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曉恭敬的奉完茶便站在了一旁,一旁着紅衣的女子則喋喋不休的向座上風塵僕僕的男人稟告着齊雲山莊的大小事。
這座上的人便是清曉的師父華清,那紅衣女子便是清曉的師姐紅衫。
不過說到清曉前幾日撿到一名重傷女子的事,紅衫很是幸災樂禍,師父向來是最爲忌諱外人入莊的。
果然,一聽此事,座上的人立時氣得橫眉豎眼,嚷嚷着責罵清曉,“死丫頭,你倒是膽子愈來愈大了。”
清曉又倒了一杯茶雙手遞上,淡淡笑道:“師父您老人家心懷寬廣,定然是不介意徒兒往山莊塞個人的。”
華清翻個白眼冷哼一聲,問:“爲何救她?”
她的性子華清是知道的,若非她想救,任何人都強迫不得她。
她的答案倒也簡單,“好奇。”
其實好奇只是一半,還有一半原因是那女子昏迷前充滿戒備的眼神。
正說着,纏香倒是拖着緩慢的步子來了。
竟也是個機靈的,一見座上的人便恭敬的行一大禮,“小女子纏香見過華清前輩。”
座上的華清聽了纏香的話,倒是一下來了興趣,“小姑娘可是識得我?”
纏香垂眉回道:“十三年前您到繡莊取錦,纏香有幸見過您一面。”
還真有這回事,十三年前繡莊出了一批上好的雲錦,他就去拿過一匹。
“你是那個六歲了還吃手指的小娃娃?”華清如此一問,纏香頓覺尷尬無比,卻只有硬着頭皮點點頭。
竟是故人。
接下里的時間,華清都只顧着和纏香說話,清曉和紅衫皆知趣的退下了。
華清和纏香這一談,足足談了一個時辰。清曉一直在她的院中撥弄藥草,又算了算日子,每年出莊的日子也該到了。
浥山地處闌月國的京城和離洲城交界之處,但大半部分都在離洲城境內,山峰高聳如雲,華清當初站在浥山西側的陡崖上,望着茫茫無際的一片雲海,感慨萬千的吟出了一句“上與浮雲齊”。
這便是齊雲山莊名字的由來。
偌大的齊雲山莊當時只住着華清和紅杉。華清名揚天下,齊雲山莊卻鮮有人知,於是世人只知華清行蹤莫測,卻不知除去出山的時候,華清都長居在此。
是華清救了她。五年前清曉從大夢中醒來時,華清對她說的第一句話便是:“小姑娘,要不要當我的徒弟?”
那時她還不知華清是誰,不知“華清”這個名字意味着什麼,只是生而無望,心裡沉靜異常,於是望着眼前這個三十左右的清秀男子反問:“你可以教我什麼?”
如何生?還是如何死?
華清也不生氣,只是笑笑,留下一句“好好考慮罷”,便離開了。
沒有想到的是,華清教她的,的確是如何生,如何死。
他給她新名,收她爲徒,讓她有了全新的身份。
那一場大火,讓整個浥河村化爲灰燼,她始終都不明白那場大火是怎麼燒起來的,浥河村的人以捕魚爲生,每個人都很和善,鄰里之間從不結仇。況且浥河村地處山谷之中,平日裡是少有人來的,同外人打交道的時候少之又少,何以會有人故意縱火?
那場火是梗在清曉心中的一根毒刺,讓她日夜難安。
這日清曉正在院中的太妃椅上小憩,卻被華清生生吵醒,他不知打哪兒捉了一隻鵝黃色的小鳥關在籠中,將籠子湊在清曉耳邊,鳥兒原本清脆的叫聲霎時間變成了魔音,聒噪得很。
清曉憤然睜眼,問道:“師父,有何事?”
華清笑着放下鳥籠,“你這幾日就要出莊了,需不需要爲師替你準備些什麼?”
這是客套話,每年出莊華清都不曾問過她需要什麼。
清曉連彎都懶得繞,“師父,有什麼事您就直說罷。”
“這次出去,四處走一走吧。”良久,清曉聽見華清這樣說,她驀地睜開眼睛看着他,似是有些訝異。
“順便替纏香小姑娘將雪蠶絲送去京城織雲閣。”清曉默了一會兒,終是什麼也沒說,又瞌上了眼。
此刻閉着眼的她,卻沒看到華清臉上有些莫測的表情。
微風吹來,院中的樹發出了沙沙響聲,寂靜的空氣中混雜着極淺淡的藥草味,清曉輕輕嘆了口氣。
五年了。那場火過後,她從燒得面目全非的屋子裡找到了三具已經燒焦的屍體,勉強從屍體身上的布料能夠認出這三個人是她的父母,和青碧。
可當時屋子裡除她父母和青碧之外,應該還有一個人——她愛的人,莫雲深。
到現在她還懷抱一絲渺茫的希望,希望他從大火中逃過一劫。而這五年她始終沒有去找過他,就是因爲比起得不到答案,她更願意這樣希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