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先生的母親來了。
帶着她特有的莊嚴和貴族氣息。
這是我在外漂泊半年多,發生了那麼多事情,被幕先生接回家來,第一次看見慕夫人。
並且是在這麼“狼狽”的情況下。
是的,狼狽。因爲我剛剛和慕先生從牀上起來,臉上還帶着沒有頭褪去的紅潤,雖然慕夫人沒有看到什麼,但是我仍然說不出的心虛。
“夫人你好。”我看着慕夫人多少有些心虛地問候着。
慕夫人看到我,臉上現出幾許驚詫的神情,“秀兒?你回來啦?”
慕夫人當時手上拎着各種顏色的寫着外國字的各種紙袋,看見我以後,驚詫了一會兒,把那些紙袋子放在了沙發上,慕先生這個時候抱着小雪從房間裡出來了。
“來,小雪,讓奶奶看看。”慕夫人看見小雪,臉上的表情緩和了許多。
慕先生沒有覺察到他母親的表情變化,坐在母親身旁,對小雪說,“小雪,叫奶奶。”
小雪看看慕夫人,張開小嘴甜甜地叫了一聲“奶奶”,慕夫人高興地合不攏嘴,把自己隨身帶來的那些紙袋抱到前面來,“小雪,這是奶奶從巴黎、從墨爾本等大城市給你帶過來的,都是好吃的好玩的,麼麼,小雪讓奶奶親親,奶奶給好吃的。”
小雪看着那些好吃的,好玩的東西,興奮得不得了,小胳膊撲騰撲騰的,慕夫人高興地哈哈笑了起來。
我站在那裡,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我永遠記得自己的身份,我是這個家裡僱傭的保姆,代孕保姆,雖然慕先生把我接了回來,但是我的身份是沒有變的,我還是這裡的保姆,在慕夫人的眼睛裡,我應該連小雪的媽媽都不是,我有什麼臉面湊到近前跟他們一起享受天倫之樂?
可是,慕夫人從國外回來了,我若無其事地走開,也不是回事,我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就那麼默默地站在一旁,面帶微笑,直到我臉上的微笑變硬,發僵。
慕先生看見了我,“秀兒,過來!”
慕先生招呼我一起做,慕夫人擡頭看看我說話了,“去忙吧,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吧。”
慕夫人一句話,把我推到了十萬八千里,我本來還在那裡猶豫着,要不要過去,慕夫人這一句話,我徹底知道了自己的位置,知道了自己該去哪裡了。
我不在說話,默默地轉過身去,起身去爲慕夫人沏茶去了。
我拿出慕夫人愛喝的福建白茶,先洗了一遍,然後又用熱水沖泡好,把茶水端了過去。
慕夫人端起茶水,不放心地問了我一句,“洗過了是嗎?”
“嗯。”我看着慕夫人點了點頭。
“嗯,我新請了一個保姆,告訴她多少遍了,沏茶之前先洗一遍茶,可是她總是記不住,有時嘴裡答應得好,可還是不洗,哎。”慕夫人說着,不自覺地嘆了口氣。
“媽,秀兒每一次都洗的。”慕先生在一旁爲我打着圓場。
可是我站在那裡,臉頰到耳根都紅了。
慕夫人的意思我又不是聽不出來,無非是說我們這些人不講究,只是,就連我自己心裡都認爲,茶葉洗不洗都是無所謂的,只是她們這樣要求我,我就這樣洗了,可是反過來,她們還是會嫌棄。
我不再說什麼,默默的轉過身去,小雪衝着我撲騰着小胳膊,嘴裡喊着,“媽媽,媽媽……”
慕夫人一下子愣在了那裡。
我的心也禁不住提了起來。
小雪喊我媽媽,是我抱着小雪逃出這個家以後的事,只剩了我和小雪兩個人,再也沒有人在身旁監視着我,我早就巴不得小雪喊我媽媽了,所以小雪一學會說話,就開始喊我媽媽了,我已經習慣了,只是我的習慣並不是守着慕夫人。
現在,小雪守着慕夫人管我叫媽媽,慕夫人的臉立刻沉了下來,一臉嚴肅地問着慕先生,“青宇,怎麼回事?”
慕夫人明顯得不高興了,我趕緊趁機把小雪抱過來,趁着慕夫人問慕先生爲什麼,我抱着小雪低着頭走了。
我回到了小雪的房間,聽不見慕夫人和慕先生在說什麼,只是感覺慕夫人很不愉快,他們說話的聲音並不大,但是我還是聽到了慕夫人斬釘截鐵地回答,“不行,不行!”
慕先生和慕夫人的談話,似乎很不愉快。
最後兩個人都沉默在了那裡,誰都不說話了。
慕夫人臨走時,站起身來到小雪的房間,對我說,“秀兒,別的事我可以容忍,但是這件事不行,你不能讓小雪管你叫媽媽,青宇雖然與徐佳媛離婚了,但是他還會娶妻生子,所以就按照事先說好的,我們家付給你錢,而你卻永遠不能給小雪當媽媽。”
慕夫人聲音不大,但是語氣很堅決。
我一下子愣在了那裡,心,瞬間慢慢地下墜,下墜,彷彿墜入了冰窟。
不讓小雪管我叫媽媽了,可是小雪已經那麼甜甜地叫了我很多天媽媽了,我經歷了那麼多苦難,終於換來了小雪一天一天的長大,能張開小嘴甜甜地叫我媽媽,可是現在,慕夫人卻不允許這樣。
我的眼淚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以後,還是讓小雪叫你阿姨吧。”慕夫人說着,站起身來往外走。
“媽,小雪既然已經管秀兒叫媽媽了,就這樣吧,並且,我還沒坐下來跟您細說,我……我要娶秀兒的。”慕先生看着慕夫人,有些猶豫地說着。
慕夫人的神情一下子變了。
原本她的神情是說不出的嚴肅,可是,聽了慕先生的話,慕夫人的眉毛迅速地向斜上方伸展開來,眼睛也瞪得老大,滿臉都寫滿了驚詫和不可思議。
“青宇你說什麼?”慕夫人看着慕先生,微微搖着頭問着。
“我說,我想娶秀兒爲妻。”慕先生看着慕夫人,口齒清楚地說着。
“青宇,我看你的腦子是越來越不清楚了,這樣的事情你也敢開玩笑?”慕夫人看着慕先生,口氣裡充滿了說不出的憤怒。
慕先生沉默了幾秒鐘,“媽,我沒有開玩笑,我喜歡秀兒……”
“夠了!”不待慕先生把話說完,慕夫人就憤怒地打斷了他的話,“青宇,這件事回頭再說吧,我剛從國外回來,也累了。我先回去了。”
慕夫人臨走的時候,又看看我,一臉嚴肅地說着,“我說的事你務必記住,讓小雪改口管你叫阿姨,我不想再聽到她管你叫媽媽。”
慕婦人說着,很不愉快地出去了。
我的臉上寫滿了尷尬,心裡難過極了。
表姨也一直在旁邊站着,看着這一切。
慕先生送走了母親,走到了我身邊說,“秀兒,我媽的腦子裡有很多老思想,你別生氣,我們給她一段時間,我慢慢地跟她去說。”
可是我的心卻象千斤墜一般地向下墜着。
慕先生不顧一切,拼着性命地把我接回家,可是……現實,卻是如此得無奈。
慕夫人,那是慕先生的母親。
慕先生是那麼孝順的一個人,我從來沒見他跟母親大聲說過話,甚至剛纔,那也是我見到慕先生,唯一一次這樣地反駁他的母親。
我是不應該回來的。
就應該按照我最初的想法,一個人帶着小雪默默地在外面生活,可是,慕先生冒着生命危險把我救了出來,我一時感動,又一次方寸大亂。
我回來了。
可是,等待我的是什麼,是無奈的現實。
我看着慕先生,眼淚一滴一滴地往下滾着。
我回到這個家,並沒有期望什麼,只是慕先生對我一往情深,只是我也想讓小雪和自己的親生父親在一起生活,只是……
即使慕夫人不來,我也感覺到了尷尬。
福利院的同事們,早就知道我是單身媽媽,現在,慕先生每天接我上下班,福利院的同事問起我,我都不知道如何介紹慕先生。
我不敢介紹,因爲慕先生的名字,一旦說出,就是爆炸性的新聞。
慕青宇,全市有名氣的商界風雲人物,前段時間一直被媒體連續報道的“緋聞”事件,如果我說出來,整個福利院也會引起軒然大波。
我只說是自己的表哥,可是說是我的表哥,別人也引起懷疑了。
“你的表哥怎麼那麼好,天天開着豪車開接你?”同事們說起這句話,我總是揶揄着不知說什麼好。
我不能制止慕先生來接我,更不能阻止他開豪車,他一直就是這樣子啊。
我不能說什麼,甚至有一次同事守着慕先生問我們的關係。
我匆匆說一句是表哥,慕先生還要解釋,嚇得我趕緊拽着慕先生上車了。
慕先生還有些不高興,“秀兒你爲什麼不說我是你老公,是小雪的爸爸?”
我低着頭不說話,我不想讓慕先生不高興,也不想成爲同事們議論的焦點,所以就那麼沉默不語。
“秀兒,我現在和徐佳媛也離婚了,我未娶你未嫁,過段時間我母親回來,我們領了結婚證,看誰還敢說什麼。”慕先生看着我,一臉認真地說着。
慕先生的話,就像一座美麗的海市蜃樓,美麗得不是人間味道,但我總感覺不真實,好像距離我很遠,很遠……
現如今,慕夫人的到來,讓我又一次回到了沉甸甸的現實中來。
我看着慕先生,什麼也說不出,默默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