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祁母再說出什麼不好聽的話波及到岑陽,林煦和晏凌果斷把孩子帶了出去。
補習班走廊邊上有個小陽臺,據說是供放學接孩子回家的家長用的。晏凌和岑陽坐在那休息,林煦就小心翼翼扒着陽臺的窗戶,以一個詭異的姿勢默默注視着辦公室那邊的情況。
晏凌跟岑陽聊了一會,終於忍不住了:“林煦!你幹什麼呢?”
林煦回頭看了一眼,又默默轉回去:“害,你還別說,岑月剛剛是真的帥。”
晏凌:“……”
你聽清我剛剛說什麼了嗎?
林煦自小脾氣不好,性子又傲,就祁母的態度,換平常早就嗆回去了,只是他估計也是怕岑月爲難,竟然忍住了。
晏凌想着,嘆了口氣,揉了揉岑陽細軟的髮絲,輕聲道:“以後可不敢跟同學打架了啊。討厭他可以不理他,打人是不對的,不能讓你佔什麼理,也不會讓你出多少氣,打他你不也得受傷?”
岑陽不說話,默默盯着地面。他沉默了許久,就在晏凌以爲他不會再接話的時候突然反問:“她今天心情不好嗎?”
晏凌愣了一下,實話實說:“遇上點不太愉快的事,應該,不太好吧。”
其實她有些不確定,岑月看上去好像除了疲憊並無別的情緒。
岑陽哦了一聲,說:“我今晚可以跟阿煦哥哥住一起嗎?我媽媽今天出院,她又心情不好,我不想回去麻煩她們。”
“……”晏凌茫然道:“不知道啊。沒有很麻煩吧,你一個小孩子也沒什麼麻煩的。”
岑陽不再說話,看了眼認真盯着岑月的林煦,笑了一下。
他今天做了一件錯事。
或者說,很早以前就埋下禍根。
也許是從大人們一次又一次問他“你Alpha的父親呢?”“你的Omega母親出院了沒”開始,怨恨的種子就已被埋下,只待合適的時機破土而出。
——與你們何干?
——能閉嘴嗎?
爲什麼……要生下他?
岑陽一直不明白,爲什麼會有人打着關心別人的旗號,一刀一刀往人心上戳。他發過脾氣,尖叫過質問過,得到的無非就是“開不起玩笑”的嗤笑。她們只會覺得這是他的小孩子脾氣,只會覺得岑星岑月沒教好,然後又一次正義凜然的,浩浩蕩蕩的,去討伐岑月。
岑月很累,他不想給她添麻煩。
也許是怨恨的吧。不然不會小心翼翼的維護着他那可笑的自尊,掩飾着他的母親病重,父親不明身份的事實。
——更不會在祁安戳破這個事實的時候,惱羞成怒。
明明一切都很完美。
明明所有人都認爲岑星只是小病,認爲他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有一個優秀漂亮的姨母,年輕有爲,溫和優雅。
可都是假的。
岑月朝這邊走過來。她不知說了什麼,祁母的態度對比剛纔簡直是天壤之別,雖說臉上仍有怒意,但顯然並不是針對她們,走時甚至對她笑着揮了揮手。
岑陽下意識往晏凌身邊縮了縮,死死盯着岑月,不放過她臉上每一個表情。
沒有憤怒,沒有失望,依舊是讓他覺得迷茫恐懼的雲淡風輕。
岑陽咬了咬脣,說:“姨,我錯了。”
岑月低頭,揉了揉他的發,笑:“知錯就好。下次不犯就是。”
——又是這句話!
……又是這句話!
他故意遲到早退,故意寫錯題,考場睡覺,與同學爭執,都沒有換來岑月一個關注。沒有指責沒有生氣甚至連失望也沒有。
就好像……她從未有過希望。
他深吸一口氣,滿懷希冀又小心翼翼的試探道:“……是我先動的手。”
林煦在岑月身後,聞言大大咧咧將他摟入懷中,搓了搓他的背:“先撩者……他先挑釁你的,不關你的事。”
林煦即將脫口而出的髒話被晏凌活生生瞪了回去,翻了個白眼,對她做了個口型,表情囂張又欠揍:“略略略”。
林煦身上雖然總是帶着冷意,懷裡卻很暖。岑月幾乎沒有抱過他,他也從沒有過這樣陌生的感覺。不知怎麼,岑陽突然淚流滿面。
晏凌日常被林煦氣的胃疼,擼起袖子剛想揍人,就看到林煦表情突然一怔,把岑陽從懷裡扒拉出來看了一眼,囂張的表情瞬間凝固。
他猛地蹲下,摸了摸岑陽臉上的淚,問:“怎麼啦?”
岑月也看過去。她今天有些疲憊,也並不認爲是岑陽的過錯,因此並沒有追究。
祁母會針對岑陽不過是因爲祁安根本沒有說全,挑挑揀揀只說自己受了委屈,並沒有說清楚是他先挑釁的,因此祁母先入爲主,連林煦沒有第一時間道歉也成了錯。這件事並不難處理。
只是打人終究不對,她還沒來得及訓誡幾句,就被岑陽的淚驚的愣了片刻。
岑陽問:“我留的信息是阿煦哥哥的,我沒有對朋友說過我的母親,我不想承認我沒有父親沒有家,母親連健康的身體都沒有。這你也不生氣嗎?”
莫名躺槍的林煦有點理不清裡頭的關係:“……你說啥?”
“姨,你管過我嗎?”他茫然無措,長期的壓抑讓他早就忘了如何發脾氣:“陪我長大的是保姆,教我學習的是各種我記不清名字的老師,那你養我做什麼呢?”
岑月擰緊眉頭:“你自己……”
岑陽尖叫一聲,全面爆發的怨氣徹底打斷了岑月想說的話。他將林煦狠狠一推,轉身撞開晏凌跑了。
躺着也中槍的林煦被他推的險些摔個四腳朝天,反應過來後茫然看了岑月一眼,“臥槽”了一聲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