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小三幾乎能聽見衛兵的腳踩在泥地裡的沙沙聲。那腳步聲就像一頭成年的大象,踩在乾燥結實的地面上,引起大地一陣陣緊張的顫慄。
段小三蜷縮着身體,儘量將自己隱藏在崗亭黑影之中。
他緊緊握着手中的障刀,身體每一寸肌肉緊繃,像一把拉滿弦的弓箭,隨時準備擊發。
遠處響起了一陣嘰裡呱啦的說話聲。這說話聲是城門遠端的另一個衛兵發出的。
段小三聽不懂天竺語,但根據接崗亭的衛兵嘴裡發出的簡單發音,他似乎明白了另一個衛兵正在詢問相關情況。不論天竺語還是漢語,簡單用語好像都是差不多的發音,比如說 “姆媽”、“爸”等。這是人類語音的共同點。
在城門遠端的衛兵發出一聲爽朗的笑聲。接近崗亭的衛兵嘴裡又嘟噥了兩聲,停下了向崗亭靠近的腳步,轉身回到他原本現在該在的位置。
不管他們說些什麼事,沒有發現就是一件好事。段小三小心翼翼地擡起頭,長吁一口氣。但接下來,他馬上感覺懊悔了。
怎麼不趁剛纔一個衛兵接近自己時,甩出手中的障刀,結果遠處的那個衛兵,同時用橫刀捅進接近自己的那個衛兵呢?浪費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段小三心中不由得暗暗責罵自己,如果剛纔想到這一點,或許他現在已經是打開小門,偷偷溜進城堡了。
但懊惱歸懊惱,要伺機潛入城堡的目標未變。所以,段小三隻能再等,耐心地等待。所幸段小三的等待並沒有花很長時間。
他看到兩個衛兵同時走到了城門的中間,並且各自轉了身,將後背留給了他。
這樣的機會比剛纔那個更好。段小三不再猶豫,如同夜晚中捕鼠的野貓一般,從地上一躍而起。
在他身體從地上彈起的同時,他手中的障刀如同一道白練,一道帶着疾風的白練,朝着近側的衛兵喉嚨就飛了過去。而他的身體亦如同白練一般,拉成一條直線,緊隨障刀之後。
障刀準確無誤地擊中了那名衛兵的喉嚨。
衛兵瞪大着眼睛,手裡捂着喉嚨,眼裡的恐懼感慢慢放大再放大,可聲帶已被障刀完全割斷,只是“咕咕”了兩聲。他手中的長矛慢慢在傾斜。金屬的長矛倒在地上,一定就會發出聲響。發出聲響,就會立刻驚動另一個衛兵。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時,段小三已如鬼魅一般地趕到倒地衛兵身前,順手拔出插在衛兵喉嚨裡的障刀,然後一腳踢起那杆快倒地的長矛。
長矛如同賦予了生命力一般,矛頭一擡,又向另一名衛兵的後背心飛了過去。
段小三腳一點地,彎起腰如同大鳥一般展開,追上長矛。
另一個衛兵似乎察覺到身後的情況有些不對勁,停下腳步,掉轉過頭,卻發現同伴的長矛帶着凌厲的呼嘯聲,直接插進了他的身體。
長矛雖然刺中了他的身體,但由於他在轉身過程中,位置發生了改變,長矛並沒有刺中他的心口。
他張開嘴巴,剛想要呼救,覺得眼前一道黑影如同一塊巨大的幕布一般,將他重重包圍。他還沒來得及將弄明白眼前是怎麼回事,頓覺喉嚨一陣涼意,如潮水般的劇痛,從喉嚨、從身體長矛刺中的地方,源源不斷反饋到大腦中樞神經。然後他感覺胸悶氣喘腿腳發軟無力,他再也支撐不住,挨着城門慢慢地倒了下去。在倒地的最後一瞬間,他看到了一張陌生的臉,一張不同於自己種族的臉。只不過,這時的他已無法呼喊,無法記憶,無法思想,就連簡單的呼吸也做不到了。
段小三將血淋淋的障刀在衛兵身上簡單擦了擦,然後放入懷中。他擡起頭看了看側門,然後小心翼翼地推開,就像小偷一般貓起腰,溜進了門裡。
他打開側門的時候,側門發出“吱嘎”一聲輕微的響聲。但這樣的響聲,立即淹沒“吱吱”亂叫的蟲叫鳥鳴之中,恐怕連十步之內的人都不會注意到,何況在高達數丈城牆之上的巡邏衛兵?
段小三順利地潛進了城堡,但並不意味着他接下來的行程會很順利。
他踏入大門,一走進城牆的拱門,他就會開始後悔了。悔不該剛纔,爲何不死乞白賴跟在室利後面呢?爲什麼自己要撇下她,獨闖阿克謝的城堡呢?
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條大約二十來米的馬道。馬道的前方,又是一堵城牆。不僅是馬道的前方是城牆,就連四周都是城牆。
很顯然,城堡有內外二道護城牆。而段小三闖過的只是第一道護城牆而已。長安城是有內外城牆之分,但他並不知道這天竺國的城堡,居然也跟長安城一樣,分爲內外城。只不過城堡內外城之間並沒有普通的民衆居住,而規模也遠比長安城來得小。
今晚沒有月色。很好。黑暗給夜行者提供了最好掩護。
他躲藏在城牆的拱門處,仔細觀察着內城的情勢。由於四周都是城牆,再加上沒有月光,整個內城都處在一個黑暗的環境中。
內城中並沒有任何人,也沒有任何聲音。
他瞪大眼睛,觀察着城牆之上。那裡人影綽綽,巡邏衛兵還在。
在第二道城門的兩側,有兩條樓階順勢而上,連接着地面和城牆。城牆上的衛兵應該就是從那裡上下的。
他還注意到,內城好像沒有城門,只有黑乎乎的一段長長的拱門。這跟長安城又完全不同。
但不管怎麼樣,沒有城門總比有城門要好得多了。他在心裡默默禱告,要讓他順利找到阿克謝,別再出什麼幺蛾子了。他還得去救那個小白臉特使呢。
這個時候,他又想起室利。剛纔他和室利分道揚鑣,各走各的,但目的是一樣的。城牆高達數丈,巡邏衛兵衆多,她能順利安全通過嗎?
但從四周靜悄悄的情形來看,似乎並沒有發生意外的情況,畢竟能夠逮住一個不速之客,衛兵們總還是要鬧出一點動靜的。
還是先不管她了,找到阿克謝要緊。段小三定了定心神。他決定從黑暗中的內城門裡悄悄地過去。城牆上滿是人影,既要上,又要下,風險總比過內城門要大上許多。
他貼着右側的牆根,一步步小心挪到了黑乎乎的內城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