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凱放下佑安,順着她的視線看去,人羣中很容易就找到紀語封的身影,他左手拉着一個大號的行李箱,右手摟着個打扮入時的姑娘,栗子色的波浪長卷發隨意地披在肩上,緊身的牛仔褲裹出玲瓏的曲線,深V領的白色雪紡衫隱隱約約地透出內衣輪廓性感又撩人,她手中拿着一副咖色墨鏡,涵婧,就這樣再一次出現在眼前,並且以一種極爲特殊的身份回到了楊凱和蘇佑安的生活裡。蘇佑安腦子已經短路,回想起剛剛紀語封確實說過要到機場接女朋友,但無論如何她也想不到紀語封的女友居然是涵婧,那個跟自己一起長大,卻在楊凱來上海之後就斷了音信的涵婧。
楊凱的頭腦瞬時冷靜下來,敏銳的第六感告訴他涵婧的出現不會是簡單的巧合,雖說無巧不成書,但這書出現的時機未免太過敏感,楊凱將腦海中的線索簡單的梳理了下,紀語封,海歸,董事長器重的侄子,在深圳待了短短的幾個月調到上海;涵婧,英語專業,美貌,對自己一往情深許多載卻沒有得到迴應。一道閃電在頭頂炸開,楊凱彷彿明白了些什麼,眼見他們朝自己的方向走來,楊凱一把將佑安探出去的頭按在自己懷裡,在他們經過自己身邊時,一個箭步將佑安裹到通道邊的牆角,寬大的身形將佑安密密遮住,身邊經過的人還以爲是小情侶捨不得分開擁吻在一起,倒也不過多地引人注意。
蘇佑安輕輕地從他臂彎中擡頭,“他們過去了,楊凱,幸好你反應快,否則…… 我也真不知道見到涵婧要說些什麼。”
楊凱摩挲着佑安的頭髮,“不止是說什麼而已,佑安,恐怕我這次去深圳,得不到想要的結果了。”
廣播裡傳來了催促登機的聲音,“由上海虹橋機場飛往深圳的CZ9386次航班即將起飛,請還未登機的乘客抓緊時間到登機口登機,謝謝合作。”
楊凱深邃的眼眸中有些難以言喻的東西閃過,他抱了抱佑安,在她耳邊說:“一切等我回來再做計較,早點回去休息,到了給你發信息,別的事不要多想,只要記着,我愛你,一直都愛,除了你,我的心裡沒有走進過任何一個人。”
見他身影消失在安檢口,蘇佑安收回目光,向停車場走去,不斷有飛機一飛沖天,也不知道哪班是楊凱乘坐的,她的思緒已經回到了剛剛見到的涵婧身上。一時間想到太多兩人的過往,自小就玩在一起,後來上初中,高中一直沒有分開過,彼此之間簡直是透明的一樣。就連涵婧高考報志願去深圳,當時的自己也是支持的,因爲彼時自己有林墨,特別希望看到周圍的人都能有情成眷屬。
風吹雲動,忽然心裡就像被亂石撞了一下,驚濤拍岸,心痛無比。當初林墨離開的決絕,楊凱深情的執着,涵婧癡心的錯付剎那間全都涌上了佑安心頭,讓她無力招架。楊凱初來上海時自己受到的震動太大,尚未從林墨的離開中走出,一時間顧不上涵婧的感受,只能一味地躲開楊凱的攻勢讓自己稍稍心安。後來跟楊凱一天天地走近,每次想問涵婧他都有些閃躲避之不談,自己還以爲是楊凱覺得尷尬便也不繼續追問了。實際上,楊凱實在沒法將涵婧讓自己轉達的話帶給佑安,那天,涵婧頭也不回地說和佑安的姐妹之情到此爲止,楊凱不會讓佑安聽到這樣的決絕,因爲他覺得這是自己帶給她的困擾,任誰也不會想到今天涵婧會跨越上海深圳的距離再次出現在兩人面前。
對涵婧的抱歉再一次狂風暴雨般地涌上心頭,明明早就知道涵婧對楊凱的心,明明比誰都明白她有多愛楊凱,明明什麼都知道卻還自欺欺人地裝做若無其事。即使一直在給她打電話,寫信,無奈都是杳無音訊石沉大海。蘇佑安想過涵婧必然是生自己的氣了,可鞭長莫及,蘇佑安無法當面取得涵婧的諒解,也只能不了了之。現在再想起來,仍覺得是自己對不起她,世界那麼大,大到隨便上個大學,就相隔千里,可人心又那麼小,小到楊凱心裡只住着佑安,可以輕易跨越兩座城市,而涵婧心裡卻只有楊凱,楊凱走了,她必定傷透了心。跟楊凱走到一起,無論誰愛誰不愛,她蘇佑安都是愧對涵婧。
蘇佑安邊胡思亂想,邊晃到了停車場,密密麻麻的車烏壓壓一片,一時間找不到田文,蘇佑安掏出電話撥給他,一邊舉目張望。田文問清了位置讓她等在原地,說馬上就到,蘇佑安站在原地心事重重地用腳尖畫着圈圈。遠處有按喇叭的聲音,蘇佑安擡頭看去,正是田文的車在滴她,剛要過去,突然打斜裡開出一輛路虎,巧巧地就停在自己面前,擋住了去路。車窗叫下,探出紀語封的臉。
“回去嗎?一起啊?”
蘇佑安沒想到紀語封還沒離開機場,而涵婧就在他身邊的副駕駛上,透着墨鏡,蘇佑安看不清她的眼神,但沒有弧度的嘴角也說明了此刻她不想跟她相認。她強迫自己從無措和震驚中回神,但眼睛卻是一刻也沒離開過涵婧。
紀語封看出了她的不對勁,很快他貌似瞭然地對蘇佑安說:哦,不好意思,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女朋友,宋涵婧,深圳大學英語系的高材生,剛從深圳飛來,寶貝,也給你介紹認識一下,這位…… 是楊總的女朋友,But,Sorry,我們要怎麼稱呼你?”紀語封突然想到自己並不知道眼前的女孩兒叫什麼名字,他有些訕訕的不好意思。
紀語封的話蘇佑安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只在他提到涵婧的名字時,心裡這塊七上八下的大石頭咣噹落地,該來的總會來,不是騙自己說這是巧合就行了的。她五味雜陳地看着涵婧的臉,不知該不該把兩人的關係說出來。
涵婧終於出聲了,她輕咳了聲,甩了甩長髮,一手攀上紀語封的肩,“honey,I am so tired.”
“咳咳”,紀語封鬧了個大紅臉,恰好田文下車走了過來,見到紀語封,向他問候了下就拉着蘇佑安上車了,紀語封正愁不知如何繼續,此時萬分感謝田文的出現,兩人各自發動了車子,一前一後上了高速回城。
田文見她臉色不對,以爲是楊凱剛走她心裡惦記,便替她放倒座椅,讓她躺了下來。蘇佑安此時一句話都不想多說,乖乖躺下後,閉上了眼睛。
大四的下學期基本已經沒有課了,蘇佑安她們在準備論文答辯,到了吃晚餐的時間,橙子和元寶張羅着要去校外的那條小巷子吃臭豆腐,回頭卻見蘇佑安並沒有跟上。
“怎麼了,我楊哥哥才走一天,你就茶飯不思了?你也有點兒出息好不好?”元寶很不滿,平時提起吃臭豆腐,蘇蘇可是忠實擁躉,今兒個這打不起精神的樣子,除了相思病犯了,還會是什麼。
蘇佑安被兩人拖着往校門外走去,橙子也說,“機會難得啊蘇蘇,楊凱平時可是不怎麼讓你吃這些路邊攤的,連帶着我們都受連累,趁着他不在,還不大快朵頤?”
“不要詆譭我楊哥哥”,元寶什麼時候都不忘替楊凱說說話,“他是不讓蘇蘇吃這些,可他都學回家自己做給她吃啊,乾淨衛生味道還好,你們倆考研複習的時候,猜猜我們都幹什麼了?”
橙子樂得前仰後合,“你們倆,揹着我們幹什麼壞事了?”
“你個死女人,滿腦子齷齪思想,我怎麼可能會做對不起姐妹的事,那是要天打雷劈的,更何況,我楊哥哥好雖好,但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我,一定要找一個兵哥哥嫁了,這是我從三歲起就立下的志願!”
“那你們幹什麼了?”
元寶對着街邊的小吃攤挨個地指過去,“喏,我們倆一個個地偷師學廚藝,搭訕找話聊,我楊哥哥爲了聊出雞蛋灌餅爲什麼能灌得那麼恰到好處,一口氣吃了仨,才把老闆的秘訣套出來,我估計啊,那老闆看楊哥哥的樣子也不像會來搶他的飯碗,就傾囊相授了,哈哈。”
橙子問:“那怎麼沒見過楊凱炸臭豆腐給咱們吃呢?哎蘇蘇,回頭就跟你家老楊說,你特別喜歡吃油炸臭豆腐,比喜歡他還喜歡,看他能不能學一手油炸臭豆腐的手藝。”
卻見蘇佑安臉色白了又白,閃爍地看着元寶,“你剛纔說什麼?對不起姐妹的事……”
元寶跳了過來,“你怎麼了,還選擇性失聰?我說,我不會做對不起姐妹的事,那是要天打雷劈的!”
橙子也看出她很不對勁,“你跟楊凱吵架了?到底怎麼了,昨天不還好好的?”
蘇佑安疲憊地拂開額前碎髮,“沒有,姐妹們,我要遭天打雷劈了。”
元寶和橙子面面相覷,剛要開口,一輛黑色路虎停在她們站的路邊,車門開了,一雙半高跟金色魚嘴鞋露了出來,蘇佑安認出了這輛車,是紀語封的座駕,昨天在機場見過,那麼,該來的一刻都不會遲地來了。
涵婧走到佑安身邊,摘下大墨鏡放進包裡,那是一個香奈兒的黑色經典款,連她們這些學生妹都認識的大牌,涵婧全身上下被名牌包裹,她的眼光極好,一身裸色的裙裝打扮得既年輕又高端,生生甩蘇佑安她們幾條街區。蘇佑安終於敢擡頭直視涵婧,烈焰紅脣映得她白皙的皮膚越發的嬌嫩。那一刻,蘇佑安終於覺得涵婧和自己已經是陌路上最熟悉的陌生人了。
她落落大方地向蘇佑安伸出手,“好久不見”。
“婧婧……” 蘇佑安驚訝於涵婧平靜下的友好,見她的手還懸在半空,連忙伸出手去,卻在接觸的一瞬間抓了個空。涵婧收回手,撩了撩頭髮,嘴角微微一扯,“怎麼,怕我?”
“婧婧,你怎麼來這裡了?”
“楊凱可以來找你,我就不行嗎?你可是我的好姐妹啊,蘇佑安。”
蘇佑安擡頭直視涵婧的眼眸,這一聲蘇佑安已經讓她徹底明白涵婧對自己的態度,不過無論她怎樣咄咄逼人,蘇佑安心裡自覺理虧,始終沒有爭辯的意思。
“婧婧,你和紀語封在一起多久了?你們感情好嗎?”
“好嘛?幹什麼,如果不好,你是不是還想插一腳,把紀語封從我身邊撬走?反正你有經驗,可以把男人哄得圍着你溜溜轉,一個是撬,兩個也是撬,何必白白擔了挖牆腳的虛名呢!”
話說到這,橙子沉不住氣了,她拉過蘇佑安問道:“怎麼回事?哪冒出這麼個名牌兒女?她也認識楊凱?”
蘇佑安點點頭,“她就是涵婧,我的小學、初中、高中同班同學,深圳大學的那個,我姐們,曾經最好的姐們。”
傳到涵婧耳朵裡時,她只聽到了隻言片語,她冷笑一聲,“別,我可沒你這樣的姐妹,你們也都是她的朋友吧,當心點兒,如果你們有男朋友的話,別被白蟻蛀了牆。”
雖然心裡難受,蘇佑安還是沒有理會涵婧對她的冷嘲熱諷,她對元寶和橙子說:“你們先回去吧,我跟她聊聊,吃好了不用等我,直接回宿舍就行。”見她們兩個不動,佑安推了推她們,“真的沒事,我保證。”
見她們走遠,涵婧不屑地白了蘇佑安一眼,“虛僞。”
蘇佑安咬咬嘴脣,試圖拉住涵婧的手,“婧婧,要怎樣你才肯原諒我?還是無論我做什麼,你都不會再接受我了,是嗎?”
宋涵婧忽然像看到什麼不可思議的景象一樣,繼而笑了起來,“你怎麼會有這樣幼稚的想法?蘇佑安,難道你就是靠這一手裝傻白癡扮柔弱地得到了林墨和楊凱的心?怪不得林墨走得悄無聲息,他還是比楊凱聰明得多,早早看清了你的這幅德性,跟祝美遠走高飛了。”
此話一出,蘇佑安強忍着的情緒轟然坍塌。知道涵婧生自己的氣是一回事,可親耳聽到涵婧這樣毫不留情的諷刺,無疑是把她過往的傷口撕開,然後血淋淋地呈現在世人面前,再撒上一把鹽。蘇佑安心中的痛無以復加,她想,原來這就是天打雷劈,萬箭穿心的感覺吧。
涵婧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她繼續說道:“對了,忘了告訴你,我有過林墨的消息,不過我這人就是誠實,你和楊凱的事,我已經一五一十的告訴他了,我說你們過得很幸福,楊凱愛死你了,而你爲了他,已經跟我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徹底反目。”
涵婧滿意地看到蘇佑安的面如死灰,接着拍拍手說道:“怎樣,驚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