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騏終於輾轉打聽到了林墨的消息,與此同時,楊凱也從汪勇那裡得到了打探回來的信息,據說,在祝美父親的追悼會之後的一個禮拜,林墨就和祝美一起去了美國,醫大這邊,也雙雙辦理了休學手續。肖騏找到了林墨他們樂隊的老鵰,兩人來到學校門口的小酒館,要了兩瓶啤酒,聊了起來。
“這麼說,林墨乾脆連面都沒露,就直接辦了休學?”
“聽他們舍友說,他媽來宿舍收拾走了行李,他們幾個追問了幾聲,也沒見他媽有好臉色,敷衍了幾句就走了,連個林墨的聯繫方式都沒要來。”
肖騏苦笑:“怎麼會給你們聯繫方式,他媽這是想讓林墨切斷過去的一切,重新開始,所以連我到現在都沒有他的電話。”
“不是肖騏,這都爲什麼啊?林墨在這讀得好好的,怎麼一個假期不見,就見不着了呢。”
肖騏悶頭喝了口酒,長出了口氣,“說來話長啊!”
“不過”,老鵰又給他倒滿,“我還真是隱約知道林墨去了哪,有一天見到四弦,喝得爛醉,從他那聽說了一嘴,說祝美去了美國,林墨,似乎是一同去了,只不過消息不確切,我也沒往外說。”
“咣啷”一聲,肖騏眼前的酒杯掉在了地上,他一把抓住老鵰的手,急聲問道:“你說哪?美國?!”
肖騏從醫大回來後,自己琢磨了半天,開始漸漸相信這個可能性,祝美本就是從美國半路間跑回來的,現在父親去世,又回到美國不是不可能,而林墨,如果一同去了美國,想必定是有難言之隱,可他還會回來嗎?如果會,那要多久,如果不,那蘇蘇怎麼辦?
另一頭,楊凱放下電話,也陷入了沉思,汪勇傳回來的消息說林墨可能去了美國,楊凱不得不思考他這一走之後可能帶來的變化。他不願將心機用在蘇佑安的身上,但並不等於他願意交出事情的主控權。深圳的工作交接已經完成了大部分,還剩下些瑣碎的事情也基本交待給了錦彪,保守估計一個禮拜之後,也可以去上海上任了。深圳和上海的工作調動並沒有太大難度,總公司也有意讓他崗位輪換,楊凱幾乎沒費什麼口舌就申請到了工作調動。唯有公司的下屬,捨不得這個年輕陽光的老總離開。
最捨不得他走的人是錦彪,本來錦彪也嚷着要跟他一同去上海,被楊凱攔了回去,用他們哥倆間的話說,都是爲了女人,總不能成全了一對,拆散了一對吧,更何況,楊凱拍拍錦彪的肩,勸道:“我的情況你也瞭解,究竟什麼時候能遂了心願也不知道,不能讓你跟女朋友做不確定的犧牲。”
錦彪卻一臉的篤定,“老大,這麼多年,前前後後見你推卻了多少女人,若不是我跟你去過東北,知道你心中有人,還以爲你是個和尚,不喜歡女人呢。你這份兒癡情,隨便放在誰身上,早都有勝利果實了,也就是你那位,嘖嘖,不過我相信,到最後你肯定能如願。”
“借你吉言,彪子,咱們兄弟以後有的是機會再到一起,不在這一時。”
“也行,那老大,今晚喝酒去?”
“今晚不行,我得去一趟深大。”
楊凱在心裡斟酌了半天,也沒拿定主意,自己去上海工作的原因,到底要不要挑明瞭跟涵婧說。恐怕就算自己現在不說,將來她也會知道,那與其讓她從別人的口中得知,還不如自己親口告訴她,免得她誤會。可究竟怎麼說,究竟事情能發展到哪步,楊凱自己心裡也不敢認定。林墨去了美國,還回不回來,什麼時候回來,都是他無法預料的。
涵婧早都等在了校門口,遠遠地見他車過來,整理了下裙襬迎了上去。涵婧今天的打扮清純中還帶着一絲嫵媚,站在那裡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到了跟前,楊凱細心地下車替她拉開車門,涵婧臉紅了紅,還是輕盈地坐到了副駕駛上。
楊凱今天帶她去的是一家茶室,茶香嫋嫋,琴音縈繞,一進門,古色古香撲面而來。楊凱輕車熟路地帶她到包間,問她喜歡喝什麼茶,涵婧連連擺手說:“你別難爲我,這個我可不在行。”
楊凱笑笑,對服務員說:“凍頂烏龍吧。”
茶具都是現成的,楊凱婉拒了服務員的殷勤招待,示意她們自己來即可。看樣子楊凱是常客,服務員細心地帶上門,出去了。
涵婧看着楊凱將燒開的水稍微晾了幾分鐘,然後衝進了小茶壺中,頓時,一陣異香沖鼻而入。這股香氣不像花香那般濃郁,也不似酒香那般張揚,而是醇厚,質樸,像訴說娓娓的故事,悠遠綿長。熱水在壺中打了個轉兒的功夫,楊凱就將這泡水倒掉了,見涵婧不解的樣子,他簡單的解釋了下:“頭茬水,洗茶。”
緊接着,第一泡茶湯出來了,楊凱將其倒進了公道杯,再分入小茶碗中,很快就降到了能入口的溫度。涵婧拿起自己面前的這杯,輕輕咄了口,只覺入口清香中帶些苦澀,隨即就又被迅猛的回甘佔據,提神醒腦,讓人一再回味。
楊凱替涵婧又填上一杯,杯子小小的,也就是一口的量,涵婧拿起來,看向楊凱,“今日怎麼這麼有空,請我喝茶?”
“額……”,楊凱很久沒有這樣矛盾的心情了,說與不說都傷人,他想做的,是將傷害降到最低。他最最希望看到的是涵婧不要因爲這件事跟佑安之間產生齟齬,但他也知道那幾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最起碼,他想在什麼都還沒有發生的時候澄清,讓涵婧明白,蘇佑安沒有做任何對不起她的事。
“涵婧,我要離開深圳了。”
涵婧驟然停下手中的動作,瞪大了雙眼,“離開?去哪?”
“去上海分公司,大概下週就過去了,今天來,也是跟你告別。”
“上海?”涵婧敏感的細胞捕捉到了楊凱眼中的不尋常。
“對,上海,佑安在那裡”, 楊凱直接把話題帶到了她身上。
“你,可你,是公司正常的人事調動嗎?”涵婧小心翼翼地措辭,她心中雖有萬般疑惑,卻不願意相信心中的直覺。
“不,是我要求的。”
“爲……什麼?”涵婧的手有些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因爲我心中一直有的那個人。”
涵婧手中的小茶碗“啪”地一聲掉在了桌上,茶湯潑灑了出來了,溼了一方青花茶巾。
涵婧沒動,楊凱亦沒動。
好久,茶都涼透了,楊凱才直起身,握住涵婧的肩膀,“是我不好,我應該早就告訴你的。”
涵婧還是沒動靜,突然,她像想起了什麼,“林墨,林墨呢,楊凱,林墨纔是蘇蘇的男朋友,他們倆都好了三年多了,你這個時候插進來,蘇蘇怎麼會?”
“所以她不會,她也沒有,她什麼都不知道。” 楊凱晃了晃涵婧的身子,“就連我,也什麼都不確定,可是涵婧,一個人在心裡住久了,就拔不出來,我……”
涵婧突然突兀地截斷他的話,“是啊,一個人在我心裡安營紮寨了六年,我心心念念地奔他而來,而我剛來,他卻要走了,走便走了,卻是奔着我最好的姐妹去的,更可笑的是,我姐妹也算是名花有主,楊凱,你怎麼跟我一樣,是個傻子呢?我,只是個傻子,你比我厲害,是個要拆散別人的傻子。”涵婧跟楊凱說話,從來不會這樣咄咄逼人,這段話說得,卻是跟紮了刺一樣。
楊凱聽了,扯動了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傻嗎?是啊,所以涵婧,我懂你,你也定會懂我。我們這是前生欠了誰的債,這一世來還。”
“欠了蘇蘇的,是林墨,不是你楊凱!他們倆自小就在一起,比誰都般配,沒有人能拆散他們,蘇蘇喜歡的也是林墨,我很早就問過她,她對我說,楊凱不是林墨!這是什麼意思你聽不出來嗎?楊凱不是林墨,所以蘇蘇不喜歡你。”
楊凱消化了會兒涵婧的話,淡淡地開口,“那是從前,那時他們還小。”
涵婧還要開口說什麼,楊凱止住了她的話,“林墨走了,去美國了,佑安她,恐怕到現在也還不知道。”
“什麼?去美國?做什麼,交換生嗎?”涵婧不解。
“沒有人知道,佑安不知道,林墨的朋友們也不清楚,消息還是我託人打聽回來的,雖不知是否準確,但八九不離十。”
涵婧徹底愣住了,“林墨這又是唱的哪出啊?”
氣氛壓抑得像是能滴出水來,楊凱按下電水壺的按鈕,重新燒了壺開水,咕嘟咕嘟的冒泡聲喚涵婧回神,她把雙眼聚焦到了眼前的這個男人身上,他是自己打小就喜歡的人啊,可他的心卻從來都不在自己身上,自己千辛萬苦放棄了更好的學校就是爲了來到他身邊,結果這麼長的時光裡,卻得到了他一直眷戀於別人的結果。他寧願到蘇蘇身邊做一個不知能否轉正的備胎,也不願意摘下一伸手就能夠到的果實,人和人之間的境遇,爲何相差幾許?她真的,就比不過蘇佑安嗎?
涵婧按下了楊凱替她倒茶的手,幾滴剛傾倒出來的茶湯濺到她白皙的手背上,她卻仿若沒有感受到灼熱的溫度,“楊凱,你告訴我,你喜歡蘇蘇什麼?你喜歡她哪裡?跟她相比,我到底差在哪了?”
“不,涵婧,你無需妄自菲薄,在我看來,你甚至比佑安漂亮,比她溫柔,比她體貼,你絕對是個好姑娘,如果你因爲我而對自己產生了懷疑,那我就更抱歉了。緣分就是這麼奇怪,我和她坐了不久的同桌,但那是我最開心的一段上學時光,她就像個小太陽……”楊凱突然停住,看着涵婧幽怨的眼神,“我說多了,你不會想聽的。”
“你說,我也很想知道爲什麼你們一個兩個都喜歡蘇蘇,林墨那麼喜歡她,哪怕是非典時蘇蘇發着燒他都敢抱起她就走,還有你,肯爲了她連工作都不惜調動,究竟是她身上哪一點吸引了你們這麼奮不顧身?”
楊凱眯了眯眼,像陷入了回憶一般,徐徐說道:“可能,人越是缺什麼,就越是嚮往什麼吧。從小到大,我學習就沒好過,記得那年,你們倆知道了我家裡的變故,你還記得佑安做了些什麼嗎?”
楊凱笑笑,“她抓着我要給我補習功課,天天纏着我背古文,做算數,寫單詞,還從早到晚地監督我做作業。別說,那段時間,是我在學校裡最像學生的時光。”
“就因爲這?就因爲蘇蘇替你補習功課你就喜歡上她了?”涵婧搖頭,“我不信。”
“她的那股子勁兒,就是明明知道給我補習不會有什麼結果,可她仍然堅持要做,她不會想耽誤了自己的複習時間,只是單純地希望我能提高成績。我那個學期可真是水深火熱,但是看她忙活得不亦樂乎,我就覺得有個人不計得失地替你打算,替你考慮,是特別幸福的一件事。”
涵婧努力地回想初中的那一年,久遠的記憶已經漸漸模糊,依稀中,她記得蘇蘇拜楊凱爲師,學了好幾招防身術,後來還真有了用武之地,可補習功課這件事,她一點兒也想不起來了。
楊凱說:“難爲你還記着那些,對,我教她幾手擒拿格鬥的招數,她就嗚嗚喳喳地比劃,記得那時還拿林墨練手,後來不是還幫你解過圍,她真當自己是英雄女俠了,可涵婧,我就喜歡她的自信和仗義的勁兒。”
親耳聽楊凱說因何喜歡蘇蘇,涵婧心裡跟被撕扯一樣難受,那些塵封的往事涌上心頭,她想起來楊凱第一次回來送給她和蘇蘇的禮物,想起自己第一次表白卻遭到了楊凱直截了當的拒絕,想起了自己和蘇蘇一起買的耐克護腕,想起自己當年報考志願時的一廂情願。
想到報志願,一股怨氣油然而生,“報志願的時候,其他人都反對,只有蘇蘇支持我來深圳,現在你卻要丟下我去找她,這簡直太諷刺了!我的人生,被你們兩個玩兒團團轉!”
楊凱看着面前眉目有些變形的臉龐,內心深深地嘆了口氣,怕什麼來什麼,此事對涵婧造成的傷害大概是無可避免的,自己也就只能做到這個份兒上了,他由衷地對涵婧說:“你怪我,我不意外,但佑安,當年支持你來深圳卻絕對不是有惡意的,那時,他和林墨還好好的,她是真心爲你考慮的。”
“那就是說,只有你楊凱是不顧我的感受,絲毫不爲我考慮的了?還說什麼配不上我的鬼話,她呢?你能配得上她了?哦,我忘了,現在是楊總,肯定沒有什麼配不上之說了。”涵婧說完,猛地站起身,膝蓋撞到了桌子角,疼得她彎下腰去。
楊凱趕忙過來要扶她,卻被涵婧一把推開,“不要,我不用你可憐我,我痛苦我難堪都是我自找的,跟楊總不相干。你走吧,趕緊走,別再假惺惺地出現在我面前,替我給蘇佑安帶句話,就說,我們姐妹,到此爲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