眼眶,只是低頭將張勇剛抱出。

曾玉兒不知道他欲往何處,只得跟在其後。

此時已是夜色沉沉,他在街上走了多時也無妨,若是大白天裡看見他抱着一個死人走在路上怕是不妥。曾玉兒也就這般跟着他穿過數條小道,尋得一僻靜處,竟是在城郊了。方肖也不遲疑,放下張勇剛的屍身便低頭刨土。

曾玉兒見得他刨土,心中也是知曉他是要就地葬了張勇剛。她本欲上前幫忙,卻又停住。見得方肖將刀棄置於一邊,只是用手不住刨土,指縫間滿是黑土仍不肯休。

她也是心思玲瓏,知道他和張勇剛感情親厚,是以不肯用刀掘坑,只是以手刀一點點挖。想到這些,她也不插手,只是看着方肖一下下挖得很是認真。

方肖挖了多時,待得手指挖出血來也不自知,終於挖出一個深深的坑來,雙手已經鮮血淋漓。

曾玉兒看着他雙手早就不堪入目,血泥混作一團,心中也是不忍,嘆道:“你莫要這般折磨自己了,還是早日將你師傅葬了吧!”

方肖聽得也不說話,將張勇剛身軀放入坑中,緩緩將泥掩了供作土丘,拿一塊木牌緊緊插上,權當是師傅的墳墓。他身上有傷,方纔又抱着師傅屍身走了數里路,還刨了大半天的土坑,將師傅葬好。

做完這些已經是玉兔半墜,瞧着天色已是半夜時分,他站起身來,背部輕輕抖動,終於不敢動作太大讓身後之人笑話,一滴眼淚終究忍耐不住滴在面前無字墓碑之上,聲音清脆地浸衽開來。

曾玉兒瞧着他落寞蕭索的背影,心中頗不是滋味,雖是爲他延得數月性命,卻也不能爲他盡數解去體內絕毒。正自思忖,卻見那身影微微晃了一晃便重重倒在地上。

“方少俠!”曾玉兒見得他突然倒地,心中也是緊張,不知道是不是黃蜂尾的毒發作了。她也顧不得男女之防,將右手輕輕搭上方肖左手脈上,只覺其經脈時而緩沉凝滯,時而急促虛浮,氣息也甚是不穩,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毒居然能將他的經脈紊亂成這樣。

其實方肖體內之毒只是慢慢折磨方肖,也不至於這麼快便發作得這般厲害。只是他方纔封印中真氣鼓動,攪得經脈大亂。現在又連番勞累動力,體內真氣頓時又開始亂竄,那股毒便也隨着真氣四處流竄,哪裡是他能夠承受得起的。

曾玉兒也不再遲疑,將其緩緩方平,運起一絲真氣向他體內緩緩渡去,卻覺得真氣寸步難行,渡進去如泥牛入海再無一絲迴應。她心中訝異,自是不敢掉以輕心,再次鼓起內力,連續幾次均是沒有效果。她伸手探了探方肖的鼻息,卻覺得呼吸綿長有序,竟然已經睡去,想來日間發生的一切讓他身心俱疲。

曾玉兒心中微微安定,舉目四望卻是空無一人,只得就地坐下乾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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