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話還沒說完,”錢寒秋不滿的看瞟傅憐音一眼道,“老太太氣歸氣,還是向着二房的,還有她對七姑娘是越長大越疼,我看你對七姑娘也得上上心,儘量把老太太‘拉’到三房來。”
“誰說妾身對七姑娘不上心了?”傅憐音好似受了侮辱般睜圓了鳳眸,“連老爺都看在眼裡,爲了能讓七姑娘結交好門第,我把腿都跑折了,”傅憐音一邊說一邊用捏着帕子的右手輕拍胸口道,“可到頭來還不照樣讓人捷足先登?!真不知道這衛文王府是怎麼想的。”
“三夫人,你也別抱怨了,”錢寒秋也懶得去拆穿傅憐音的真正意圖,只是委婉的嘲諷道,“都怨你自己挑了個比七姑娘年長五歲的衛世子,人家衛文王和王妃本就恨不得兒子早早娶妻生子,你卻把才九歲的七姑娘介紹了過去,換做是你,樂意嗎?”
傅憐音自知理虧,也就沒回嘴——事實上她也根本沒想過要讓雲可馨結親多高的門第,衛文王府當初的委婉拒絕其實正合她意,可她千算萬算沒料到衛卿會娶雲嫣,這讓她還怎麼氣順!想想二房也夠能耐,原以爲雲天佑的死去能徹底挫敗二房,讓月氏一個婦道人家獨力難支,不曾想竟越過越順,每每念及此都要抓心撓肝的煩躁。
見傅憐音繃着個臉不言不語,錢氏還以爲是傅憐音不滿自己“嘮叨”而心生怨懟,連忙又道:
“你也別怨我這老婆子多嘴多舌,這都是爲了你好,上次五姑娘在北苑當着那麼的人面說出過繼的事,想必也是紙包不住火了。老身擔心天揚和三夫人越來越遠,這可不行。”
錢氏這話不偏不倚的戳中了傅氏的痛處,讓她又氣又怨道:“五姑娘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總給三房添堵,所幸妾身此前早有防範,否則真被她連累不淺,七姑娘還是相信我的。”說到這。傅憐音的眉梢又挑了挑。這是她“自信”的獨有表情。
可嘴上說的這麼洋洋自得,實則內心還是因爲無法掌控雲可馨感到困擾和咬牙切齒,這種情況隨着七姑娘年齡的增長愈演愈烈。也令她時不時都會感到驚惶不安。
“我的意思說你若想再贏得三老爺的信任,還得靠七姑娘和老太太,”錢氏終於透出幾許不耐道,“連七姑娘都知通過四老爺來和老太太親近。你這當孃親的居然不懂。”
傅憐音低下頭,望着青石磚地的鳳眸閃過一絲冷光:她怎麼沒想過拉攏老太太。但這周氏眼裡心裡只有四老爺雲天城,對其他幾房根本不在意,甚至連襲爵一事也幫着替雲天城爭搶,想想就火大。
好容易剋制了內心越燃越旺的怒火。傅憐音擡頭笑道:
“二孃教訓的是,侄媳記下了,以後還指望您多提點提點纔是。”
二太夫人這才滿意的點頭。意味深長的笑道:“這是自然,你我的目的是一樣得。記住,對七姑娘別總是利用和對付,還要有誠心……”
這時,雲天揚進廳,錢氏順勢轉了話頭,笑道:“天揚,怎麼就你一人回來,七姑娘呢?”
“馨兒給娘叫去了,在海棠閣,”三老爺不緊不慢道,“晚些回西苑。”
聞言,錢氏朝傅憐音投去一個“我說的沒錯吧”的目光,傅憐音輕輕一扯脣:“這府裡能討老太太歡心的孩子還真不多,就讓馨兒陪着祖母吧,改天妾身也去海棠閣坐坐。”
雲天揚淡漠的“嗯”了一下,便沒再開口。
雲可馨攙着祖母,在滿苑盛開的海棠花樹下散步,微風輕撫,花兒飄香,落葉飛舞,從她們的眼前身後飄然而下:雲可馨是與母親一同來這裡對祖母說明原委,因爲月氏知道這些天老太太在爲二房與衛文王府結親卻瞞着她而不高興。後來把話說開確定周氏平復了心緒之後才離開,走前,雲可馨留下來陪周氏。
“祖母,您真的原諒二伯母了嗎?”在一棵海棠樹下,雲可馨駐足,轉頭對祖母道。
“一開始是有點生氣,”周氏也停下,看着雲可馨承認道,“四姑娘怎麼着都是我的孫女,她的婚事是大事,可我這當祖母的卻被矇在鼓裡,怎能不心生埋怨?”忽而面色一霽,笑道,“不過二夫人既已親自上門說明緣由,老身也就不計較了。”
雲可馨笑道:“我也相信二伯母不是有意瞞着我們,我當時也嚇了一跳。”
周氏笑道“好在衛文王在大泰和是人盡皆知的賢王,世子衛卿亦是天子近臣,這樁婚事還算完美,祖母沒什麼好挑剔的。”
“祖母滿意最好,省得二伯母對這事沒事先徵求祖母意見而耿耿於懷。”雲可馨乖巧的莞爾道。
“馨兒現在還常去四叔那兒嗎?”周氏伸手給雲可馨捋捋垂下的鬢髮,慈愛的笑道,“我都聽你四叔說了,他說你很聰敏,許多東西一學就會,三個店小二都不及你的腦子靈光。”
“常去,我學的好,那也是四叔教的認真和仔細,”雲可馨謙遜的笑道,“馨兒現在每天除了去童府上課,在祖母這裡抄寫經書,就是在四叔店裡學生計……祖母,四叔可真能幹。”
周氏一聽,滿面紅光,像年輕了十歲——怪不得老四喜歡帶着七姑娘,心靈手巧嘴又甜,哪個長輩不喜歡?!然而,這笑容沒在臉上逗留多久便因想到另一件事而消散:
“七姑娘,”周氏斂了笑意,望着雲可馨的目光滿含內容,欲言又止,“祖母聽說你和太子秦巖常有往來?”
“嗯,有的,殿下是童府少爺的伴讀,”雲可馨大大方方的訕訕一笑道,“孫女每回去童府上課都能遇到他倆,我們既是同窗也是玩伴。”
“那馨兒覺得太子怎麼樣?”周氏看似問的平淡,實則留心觀察雲可馨回話的反應。
“怎麼樣?”雲可馨怔愣的重複了一遍,隨後道,“挺好的呀,聰明,好學,有能力,偶爾隨性。”
“哦,太子殿下這麼好?!”周氏眼睛一亮,目光在雲可馨稚嫩的小臉上來來回回的探尋。
雲可馨被周氏臉上那奇怪的神情給弄得如墜雲霧,回望了片刻,道:
“祖母,您想說什麼?”
“馨兒,不是每個女子都有機會認識當朝太子,”周氏緊盯着雲可馨,偶爾眯眸,像在打什麼主意,又像在糾結如何措辭更爲妥當般深思熟慮,須臾,周氏突兀道,“你要把握好機會……”
雲可馨又一愣,隨即猛然睜了眼睛,屏住呼吸道:“祖母,我與太子不是您想象的那樣,我們只是同窗和好友,再說殿下早有心儀之人——”
不等雲可馨說話,周氏聲音銳利的插進一句:“那個女孩是一介庶民,根本不可能當皇后,但七姑娘不同,你是鄂國公府的七小姐,且叔伯皆在朝中位居高位,如今哥哥奪得武狀元,姐姐又貴爲衛文王府世子妃,此等顯赫的門第,多讓人眼紅知道嗎?”
祖母居然知道太子喜歡的臻兒是一介平民?真是奇了!
“可是我對殿下……”雲可馨頓感口乾舌燥,語不成句的結結巴巴道,“沒那個心思,連想都沒想過,孫女斗膽問一句,不知祖母爲什麼突然會有這念頭。”
周氏凝視着眼皮底下這張清新亮麗、滿眼錯愕的小臉,眉頭微皺,她擡手輕撫幾下雲可馨的青絲,良久未語,最後抿了一下嘴脣,嗓音暗啞道:
“如若七姑娘將來貴爲太子妃,你四叔雲天城纔有救!”
雲可馨吃驚:四叔有救?她當上了太子妃能救四叔?救什麼呢?隨後,記憶之河在她腦中緩緩流淌,想到了三叔公六十生辰前後有關於雲天城的點點滴滴,恍惚中,她彷彿明白了什麼,突然腳跟不穩的後退幾步,只感覺胸悶的透不過氣來。
“不,祖母,孫女……不能這麼做,”雲可馨側過身去,站在花瓣飄零的樹下,煢煢孑立,她視線投向望着庭院深處若有所思道,“這麼做目的太強,馨兒會瞧不起自己的。”
“只要能救你四叔,有什麼瞧不起自己的,”周氏不自覺提了聲調道,“七姑娘,祖母想來想去,你最爲合適,與太子相識,還處得這麼好,此乃天賜良緣——”
“祖母,您別再說了!”雲可馨忍不住打斷道——面色因激動而泛白,她顫慄着聲音道,“馨兒……告退!”
語畢,雲可馨近乎逃也似的小跑出海棠閣,奔跑途中,她越想越心寒:爲什麼祖母要利用她,爲了四叔,不惜讓她攪進這樣的漩渦?!爲什麼前世今生她都逃不開“犧牲者”的角色,命嗎?!
她承認,四叔對於她一直是個未解之謎,也很想接近真相本身,但爲何要用這樣的方式?不,她不能,也不會,更無法用說服自己這麼做。
雲可馨不知疲倦的跑着,對迎面而來向她行禮的下人視而不見,不覺中,已然跑到西苑,被剛從書房出來的三老爺攔下——
“馨兒,你怎麼了,什麼事跑得這麼急?”雲天揚捏着雲可馨的胳膊道。
“沒有!沒有!沒有!”雲可馨煩躁的拼命搖頭,連說了三個“沒有”。
“不對,一定是發生什麼事了,是祖母說什麼了嗎?”雲天揚再問。
“爹爹,女兒有個不情之請,望您務必答應,”雲可馨揚起發白的臉兒,輕聲道,“從今天開始,我不去童府上課了,我想自己在田莊看書學習,就像當年的二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