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李承恩帶着芳菲來到那個巷子,看見顧寧打着油紙傘站在巷口,芳菲突然就想起那首詩《雨巷》,那個打着油紙傘丁香一般的姑娘,就是如此吧,只是她少了份惆悵,多了分期盼。她看見我們,便揮手示意,臉上帶着溫暖明亮的笑意,襯得她更是美麗脫俗了。李承恩越過芳菲,快步走到顧寧身邊,撫了撫顧寧額邊的碎髮,兩人相視一笑,那笑意甜的芳菲牙都酸了。
顧寧領着他們走進那座小院,芳菲第一次見如此別緻的院落,雖然不大,但一步一景,真是每一幀都是絕美的畫,李承恩見芳菲如此沉迷於此,也不催促,找了個小丫鬟跟着芳菲,自己跟着顧寧進了廳堂,芳菲看了竹林、看過錦鯉,甚至地上的鵝暖石她都瞧了一遍,心下驚歎了一遍又一遍,突然她聽見有人在叫自己,擡頭一看是顧寧,她向芳菲揮手:“菲兒,過來吃果子吧,這是後院裡自家種的,很是香甜呢。”
“好的”芳菲提起裙襬,飛奔過小橋,跑到顧寧身邊,拿起果子便放在嘴裡,這是一種梨,皮薄汁多,香的芳菲眯起了眼睛。
“菲兒,快進來,給祖父祖母見禮。”李承恩的聲音從房裡傳來。芳菲舉着梨子走進了廳堂,見顧寧的父母坐在上首,李承恩坐在左手邊的椅子上,芳菲把梨子放在桌上,走到中間跪下給二老磕了頭,說:“菲兒,給祖父祖母請安,祝二老福如東海,青春永駐。”
芳菲之前以爲李承恩那樣逼得顧寧拿着婚書來縣衙就他,顧寧父母會對李承恩拉臉,但不知幾人剛剛說了些什麼,此刻他們竟滿臉笑意親熱如一家人。兩位老人聽了芳菲的話,笑的像兩朵盛開的花,伸手差人給芳菲一個沉甸甸的荷包,芳菲斜眼看了看李承恩,見他點頭示意,芳菲這才接過荷包,磕了頭起身。
芳菲拿着沒有吃完的梨坐到李承恩旁邊,顧寧也進來坐在了對面。就聽見老太太說道:“你馬上要去打仗了,不是我不同意這場婚事,現在已經定下,便這樣吧。等你打完仗回來,你們再完婚。你可明白?”
“娘!”顧寧似是不高興的撅起了嘴。
“這事你得聽我的。”老太太語氣很是堅決,顧寧見她如此,眼淚都快下來了。
“寧娘,你被這樣,就聽你孃親的吧。”李承恩趕緊說道,“老夫人的心情我能理解,我是個要去前線打仗的人了,不一定活着回來,也不一定全須全尾的回來,這樣吧我一會寫個字據,如果我死了或者殘了,寧娘與我的婚事便作罷如何?”
“爹爹”芳菲一聽這話,急急喊道。
“承恩”顧寧也哽咽着喊道。
“好了,”李承恩拉住芳菲的手,用眼神安撫顧寧,“就這樣說定了。只是我還想請二老幫個忙,菲兒這丫頭日子過得苦,我要是離了府她怕是日子更不好過,煩您隔幾日過去瞧瞧,或者接她出來逛逛,我怕她在家有個什麼事,我遠在戰場什麼都不知道。拜託了!”李承恩站起身對着兩位老人行了一禮。
顧老爺連忙去扶,說:“那時肯定的,即使沒有我們這一層關係,芳菲這樣的孩子,既然知道了也肯定會去照拂一二的。”
這顧寧的父母,都在這城裡地位特殊,母親原是公主府的教養嬤嬤,教養了許多官家小姐,多少官宦家的夫人見她也要尊呼一聲先生。而顧寧的父親更是了不得,他原是大學士,專注於修書,生了一場病後,便辭官回鄉了,回鄉之後,自己成立了書院,教書爲生,現如今書院越辦越大名氣越來越響,他的學子三十個裡竟有一半可以上榜成爲舉子,很多書生不遠千里來此向他求學。所以李承恩求他們幫忙看顧芳菲,真是高攀了。
芳菲見李承恩如此,也站起身,對二老福了禮。
幾人岔開此話題,說一些名士詞作、畫作等,聊得興起。芳菲以前一直以爲李承恩是因爲才學不夠纔去當兵的,今日見他與顧老先生侃侃而談,芳菲心裡更是心酸,他肯定在年少時在柳青手下吃了不少暗虧,有苦說不出,才被逼去從了軍。
老太太叫人上了午飯,幾人坐下又是相談甚歡的就餐,餐後,芳菲見李承恩還沒有要走的意思,便提議給大家點茶,顧寧也拿出琴來,撫琴。幾人又坐在廊下,兩個男人坐在方桌旁,端着茶一邊說着什麼一邊微笑着談論着什麼,老太太坐在旁邊的榻上也端着茶,滿眼慈祥的看着顧寧和芳菲,芳菲聽着這悠揚的琴音,看着老人們與爹爹臉上幸福的笑意,芳菲覺得此刻神仙的日子也不過如此。
他們一直坐到傍晚,太陽西斜,芳菲才扶着醉酒的李承恩回了李宅,芳菲將李承恩安置好,回了自己的閨房,也睡下了。一夜無夢。
清晨,芳菲是被院子裡嘈雜的聲音吵醒的,芳菲揉着眼睛,喚道:“回春、靈兒,院子裡怎麼回事,怎麼這麼吵啊。”
“哎呀,我的小姑奶奶,你可算醒來了,趕緊起吧,將軍馬上就要出征了。”回春從屋外跑過來,拉起簾子,附身就拿來芳菲的衣物,準備給她穿戴。
“啊,天啊。我竟然睡過了。”芳菲一下子做起來,站在牀邊任回春爲她穿衣。
“自己親爹馬上要上戰場了,閨女竟然在房裡睡到日上三竿。”芳菲聽見這話,擡起頭看着聲音的來源,是映月,她坐在房樑上,倚着旁邊的主子,手裡拿着佩劍悠閒的轉着。
“一次說這麼多話,竟也沒把你噎着。”芳菲哼了一聲回敬道。
“你,牙尖嘴利。”映月氣呼呼的不在看芳菲,跳下房樑轉身出了房門。
芳菲見她出去,更加着急了,趕緊絞了帕子擦了把臉,隨便漱了漱口,便跑了出去,院子裡的下人們都忙着準備東西,芳菲跑着走到李承恩的房子,剛走進去就聽見王澤說:“我說李大將軍,咱們是去上戰場,不是去踏青,帶這麼多東西,得拉兩個馬車。”
“我看着他們收拾好,讓馬車後面來,咱們先走。”李承恩不耐煩的打斷他,“你還好意思,你是國公爺,自小錦衣玉食什麼沒吃過什麼沒見過,可那些常年在邊關的兄弟,他們都沒見過我們隨手吃的點心,上次那個守門的小兵死前還對我說,他想吃糖,我的這心都要碎了,他才比我閨女大幾歲啊。唉。。”
房間裡一陣沉默。芳菲走進去說:“爹爹你別急,你們先走,我去看着他們準備。”
“唉,承恩,你之前也不提醒我,我從未考慮過這些,要準備也是我準備啊,我家裡財大氣粗的。”
“噗嗤,”芳菲一聽“財大氣粗”就笑了,王澤是世代勳貴,怎麼能財大氣粗呢,說的像是暴發戶,他母親聽見,準是要氣死了。
“你這菲丫頭,笑什麼。”王澤回頭瞪着芳菲。
“我可不敢笑你什麼,你那麼財大氣粗的。”
“氣粗什麼啊”李承恩接過話頭說道“他的那點俸祿從不夠,都是賞給下面兄弟了,每月還要寫信給家裡讓她母親給他帶點錢呢。”
“哈哈”芳菲笑的更歡實了。
王澤有些不好意思說道:“之前在京城從沒想過給自己存點錢,現在每月問母親要我也很是不好意思。”
“好啦,我送你們出城吧,其他的我來收拾吧。”
“是啊,是啊”王澤拉着李承恩邊往外走,邊說“別婆婆媽媽啦,這本是女人做的,讓她慢慢弄,我們先走。”
芳菲一路將他們送出了城門,見他們跟城外的大軍回合,便吹着號角出發了,芳菲站在城門上,直到隊伍遠去才轉身回了家。這送人去戰場的滋味是真的不好受,芳菲紅着眼眶,心裡難過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