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榜那天,大家當然沒有擠在公告欄前翹首,大家都在哆哆嗦嗦地按下那幾個數字,電話查分。分數線和自己的分數都可以第一時間查到,是不是考上八中也是當下就揭曉了。蘇佑安查完分數後,長出一口氣,可以好好地玩上兩個月啦。她想馬上知道其他幾個人的情況,但拿起電話,又怕人家的成績不好,所以猶豫來猶豫去,一直沒撥號。
“叮鈴鈴……” 電話都看不下去,自己響了起來。蘇佑安趕緊接起來,是林墨。
“蘇佑安,出來吃雪糕!”
林墨的聲音有着掩飾不住的興奮。“咱們進二中第一天就說好的,如果上了八中,要一起吃冰,快點出來啊!”
於是蘇佑安就知道林墨是肯定考上了,她也很興奮,追問道:“林墨林墨,你先告訴我還有誰啊。”
那邊林墨卻跟她來了句:“耳聽爲虛,眼見爲實。快來,晚了就你請客!”
蘇佑安跟爸媽打了個招呼,急匆匆地出了門。
家裡學校離得不遠,一會兒的功夫,蘇佑安連跑帶顛地來到了那家碰碰涼門前。
“蘇蘇,這裡!” 老遠的,涵婧就看見了她,衝她招手。蘇佑安趕緊過去,又四處張望,“人呢,還有誰啊?”
“哎呀,你急什麼,大熱天的,瞅你這一身汗。誰考不上,你還能考不上?”
蘇佑安把涵婧面前的西瓜沙冰劃拉到自己面前,摳了一大勺塞進嘴裡,冰得她眉頭直皺,好容易要嚥下去,就見王鬆、林墨還有廖飛一起躥了過來。
廖飛可能是因爲興奮過度,一個豪放的巴掌就拍在了蘇佑安的後背上,嗆得蘇佑安剛要嚥下去的冰“噗……”一聲,直直地噴了出來,給還沒來得及坐穩的林墨當頭一噴。
“哇!”
林墨滿腔的熱情登時被澆熄,他閃躲不及,只保住了臉,頭髮打了縷,此時正順着耳朵兩邊滴滴答答的往下淌水。
“蘇----佑-----安”!
林墨咬牙切齒地擠出幾個字,“你是在報復我剛纔沒告訴你嗎?”
蘇佑安看清林墨的窘狀,倒抽了口冷氣,其他人卻再也憋不住,前仰後合地哈哈大笑。
“廖飛!你要死啊!”
蘇佑安掏出一包“心相印”的手帕紙,趕緊過去在林墨的腦袋上劃拉,邊瞪着廖飛嗔怪。
廖飛不好意思地呵呵笑,“失誤,失誤,實在是太高興了,興奮過頭。”
“林墨,冤有頭,債有主,要怪,怪你兄弟去啊。”蘇佑安雖是這樣說着,還是幫林墨小心地擦乾被自己荼毒過的腦袋。
林墨也恢復了正常,“蘇大班長,我得感謝你今天吃的不是酸奶味的冰沙,要不我這一腦袋漿糊,還以爲被開了瓢!”
林墨邊說邊拿過那包面巾紙,又拽了好幾張,胡亂地在頭上擦來擦去。
涵婧拉過蘇佑安坐下,道:“別理他,讓他自己鼓搗去,被我們蘇蘇噴一噴,是他的榮幸。”涵婧要是擡起槓來,也是一條毒舌。
她接着問道,“除了咱們五個,還有誰啊?”
“聽說咱們班考上八中的有十四個,創了歷史新高,白老師這會兒應該正在統計,學校很快就會發榜的。”
王鬆打了個擦邊球,也考上了八中,他的心情和廖飛那簡直是一樣一樣滴。兩人平時都是站在盤子邊上的選手,發揮好了,就能如願以償,要是晃盪晃盪,可能就無緣八中。此次中考,兩人都屬超常發揮,雙雙站在了八中的盤子裡。廖飛的興奮,從拍蘇佑安那一巴掌的力道上就能看出,王鬆稍微收斂些,但也是興奮得合不攏嘴。
“請客,請客,今天我請,誰也別爭啊!”王鬆拍拍胸口,屁顛屁顛地跑去拿飲料單。
那一天,大家在一起聊八中,談未來,說到天昏地暗;吃冰沙,喝冷飲,灌到透心冰涼。
成績很快就公佈了,大家也都知道了自己下一步的歸屬。付雪瑩文化課合格,體校直升。何莉和劉傑考上了另外一所市重點中學——四十六中學,他倆也不見怎麼沮喪,畢竟平時的成績在那,四十六中也符合自己的心理預期。還有王文文考了藝術類中專,圓她當歌手的夢去了。這會兒大夥都在傳遞同學錄,在上面貼藝術照,寫畢業贈言,留聯繫方式。有些精美的同學錄上要填寫的信息簡直比戶口本還詳細,什麼生日,星座,血型,愛好特長,座右銘什麼的,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讓大家怎麼也想不到的是張曉英居然以3分之差與八中失之交臂。
“這不可能,這個105分絕對不是我的數學卷。” 辦公室裡,張曉英斬釘截鐵地對白老師說。
白老師也對張曉英的成績表示懷疑,就算是發揮得再不好,140分的數學題,憑自己班的學***,再不濟也能答個120分,除非是塗錯了答題卡。可經過幾次模擬考試,只要不那麼粗心,一般人都不會犯那樣的低級錯誤,何況眼前這個細心的女孩子。
白老師拉過張曉英,“好,老師相信你,這樣吧,讓你家長來一趟,我們去教育局查分。”
張曉英雖說堅定地認爲是算錯了分,可心裡還是忐忑不安。要強的她又不願承受同學們各式各樣的眼光,出了辦公室,就朝大門走去。林墨本沒有準備同學錄,這會兒被班裡的氣氛帶得也蠢蠢欲動,跑到外面的小店裡挑了一本,正往回走。兩人走了個對頭碰。
“張曉英,你上哪?”林墨攔住閃躲的張曉英,揚了揚手中新買的同學錄,又道:“我還等你給我寫同學錄呢,你寫第一頁,好不好?” 聰明如林墨,當然也知道張曉英此時的脆弱,他儘量用一副平常的語氣說。
張曉英本來強自忍住委屈、不安、氣憤,若無其事地走在路上,這會兒卻見到有好感的男孩兒,在邀請自己寫第一頁同學錄,一時間,不知道是什麼滋味襲上心頭。
她帶了些許哭腔,小聲問道:“林墨,我說是卷子判錯了,你,信嗎?”
對張曉英落榜這件事,林墨在教室也聽到蘇佑安她們在談論,蘇佑安和涵婧以及其他幾個考上八中的同學都認爲事有蹊蹺,不太可能。這會兒,張曉英在自己這裡尋找着可貴的認同感,林墨怎能讓她失望。
“我信,張曉英,每年都有上錯分的人,我信你就是今年的那個。”
林墨每說一句,張曉英的眼睛就亮一分,到後來,她聽到林墨說:“曉英,我們在八中等你。”
張曉英就哭了出來,無聲的哭泣,眼淚順着腮邊一顆顆地滑落。單獨面對女生的眼淚,林墨倒是沒太多的經驗,印象中,他也只在蘇佑安被困在山上的時候見過。這會兒,他有些手足無措,不過,張曉英沒有再看他,從他身邊擦肩而過,腳步卻堅定了起來。
林墨回到教室,也開始傳他的同學錄。
畢業季,畢業照,分離的一天就這麼毫無徵兆的來了。張曉英終於在這一天之前,把合錯了的25分給找了回來,毫無爭議地上了大紅榜。張曉英的媽媽強勢出擊,爲了女兒被算錯的分數,動用了她強大的關係網,終於讓張曉英在中學的畢業照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暑假的一天,涵婧和蘇佑安在逛街,兩人在路過一家體育用品店的時候,停下了腳步。
涵婧說:“蘇蘇,楊凱走了有多久了?”
“一年,初二下學期考完試,他就走了,真快啊,我們都要上高中了”。
“蘇蘇,你說,他在深圳還會打籃球嗎?”涵婧盯着一顆紅色的籃球。
蘇佑安也在盯着那顆籃球看,她想起了兩人在文化市場的一幕,楊凱,好像就這樣在自己的生活裡杳無音訊,就像從來沒有過這個人似的。一年以來,都在緊張備考,確實少有想到他的時候。
“咱們進去看看吧,”涵婧拉起蘇佑安的手,走了進去。
再出來的時候,兩人手裡多了一副護腕。白色純棉材質,彈性很好,中間是一個藍色的耐克標誌。沒什麼過多的裝飾。兩人一人一個,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一起伸到眼前。
“蘇蘇,等楊凱再回來,我們一人一個,送給他吧!”涵婧眯着眼,看着自己的手腕。
“美得他!不聲不響走了,還要我們送禮物。他啊,不請咱們吃大餐,就不給他。”蘇佑安想了想,又道:“哎呀,不行哎,他賺錢肯定不容易,好吧,那就送給他好了。”蘇佑安跟涵婧笑笑,沒心沒肺地跑了起來。
兩個月的假期,對這些學生們來說顯得很長,林墨在這個漫長的假期裡迷上了beyond,繼而迷上了吉他。他用爸媽給他的旅行基金買了把吉他,剩下的報了個吉他速成班,開始了他的音樂之旅。
民謠吉他是一種比較親民的樂器,對演奏者來說,如果僅是可以彈唱的水平,那麼不需要掌握太過高深的樂理知識,只要按準幾個主音和絃,並且能夠流暢地轉換,基本上就能自彈自唱。林墨不跑調,也有節奏感,只是沒有長年累月積累下來的的樂感,多少還是有些吃力。這天,他的吉他弦鬆了,三伏天裡,他又不想坐車跑那麼遠去琴行找老師調,然後,他就想到了蘇佑安。
蘇佑安自小學鋼琴,音準,音高什麼的對她來說肯定是小意思,林墨這樣想着,就來到了蘇佑安家樓下。剛跟她通過電話,知道她在家也閒着,便背上吉他找她幫忙。這是林墨第一次來到蘇佑安家,蘇佑安給他拿了支雪糕,他搖搖頭,“要冰棍,這個不解渴。” 蘇佑安又去冰箱裡翻騰,林墨開始打量她家。三居室的房子,主臥,蘇佑安的臥室,另一間是蘇佑安的琴房兼書房,一股濃濃的書香藝術氣息在這個空間裡瀰漫。
林墨走進蘇佑安的琴房,坐在琴凳上,掀開鋼琴蓋子,找到了“都來咪”的琴鍵,按下個“都”,然後衝蘇佑安喊道:“就是這個,這個應該是C調吧?”
蘇佑安也在擺弄着他的吉他,熟練地找到了相差8度的“咪”,從吉他的第六絃開始給他調了起來,須臾,就調好了。蘇佑安按了幾個和絃,彈了一首外面的世界,哼着唱了幾句,看蘇佑安熟練地撥絃,掃弦,甚至間奏處還加了一小段solo,驚得林墨張大了嘴。
“蘇,蘇蘇蘇蘇,蘇大仙,你什麼時候會的吉他?你不是學的鋼琴嗎?”林墨拍拍鋼琴蓋,不可置信地問。自己和她認識這麼久,也沒聽她提起過會吉他的事情。
“噓……” 蘇佑安不讓他說話,一撥琴絃,換了個G調,又輕輕唱了起來,
“讓青春吹動了你的長髮讓它牽引你的夢
不知不覺這城市的歷史已記取了你的笑容
紅紅心中藍藍的天是個生命的開始
春雨不眠隔夜的你曾空獨眠的日子
讓青春嬌豔的花朵綻開了深藏的紅顏
飛去飛來的滿天的飛絮是幻想你的笑臉
秋來春去紅塵中誰在宿命裡安排
冰雪不語寒夜的你那難隱藏的光采
看我看一眼吧 莫讓紅顏守空枕
青春無悔不死 永遠的愛人……”
林墨徹底聽傻了,也聽醉了,這一回,他是真真切切地看見了楊凱口中的“光環”。
“林墨,這世界上有種東西叫調音器,你買一個吧。”女神開口,林墨回魂。
“啊?哦,不買。”
“爲什麼?多方便,初學者必備啊!”
“不買,浪費。”
“林墨,你什麼意思?你是逼我跟你收調音費嗎?” 蘇女神準備攆人了。
“大仙,你到底什麼時候學的?”林墨賴着不動。
“沒什麼時候,看看就會了。”蘇女神一臉輕鬆。
林墨又開始咬牙:“蘇----佑------安!”
“慢走不送,下回收費。”蘇佑安把林墨送出了家門,回來坐在鋼琴前,一曲“少女的祈禱”從她指尖流淌出。
一樣緩緩流淌而走的,還有六十天的暑假,還有他們的豆蔻年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