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行了幾日,古鉉崢終於遇到了幾戶人家。她敲開其中一戶,來開門的一位年輕的婦人,她見古鉉崢一身狼狽,猶豫着不敢讓她進去,古鉉崢只得求道,說自己名叫古疏影,是一富戶千金,因前線戰事,全家逃了出來,準備進京投靠親戚,不想在山路里遇到山賊,與家人離散,獨自逃了出來,在這山林裡行了幾日,纔來到這裡,懇求那位大姐能夠收留自己一日。
那位婦人見她說話彬彬有禮,談吐不凡,的確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如今落到這個地步,十分同情,便將她引進了屋子,準備了飯食,還熱心地燒了熱水讓她梳洗,拿出自己的衣衫讓她換下那套破爛不堪的衣服。梳洗整理乾淨後的古鉉崢露出自己本來面目,清爽宜人。當她再次站到那位婦人面前時,只讓她直愣愣地看傻了眼,直拉着她的手嘆道:“本就知道妹子是一位大美人,沒想到這洗去污漬就活脫脫地九天玄女下凡,這要再換上一身漂亮衣裳,那還不知道怎樣個傾城傾國呢!”
古鉉崢反倒被她誇得不好意思了,但聽她一席話說得不似普通的山野村婦,便小心問道:“大姐謬讚了,聽大姐談吐不俗,必定也是讀過書的吧?”
“哦,家父是位鄉村夫子,以前在家時跟着學了些,識得幾個字罷了,在我們這樣的山裡也沒啥用處!呵呵……”那位婦人性格倒是豪爽,不似先前開門時那樣小心翼翼,古鉉崢也就放下心來,與她交談,言語中知道這是一處名爲沙鹿山的地方,這裡的人都靠打獵和耕種山地爲生。而且此地離金州不遠,也就幾十裡的路程,不到一日就可到達,只是都是山路,較爲難行,平常村裡人也不大出山,現在外面情況怎樣也不清楚。
古鉉崢便安心留下,準備第二日就出山去金州。傍晚婦人的丈夫帶着他們的八九歲的兒子打獵回來,那是一個質樸的山裡漢子,只是性格較爲害羞,從頭到尾都不敢正眼瞧古鉉崢,晚飯間只聽他妻子和那個孩子和古鉉崢討論熱烈,他只顧低頭扒着飯,被妻子說成悶葫蘆也不出聲反駁。而他那個兒子小虎子倒更像他妻子多些,自見了古鉉崢,便一直纏着她,讓給他講故事。這一夜,古鉉崢體味着山裡人家純樸的快樂,想象着,等一切都結束後,自己就逃走,逃到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找一個普通的男人嫁了,過着男耕女織的生活,想想都覺得美!
第二日,她朝他們要了一套男人的衣服換上,因她身材高挑,穿了男裝倒比原來婦人的衣服更加合身。古鉉崢和他們依依惜別,小虎子更是拉着她的衣襬不讓她走,非得古鉉崢答應要回來看他才行,古鉉崢抱着他說自己一定回來看他,讓他快快長大,等她回來時,讓他打一頭野豬作禮物,小虎子直說自己會快點長大,等長大了就要娶漂亮姐姐做老婆,逗得三人哈哈大笑。臨走時古鉉崢給他們銀子,他們卻怎麼也不肯收,最後她只好偷偷地塞在小虎子的衣袋裡。她在心裡告訴自己,將來一定要回來看望這善良的一家人。
山路對於普通人來說是難行,但對於習武之人行來卻如履平地,身上傷好了大半的古鉉崢用了半日時間便進了金州城。她先找了家衣鋪,換了身合適的書生裝扮,便又尋了家客棧住了下來。在金州,古溪山莊的勢力還沒有涉及,要想了解什麼情況,就得她親力親爲了。她的外貌實在是太引人注意,在白天她就在客棧房間裡不出去,只到夜深人靜時,換上夜行衣去了解她想要知道的一切。
金州隸屬於鏖關,在鏖關城的東北面,與其成犄角之勢,它又靠近沂河,戊軍要想順利攻破鏖關,金州就必須先確保拿下,那樣才能避免攻擊鏖關時使自己處於腹背受敵的狀況。也因爲如此,歐陽符派了重兵把守,各個城門都戒備深嚴,守軍將士日夜操練,準備着隨時到來的激戰。
這一日,古鉉崢出了金州城,一路北行,朝沂河而去。金州城內的情況她已經瞭解的差不多了,城外駐軍情況和戊軍的情況她還得仔細探查探查,所謂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大戰在即,人們的神經高度緊繃,可謂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古鉉崢一路小心翼翼,避開華軍的巡視,探馬人員,循着山路,她順利抵達了沂河岸邊的岷山。當她站在岷山山顛,眺望沂河對岸的戊軍大營,只見黑壓壓的一片,帳篷綿延千里,軍旗蔽日,心裡不禁一陣悵然,苦澀之感溢滿心田,此刻的她感受到人的野心,是弗遠無邊,又覺的個人的力量是很渺小,前路漫漫,壯志難酬。
古鉉崢下了岷山,沿着沂河一路西行。用兵之道,除了用兵之外,更重要的是利用地形,只有對未來的戰場瞭如指掌,並會靈活運用,纔可能打勝仗。這沂河綿延千里,所經之地有廣袤的平原,有崎嶇不平的丘陵地帶,亦有高山峽谷。那河水也就隨着地勢時而平緩幽靜,就像睿智的老者,充滿包容的情懷;時而又奔騰激盪,充滿青春的激情,一瀉千鈞;它彎彎折折,在羣山間穿纏回繞,此時卻又更像心思纏綿的姑娘。
戊軍已經在沂河北岸駐紮了數月之久,其間雖然幾次出兵南渡沂河,和華軍對陣了幾次,但都是小規模的交戰,也多是失敗而返,大軍迫於南岸華軍的力量根本就不能順利過河,今年整個鏖關雨水較少,沂河一直處於枯水狀態,大的運兵船根本就派不上用場,小船運兵的速度太慢,形不成大軍壓境的氣勢,零零散散地很容易被各個擊破。如果讓將士鳧水過河,又太耗體力,到了敵境就無力抵抗,只能任人宰割。
形勢對戊軍不利,他們出兵在外,每日糧草供應,兵器維修等要日費萬金,能堅持這麼長時間,說明戊國實力的確不容小覷。只是戊主親征,久久不能有所突破,對他們的士氣必然產生嚴重的影響,古鉉崢估計,不幾日,戊軍必然會再發動一次小規模的進攻,而不管結果是贏是輸,他們都會選折退軍,區別只在於贏了回軍,面上要好看一點罷了。
此時的古鉉崢再次站在岷山之巔,頗有一種統領天下之絕小的感覺。遙視遠處戊軍火光繁蕪的營盤,臉上是自負的笑容,她有信心,那將是自己手上一件最有價值的工具。
話說戊世宗顏璟這段時間一直心緒不寧,爲自己當初不聽勸阻,執意南下攻華而後悔不已。想他自登基以來日夜操勞,勤於政事,使國力日益強盛,完成了先祖一統天元北部的夙願。那時,自己也是御駕親征,所到之處無不俯首稱臣,不到一年就讓大寧成爲永遠的歷史。現在卻拿一個小小的鏖關無可奈何。這天久旱不雨,難道是老天爺要阻止自己一統天下的夢想嗎!現在大軍進退維谷,眼看只能無功而返怎叫他心平呢!
“報!陛下,四殿下求見。”就在戊世宗心煩不已時,忽聽衛兵稟報四皇子顏陵求見,這讓他精神爲之一震!
“快,快宣皇兒進來!”原來,這戊國四皇子從小就跟隨華國名士逍遙散人淳于笑學藝,對於華國情況比較熟悉,當他決定要南下滅華時,便讓他秘密回到華國收集情報。對於這個兒子,他是特別器重,當初在滅寧國時,就多仰賴他的神機妙策,在當下這尷尬的境況下,說不定他就有解決的良策。
“父王!兒臣參見父王。”未等他跪拜,戊世宗就急忙將他扶起,上下仔細打量着,心疼道:“皇兒瘦了,這趟還順利嗎?”
“謝父王關心,一切都很順利!”這戊國四皇子顏陵身材高大,容貌俊朗,行事沉穩幹練,是戊世宗的幾個皇子中最有才幹的一位。
“那就好,不知皇兒對現在的情況怎麼看?”戊世宗問道。
看着父皇焦急期待的眼神,顏陵心中頗不是滋味,他不忍心讓父皇失望,但他也不能不顧戊軍千萬將士的性命,只得據實答道。
“華國皇帝這幾年雖然沉迷於女色,荒廢了朝政,但早年積下的基業還在,且有一幫忠心的臣子在那支撐着,還未顯現頹敗之勢,鏖關主將是名將歐陽符,此人的用兵才能是毋庸置疑的,他們具有人和;鏖關前多有天險,天險過後又有很多易守難攻的天然屏障護衛,是輕易不能攻下的,他們具備地利;現在秋末冬初,秋旱不見雨,沂河水位低淺,大船不能行,且天氣越來越冷,駐軍在外極爲不利,天時也在他們那邊。天時、地利、人和他們都具備,我軍實在不適合這個時候發兵鏖關!”
聽到這,戊世宗頹然跌坐椅上,他這一生還從未這麼失敗過,嘆道:“難道我們就這麼撤兵?”他已五十多歲,雖貴爲一國之主,卻並未享受過,早年殫精竭慮地使縮在一隅苟延殘喘的戊國走上興盛強國之路,接着便領兵親征,與大寧打了幾年的戰爭,最終統一了天元大地的北部廣袤區域,沒過幾年,又率兵南征,只是這一次卻很不順利,他不禁要想,難道自己真的老了嗎?他渴求得到一個否定的答案。
“不,我們還要打一仗,然後再退兵!”顏陵盯着父親混濁的眼睛,堅定地說道,“當初父皇力排衆議而出兵,現在若是又無任何理由直接退兵,必定引起將士議論,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於我軍士氣不利。而且,我軍一退,密切注視着我們的華軍必然追擊,即使成功撤退,那時我們也是敗退,以後若想再出兵,百姓必定不願,我們內部就有失人和。所以,我們必須再打一仗,而且只能贏,不能輸!”
戊世宗點了點頭,對於顏陵的分析表示贊同,想了想又問道:“那這一仗該怎麼打?”
“表面取金州,實取岷山!”顏陵的表情勢在必得,“我們兵分兩路,一路大軍高舉大旗假裝攻擊鏖關城東北面的金州,另一路軍隊偃旗息鼓,秘密朝鏖關西北面的岷山進發。金州是鏖關重鎮,我們一攻,歐陽符必定派兵前往營救,顧此必時彼,岷山就有機可趁了。”
“攻下岷山之後,我們爲什麼不直接打到鏖關呢?”聽了顏陵的話,戊世宗爲之一振,他想拿下岷山,再攻下鏖關城也不是不無可能。
“不,父皇,金州與鏖關成犄角之勢,互相照應,我們貿然攻打鏖關,金州必派兵來援,我們很容易腹背受敵。再說此時也實在不是適合的時機呀!取下岷山,我們主力大軍先秘密撤退,留下岷山和金州兩路人馬斷後,干擾華軍視線,迷惑對方,使其不敢輕動,這樣以後可保大軍無恙,到時我們可以宣佈,因天氣原因,考慮士卒身體的健康而退兵,岷山的勝利會增加我們的說服力。最後,我們不會因這場南征而使士氣受到多少影響,我們還可以博得一個愛護士卒的名聲!”
“哈哈……好、好、好……”戊世宗欣慰地拍着顏陵的背部,南征以來難得一次如此開懷大笑,主帳外的大臣將士們也被他的笑聲所感染,個個笑容滿面,在他們看來,他們的皇帝必然是有了克敵制勝的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