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靜靜的行走於陌生的街道,陌生的人羣……腳下的泥土是溼潤的,泛着些許潮氣,秋雨很冷,徹骨的寒冷,也讓人徹底的清醒着。
還是蒼翠的樹木,草地,幽靜的雨滴打溼了及腰的青絲,路上的溼泥染髒了身上白衫。已是晴朗的天,依舊飄着細細的雨絲,陽光下清澈、透明、冰冷。
“淋了雨會生病的。”
擡眸淺淺的笑了,無辜的望着持傘的人,“暗,抱抱我好嗎?”
上前,將脆弱的孩子溫柔的攬在了懷中,暗沉默的拍打着凌非的脊背。
“暗,我好難過。”哀傷的淚沾溼了暗的黑衣,憐惜的撫上散在身後的如瀑青絲,“不要哭。”
“非兒——”
“怎麼不會一聲就跑出來,你知不知道我和爾楓有多擔心。”扳過那小巧的身子,才發現凌非滿臉的淚痕,鄴玄顧不得責怪什麼,憂心的問道,“怎麼了,非兒,有人欺負你了嗎?”
“不是。”凌非搖頭,擦乾臉上的淚,“只是這樣的天氣讓我好想家。”
“傻非兒,”鄴玄笑了,“想就回去吧,整整一天一夜,再煩燥的心也應該靜了吧。”
“纔不要呢。”凌非回頭問暗,“暗,你來的時候嘉蘊是不是很生氣?”
暗點頭。
打起精神,凌非笑,“現在回去,不被嘉蘊殺了纔怪呢。”
“那你要怎樣?”鄴玄嘆了口氣,當初隨非兒出來真是輕率了。
“不如我在這裡娶妻生子了再回去吧。”凌非思索道。
巨掌撫上凌非的額頭,“非兒,你瘋了。”
“沒有啊,”凌非笑,“等我生出兒子來,玄把他交給嘉蘊好不好,人們不都說父債子償嗎?”
“廢話少說。”暗冷眉凝起,鐵臂微勾便將凌非扣在了懷中,沉聲道,“跟我回去。”
“爲什麼?”凌非好笑的盯着暗微有慍怒的面容。
縱身躍起,耳邊已是呼呼的風聲,“因爲我不想看着你被主上生生打死。”
兩旁的樹木飛快的後退,頭伏在暗的肩頸處,凌非輕輕的閉上眼睛。
暗的武功有多高,凌非並不清楚。但被暗推醒時,兩人已站在了戶部凌非專用辦公室的門外,給了他一個意義不明的眼神,暗飛身離去。
凌非忽然有些緊張,最初惹上鳳嘉蘊只是因爲他和自己的叔叔很像,但相處下來,兩人卻有着天壤之別,叔叔雖然很嚴厲,對他卻有着憐愛之心。鳳嘉蘊則不同,他是在馴服他,若最後的結果不如他預料中的到理想,怕是那匕首會真的會用到自己身上。
“都回來了,還不願意進來嗎,非兒?”鳳嘉蘊的聲音穿透門櫺,逼入凌非的心臟。
推開虛掩的門扉,裡面只有鳳嘉蘊一人坐在他習字的位子上,見了凌非,脣角一勾便笑了起來,“非兒玩得還開心嗎?”
這樣的鳳嘉蘊太可怕了,連脣邊那抹笑仿若都含帶着淡淡的血腥味兒,抑制自己欲奪門而出的衝動,凌非試圖扭轉局面,“對不起,我不該頭腦一熱便跑了出去。”
“不,非兒一向都是極爲冷靜的,頭腦一熱這樣的事情我不信非兒會做。”鳳嘉蘊的笑意更深了。
“王爺,小候爺和少將軍求見。”門外通傳道。
若有所思的看了凌非一眼,鳳嘉蘊幽聲道,“原來非兒還叫來了幫手呢,讓他們進來吧。”
鄴玄、卓爾楓擔心凌非的安危,特地的跑來說情,卻沒料到是這樣的一番光景。
“怎麼,你們來這裡就是爲了對着我發呆嗎?”鳳嘉蘊冷笑。
“不,”鄴玄沉吟半晌,方垂頭低聲道,“非兒這次行事魯莽怕是會惹蘊叔生氣,我和爾楓此次來只是想求蘊叔不要和非兒一般計較,原諒非兒這一次吧。”
“魯莽?”鳳嘉蘊玩味的斟酌着這兩個字,笑問凌非,“非兒認爲自己行事魯莽嗎?”
“是我太任性了,嘉蘊。是我的錯。”嘆了口氣,凌非看向鳳嘉蘊銳利的眼睛,輕聲道。
“任性!”鳳嘉蘊的聲線微微向上提起,走到凌非面前,眯起的鷹眸鎖住凌非沉靜的身子,冷聲道,“告訴我,非兒,你是如何的任性法!”
鄴玄、卓爾楓都被鳳嘉蘊身上散發的冰冷懾人的氣勢震住,不敢再多說什麼。
斂了心神,凌非緩聲道,“我不想練字,讓粱卿準備了馬沒有交待一聲便跑了出去,而且任性的跑到了鳳岐城,讓你們擔心了。”
“非兒,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擡起凌非尖削的下巴,鳳嘉蘊的眸子完全的冷了下來,脣角間卻綻起溫柔的笑意.抖抖身子,鄴玄打了個寒戰,卻沒那個膽子隨便出去。
凌非兩世皆是任性自我的性子,天性的聰慧讓他習慣自我,享受於即時行樂;而前一世的凌非更是飛揚跋扈桀驁不馴到了極點。鳳嘉蘊的步步緊逼無疑逼出了凌非隱匿極深的狂傲,無懼於鳳嘉蘊的逼視,凌非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說道,“嘉蘊,我根本不想習字。這樣每天坐在書桌前練字枯燥乏味,我不喜歡,而且這不符合我的人生準則,所以我逃了。我故意在滿是人的大街上騎快馬是因爲我喜歡看人們驚慌失措逃命的樣子,這樣讓我覺得快樂;遇到鄴玄卓爾楓,一起去鳳岐城只是因爲我心血**,想去看看,去百花閣只是因爲禁慾太多天需要發泄而已,不過卻沒想到竟碰到嘉蘊的人,真是掃興到了極點。”
室內的空氣越來越沉重,似乎只能聽到鳳嘉蘊和凌非的呼吸聲……鳳嘉蘊眼中盡是凝聚而成的風暴,而凌非則是半步不肯退的和鳳嘉蘊無言的對視着。
直到凌嘉蘊猛然擡手,一個極重的耳邊落在凌非的左臉上。
細嫩的臉頰瞬間便紅腫了起來,殷紅的血絲自凌非破碎的脣角緩緩的溢了出來,口中盡是血的腥味。鄴玄被這一巴掌驚得幾乎要跳起來,驚呼道,“蘊叔,別——”
凌非被打得後退數步,靠在了書桌上,破碎的笑了,“嘉蘊生氣了,對嗎?”
鳳嘉蘊發誓這是平生第一次他被人氣得失去了理智,再次出手,卻被凌非擡手攔了下來,一個漂亮的後空翻,凌非距鳳嘉蘊三尺左右的安全距離,道,“哥哥、瀾他們打我是因爲我做錯了事,我容許他們打我罰我。嘉蘊,你已經打過我兩次,我不會再任你打罵,因爲我從不欠你什麼!”凌非笑得邪魅妖異,出聲道。
鳳嘉蘊再次出手,拳腳如風。解決鳳嘉蘊的招術並不是很難,幾千年的精華不是白學的,但鳳嘉蘊內力深厚就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了。對上鳳嘉蘊這樣的高手,凌非如同見了獵物的野獸般,嗜血的興奮着。二人你來我往,已不下百招,鄴玄極爲吃驚,聽父親說鳳嘉蘊的武功少有敵手,與父親不相上下,但凌非僅以招術便能接鳳嘉蘊百招,這樣的武功當是如何的精妙絕倫。
躲過鳳嘉蘊的拳頭,凌非笑,“嘉蘊,我也要換拳法嘍,嘉蘊。”凌非身子舒展而開,再次接住鳳嘉蘊的攻擊,朗聲道,“一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生萬象……”鳳嘉蘊知凌非目的是爲分散他的精力,不再手下留情,出手更加快了,倒是一旁的鄴玄卓爾楓聽得玄之又玄了。
抓住時機,鳳嘉蘊一掌落在凌非的肩頭,反手擒住了凌非纖細的頸子,厲聲道,“你還是第一個敢跟我動手的人呢,非兒。”
“謝謝嘉蘊,這是我的容幸!嗚——”肚子上狠狠的捱了一拳,凌非被打得撞到牆上,跌落在地。忍痛從地上站了起來,笑得慘淡,“這次還真是輸得徹底,嘉蘊,從小我便非常自負,我認爲以我的能力和武功招術並不需要有內力的修爲,但最終,我還是錯了。”
“你以爲我爲什麼打你,非兒?”鳳嘉蘊問。
凌非笑,“是我的任性惹毛了嘉蘊吧。”
“不只是你的任性,非兒,你太急進了,讓你練字不過是要磨磨你的性子,年輕人狂些傲些不算什麼,但,什麼都以自己的喜好爲準則,我不允許你這樣,你明白嗎?”鳳嘉蘊高聲道。
“呵呵。”凌非譏誚的笑了,出聲問道,“你是我的誰,嘉蘊,我的任性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是,我就是要以自己的喜好來做事,那又如何?我天生就任性,你憑什麼來教訓我管我,鳳嘉蘊你太自以爲是了。別說你,就是凌堪他也沒這個資格站到我面前對我說教什麼!”
鳳嘉蘊一巴掌扇了過去,揪住凌非的衣領壓着他退到牆腳,背抵牆壁,怒道,“我不是你的誰,但我告訴你,從你答應當我繼承人的那天我就把你看成自己的孩子來看,我就是要教訓你管你約束你,就憑你叫我一聲叔叔,凌非,你,我管定了!”
整個房間靜寂的沒有半點聲音,望着鳳嘉蘊悲憤的雙眸,凌非忽然笑了,“嘉蘊,我從不知道你是如此幼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