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林衍一頓暴擊,林煦終於發現自己過於步步緊逼,輾轉失眠了一夜,最終還是決定先給彼此留一些空間。
岑月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看林煦努力避嫌的樣子,只認爲是他終於想開,決定放棄。
雖然速度之快有點出乎她的意料,但也不是多讓人驚訝。
也挺好的,她此生註定陷在泥潭中掙扎,何必拉別人下水。
這幾日葉瑾工作忙,林煦便自告奮勇接過了接送岑陽的任務。
小學生下午四點就能放學,但他雖然退了休息日的數學補習班,周內的作業補習依舊不改,平時還是要到七八點去。岑月倒是想着一塊取消了,但岑陽沒答應,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他覺得這學期的學費已經交了,不上可惜了。
林煦聽着就覺得一言難盡。
岑陽自己倒是覺得沒什麼,事實上如果不是和祁安打了架,他跟輔導班幾個老師關係還是不錯的。
下午放學去輔導班前很多家長都會選擇帶孩子來學校附近的餐館吃飯,林煦選了個位置不錯的麻辣燙,看着岑陽樂顛顛的端着盤子扒拉自己喜歡的菜。
他沒什麼胃口,坐在椅子上往後靠着,小店裡環境還行,人來人往熱鬧喧囂。
林煦盯着岑陽的身影,心思卻已經飛了一半。
以前每次帶岑陽出去,吃什麼他都會跟岑月說一下,對方也會對他叮囑幾句關於岑陽的愛好和禁忌,通過微信上演了無數次。也就是今日,林煦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態第一次打了電話,而岑月也意料之中的含糊應了幾句隨便就掛了電話。
岑月不喜歡他,保持距離是應當的,林煦自己也覺得表白那次的表現完全是糟糕透頂,簡直像是被趕鴨子上架,換誰都得拒絕,不拉黑都是好的。
但不知爲何,林煦總覺得心神不寧,總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對。他認識岑月那年在八月暑假,熟悉起來也沒用多久,仔細想想,相識的這一兩年,他們大多數時候都是在聊天軟件上,見了面談的更多也就是岑陽,這不知何時升起的心思突兀的很。他對岑月的瞭解估計還沒有對岑陽的多。
這時,岑陽樂顛顛端着盆朝林煦跑過來,再多的想法也得暫時擱下。林煦看着他滿滿一盆的肉類,頓了頓,問:“不挑點菜嗎?”
岑陽理直氣壯:“家裡可多了,不需要在外面吃。我每份都挑了兩個,我們一人一份。”
林煦看着一盆的肉丸子肉片,很想說這個點吃這麼多肉是不是不太好……然而很顯然岑陽並沒有徵求意見的想法,只給他看了一眼就端着盆子邁着小短腿往前臺去了。
他嘆了口氣,還是決定起身去拿一點菜。這會人多,冰櫃旁的小盆子也不剩幾個,林煦挑了個相對乾燥的,回過頭就看到手邊擺放夾子的盤子空空蕩蕩,站在他旁邊的小孩擡頭看了他一眼,將自己手中的夾子遞了過去。
林煦下意識接住道了聲謝,側過頭看着他。小孩臉上沒什麼表情,垂眸慢吞吞將盆子抱緊,轉過身到前臺安靜地排隊。
林煦總覺得他眼熟,想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這是那天跟岑陽打架的祁安。
兩個小孩子之間的恩怨顯然不是他能理解的,經驗告訴他大人摻合進去只會越攪越亂。因此林煦也就沒有去和祁安搭話,轉過頭專心挑選冰櫃裡的蔬菜。
排完隊拿着號碼牌準備往座位上走的岑陽路過冰櫃,看着林煦專心選菜的樣子表情有點苦,忍不住提醒道:“哥哥,我已經把盆子交給阿姨了。”
林煦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嗯……我問問能不能和你的放到一塊,你的牌子是幾號。”
岑陽苦着臉報了個號,垂頭喪氣地蹭回了座位上。
林煦交過菜後回到座位上,見岑陽悶悶不樂的樣子忍不住一笑:“就那麼不愛吃菜啊?”
岑陽聞言來了精神:“哥哥,你不知道那些東西有多難吃,就那個油麥菜,一股子怪味,還超苦,難吃的要命。小姨明明也挑食,還總是讓我吃這個吃那個,說有營養。我纔不要這麼難吃的營養。”
林煦聞言愣了下,所有注意力都被岑月吸引過去,問:“岑月也挑食嗎?”
岑陽不住點頭:“那當然——”他的聲音突然拔高几度又突然卡住,表情飛快轉爲冷漠,繃着小臉不再說話。
林煦不由自主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不遠處的座位上同樣繃着小臉的祁安默默盯着他們,見林煦看過來便不動聲色移開視線。
林煦:“……”
我做錯了什麼總是身處修羅場。
岑陽見他看過去,忍不住道:“哥哥你別看他,他可討厭。”
林煦笑了笑,回過頭沒說話。
他想起自己小時候和白瀟他們鬧矛盾,打定主意不再理他們。白瀟拉不下面子道歉,就帶着周遠夏諭兩個小尾巴在他門前轉悠,故意玩鬧的很大聲,林煦忍不住誘惑,就推開門小聲問他們“你們要不要來我家裡玩”。
那時氣到恨不得打死對方的事到現在都已經記不太清,只記得他們就那樣一句話和好,全當作無事發生。
小孩子能有多記仇呢?
可能只是一句話,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能惦記一輩子,也可能某件氣憤到恨不得再不往來的大事都記得模模糊糊。只是祁安那次的話涉及岑星,他不好站着說話不腰疼地去勸和。
於是林煦只若無其事道:“好了不說了,不要在背後議論長輩。這周我們上完課我帶你玩遊戲啊。”
岑陽擡頭看他一眼,悶悶道:“有什麼好玩的……我都不愛玩了。”
他這個年紀不太能玩快節奏的遊戲,慢慢悠悠的養寵物對戰確實能滿足某些心理,但也容易膩煩。
林煦倒是能理解,又突然想到什麼,小小的心虛了一下,低下頭湊近他小聲問:“你那個同學的洛克王國id……叫什麼?”
岑陽回了一個充滿殺馬特中二氣息的名字,類似於【xx戰神】那種。林煦頭皮一麻,想到當初岑陽一臉委屈的指責祁安莫名其妙發火的樣子,忍不住咳了一聲,道:“那個,我突然想起來,之前你讓我幫你做任務,中途收到好友挑戰,我輸了幾次心裡不服氣,就練了幾個寵物反殺回去了,上次你們吵架應該不是他的錯……當然也不是你的錯,我是想說,你們要不要再商量一下?”
這時做好的麻辣燙也已經端上來,岑陽道了聲謝,繚繞的霧氣擋住了他部分表情,“算了……他生氣的不是你後來練號超過他,而是你贏了他。他總想要比別人強。”
人一吵架就不會再去想對方的好,只會揪着過去的委屈和不滿不放。林煦也不再勸,回了一句:“那就算了,以後對朋友有不滿就跟他說,自己憋着只會讓你們關係越來越差——少放點醋,酸死啦。”
岑陽心滿意足地將醋瓶子放到一邊,說:“我小姨就經常說,吃辣沒有醋不好吃。”
不管什麼事,只要拉出岑月,對林煦都有奇效。他試着嚐了一口,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竟然真的覺得還不錯。
兩個人在辣椒與暖氣的作用下捂出了一身汗,付了款離開時便站在門口降溫免得感冒。
岑陽找了個角落縮着,眯着眼睛看着大街上人來人往,小聲說:“哥哥,今天我不去補習班了,家裡有點事,我跟老師請過假了,你能陪我去嗎?”
林煦低頭看了他一眼,將他拉進懷裡,也沒有問是什麼事,道:“可以,但你回去作業必須自己寫。”
等到身上不再燥熱後,林煦將岑陽的包提到手裡,道:“把手插進我兜裡,別亂跑。”
岑陽似乎對這帶小孩子的語氣有些不滿,但還是沒有說什麼,乖乖挨着林煦,小聲給他指路:“先去超市。”
林煦這才知道岑陽是要去買一些生活用品。岑星身體孱弱,岑月每逢冬天也會格外虛弱,平時都是晏凌和葉瑾給她們送過來,但岑陽想試着自己照顧家人。再加上葉瑾最近工作忙,晏凌又有事出差,就更不能等着人家來送。
岑月冬天不太出門這種事他倒是知道一些,但以前他不是想着玩就是愁考試,哪裡會關注,聞言心虛了半天沒敢吭聲。岑陽找林煦就是想學怎麼挑質量好的生活用品——這正好又戳到林煦痛點,他自小被父親養的嬌慣,雖然不是何不食肉糜那掛,但生活能力也是一等一的差。
好容易靠着白瀟幾個遠程指導應付過去,林煦拎了大包小包,經過岑月家小區門口的商店時突然想買點零食。岑陽也想着買點酸奶,便應了一聲擡腳走上臺階。
林煦在他後面看着高高的臺階發愁,慢吞吞跟在他身後,將東西都放在門口,越過在門口挑酸奶的岑陽,徑直往裡面走。
店主是個慈眉善目的老人,大概是與岑陽認識,一直笑眯眯地和岑陽搭話。
林煦也沒在意,一邊回着手機消息,一邊在辣條和薯片中糾結。他低頭認真琢磨着薯片的口味,耳邊恍惚中傳來老人沙啞又輕柔的聲音,辨不出其中意味:“你媽媽出院啦?”
岑星?
他偏頭往那邊看了一眼,岑陽嘴角含笑,一手拿着一瓶酸奶,微微垂下眼有些羞澀的模樣。但林煦很清楚,這是岑陽戒備緊張的姿態。
岑陽將酸奶裝好,把袋子遞給店主,輕聲說:“出院好久了……只是醫生說要靜養,就一直待在家裡。”
店主熟練的將酸奶挑出來,一一算過價格,又裝好給他遞回去,感慨道:“這家裡沒個Alpha就是不行,岑月身體也不太好吧?唉,你媽就沒跟你說你爸在哪?小孩子總不能一直沒有爸爸……”
岑陽不置可否,溫聲問:“多少錢?”
店主反應過來,笑道:“哦哦,十二塊。”
岑陽便規規矩矩付了錢,側過身子回頭看了眼在貨架旁目瞪口呆的林煦,道:“哥哥?”
林煦如夢初醒,往前走了幾步,下意識應道:“啊……我,好了。”
店主這才意識到兩個人是一塊的,笑呵呵問:“那是你哥哥啊?親戚?小夥子長的挺好看。”
林煦心道您這還挺自來熟,然後煩躁的將手裡的薯片辣條往貨架上一放:“我是他小姨請的家教,不上課的時候也會陪他玩玩。”
店主應了一聲:“哦,那還是大學生吧?哪個大學的啊?今年多大了?什麼專業的啊?”
林煦從未見過這樣相親式的盤問,火氣蹭蹭蹭往上冒,尬笑幾聲說:“十九了,專業不好,謝謝關心。我們還有點事,就不打擾了。”
店主善解人意的點點頭,林煦拉着人走出好遠還能聽到他絮絮叨叨的感慨。
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裂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