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離了灼耀帝都的雲邪,並不如暗處許多人所想象的那般要麼出離憤怒要麼驚慌失措,相反這人就像是一隻放飛的鳥,沒有任何的束縛,反倒整個人一身輕,彷彿重獲新生一般。
當然,如果能夠忽略掉身後兩個跟屁蟲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
雲邪走的這天,雲家人氣氛很低,暗處看熱鬧的人極多,雲父卻是笑眼眯眯,完全缺心眼一般,他並沒有跟自己的兒子講從此以後留在灼耀的雲家會有多麼的艱難多麼的衆矢之的,一如雲邪直到走的一天也並沒有告訴正在閉關的木青灼雲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以及他這一走便是兩年。
從某種方面來說,雲家父子不愧是父子,都有些遺傳性質的,悶騷。
被大隊皇家護衛“目送”着一步一個腳印走出北靈帝都灼耀,雲邪並沒有幼稚的握拳在心中發誓,他日一定要風光無限被人八擡大轎擡回灼耀云云。
身後有着兩個皇家特派“隨從”的雲邪不過是在想,這兩年自己到底要去往何方方纔能夠激發自己最大的潛質。
“吱吱。”
懷中突然傳來一聲類似老鼠叫的聲音。
雲邪低頭,正好對上懷中終於睡醒了的死兔子云團一雙赤紅如寶石的兔目。
雲邪瞬間睜大眼,眼睛一亮,一剎那精光奪目。
他倒是差點忘了,修煉一事根本就不用他多作操心,以前有神秘莫測斷命高人妄言老頭,現在有神秘藍尾兔雲團!他這個凡人,只要乖乖揮揮手動動腿,身體力行苦修苦修再苦修就得了。修煉計劃不用他操心,修煉功法與鬥技,那就更不用他多想了。
“吱吱。”
礙於外人在場,雲團不便開口,便就繼續有一聲沒一聲吱吱的叫,似乎是在說,“雲邪,你這個蠢貨。”
可其實,雲邪很想對着正鄙視他深深的雲團提醒一句,你是兔子不是老鼠,根本不該“吱吱”叫。不過好在被蕭且意特意派給他的兩大“隨從”也是沒有常識的,這會兒根本就沒有覺得作爲一隻兔子云團的叫聲到底有多古怪。
礙於之後還得相處不知多長一段時日,雲邪有意無意問了一下根本就沒有打算作自我介紹的兩大“隨從”高姓大名。
“小的阿大,他是阿二,雲公子隨意稱呼便可。”
“……”阿大?還阿二?要敷衍拜託也敷衍得認真一些啊!
雲邪眯眼,側身無聊打了個哈欠,眸色中血光一閃而過。
好嘛,他雲邪果真的虎落平陽,直接從“雲大公子”退化成“雲公子”了,不過這兩人也算是面上夠客氣了的,沒有直呼其名就算是很不錯的了。畢竟在自己離開灼耀城門之時,不知道從哪裡突然冒出來的大堆看不出臉的裡三重外三重人士一邊高呼自己的名諱還一邊扔臭雞蛋爛菜葉。
所以,相較於那些搞笑人士,這說話簡潔又淡然的阿大以及更加淡然一個字都蹦不出來的阿二,算是表現不錯了。
雲邪與雲團對視一眼,對各自的心思瞭若指掌。
他們在這不時躥出一輛馬車幾匹馬的官道之上,半點事沒有,已經磨皮擦癢走了數天,該是徹底甩掉跟屁蟲,尋個安靜好地方認真修煉的時候了。
當然,這數天以來也並不是真的無事。看看棍不離身刀不離體隨時打算砍人的雲大公子一番勁裝抖擻扮相就知了,這數日以來,或明目張膽面目都懶得遮掩一下的大膽殺手們,或還是謹慎小心遮了一下面的不知哪個旮旯冒出的氣勢洶洶對頭們,從不過是剛離開天子腳下帝都灼耀的城門,便就從來沒有斷絕過。
雲邪三人一兔,走的是官道,人來人往從來沒有斷絕,可饒是如此,對於雲邪的性命勢在必得的殺手同志們就跟聞到了肉骨頭香的狗一樣,絡繹不絕,前仆後繼,管你是白天還是黑夜,照殺不誤。
當然,不管阿大和阿二怎樣抱臂看戲完全沒有半分搭救的意思,也不管死兔子云團到底有多沒有同伴愛無聊的隨時隨地睡它的大頭覺,被照殺不誤的從來都是氣勢洶洶不可一世呼來喚去的一干殺手同志們。
數天過去了,衆目睽睽之下一路被追殺來追殺去的雲大公子,連根毛都沒有掉。
“唰!”
雲邪利落的收回自己幻化而出的血色大刀,舔了舔意猶未盡的嘴角,打哈欠望天。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最近新招太猛殺得太狠,所以殺手同志們有些懈怠了,比如說今天,都快天黑了,竟然纔出動十二批殺手前來,簡直不夠塞牙縫。
遠處,早就顫抖不已的抱臂人士一雙,阿大和阿二眼睛不受控制的望向正在打哈欠的某人腳下無數的殘屍血流,心中寒氣直冒。
“殺手同志們都是好同志,總歸是知道本公子手癢技癢,奉獻精神不錯。兩位,你們覺得呢?”
打着哈欠,雲邪偏頭,嘴角一扯,露出惡魔一樣的笑容,態度溫和而無害的問着更加顫抖止不住的阿大和阿二。
雲團人性化的翻白眼。愚蠢的人類真是惡趣味,欺負兩個傻蛋,還不如直接殺了他們來得好,免得浪費時間。
而云邪卻有自己的打算,若他擅自殺了阿大和阿二,那他尚且待在帝都灼耀的父親勢必會被蕭且意那老狐狸趁機發難。所以,既然不能殺,那麼隨時嚇一嚇當玩的,其實也是不錯的。
不得不說雲邪偶爾惡趣味,甚至這人在想,把人給活活嚇死,那番模樣也許更有趣。
阿大和阿二是不懂雲邪心中種種彎彎繞繞,他們只覺得自己兩人頭頂之上隨着掛着一柄刀,血淋淋的刀!
這雲邪要殺了他們兄弟倆,簡直就跟一個大廚砍瓜切菜那麼簡單!可他偏偏不!要說這人對他們兄弟倆完全沒有殺戮的心,可爲嘛每一次這人剛剛痛砍完一大堆殺手之後,第一時間便要來問問他們倆有何感想,這就像是大廚在宰雞殺鴨之前偏偏要問一問雞和鴨,你們到底痛不痛…… 自灼耀出走流放,已過去整整一月。
這一月的時間,礙於阿大和阿二兩個外來監視人員在場,雲邪除了偶爾的不痛不癢盤腿打坐神識放空小小冥想一下之外,根本沒有任何作爲。畢竟,他所習無論是功法還是鬥技,沒有一樣來自雲家,擅自拿出來,簡直就是招仇恨,只會讓蕭且意那老狐狸更加忌憚雲家,進而腦袋一熱也不知會做出些什麼來。
可這對於一個練功狂升級狂來說,整整一月時間沒有任何實質性的修煉,只會叫人更加抓狂。
鑑於一月以來每日殺手同志一批又一批必不可少的準時報道,作爲唯一的消遣與練手實戰機會,雲邪萬分的珍惜,於是乎,下手從快準狠直接過渡到慢偏柔。
慢慢的一刀一刀割,每一刀偏偏還不會割到要害,間或偶爾來一棍,悄悄渾身血淋淋的殺手同志全身各一下,力道輕柔,絕對不會讓人死得太痛快,哦不,是絕對不會讓人太容易死掉。
“你這個惡魔!殺了我吧!”
從前半個月開始,這樣的淒厲哭叫便就從來沒有斷絕過。
從來繁華往來的北靈官道,有一大半面臨癱瘓,只因爲自帝都灼耀而來的人無不全身哆嗦的口耳相傳,官道上有吃人的惡魔,專喜一刀一刀的割,讓人活活的痛死連塊完整的皮肉組織都不剩。
“唉……”
雲邪嘆氣,染血的刀棍煞是無聊,玩一樣的在正在同聲哭叫的數十個殺手同志身上,溫柔的指指畫畫,他就怕這些個人太脆弱,叫他稍微一用力便就讓人一不小心死翹翹。
呵呵。那邊那個明明身體都缺了三分之二,竟然還頑強的一路血跡的爬,邊爬邊哭,分外難看,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叫他僅剩的半張臉之上血污都給染了色,真是難看的很。
“惡魔!”有癱在原地一灘爛泥狀的殺手們,根本分不清自己手邊這條胳膊屬於誰自己身邊這個缺口腦袋又屬於誰,繼續哭叫着,怨恨,恐懼。
雲邪無所謂的掏耳朵,手下很溫柔的又慢又偏的動作,卻沒有停止,他只道這些殺手同志要求忒高。以往他下手太狠太快太準,被人說是惡魔。現在他明明這樣的溫油,既不太快又不戳人要害還特意下手太輕,卻居然還是被人批惡魔,這簡直就是不讓人活啊。
難道他不善良不純真麼?還是說對一個無關緊要的外人果然不能太好,否則給他半分顏色他便開染坊?
雲邪眨了眨眼,轉頭,神色柔和,問阿大和阿二,道:“其實我已經很手下留情了,你們覺得呢?”
“啊!!”
哪曾想,雲邪不過就是這麼淡淡一問,卻不知被猶如驚弓之鳥的阿大和阿二腦補成了怎樣的慘不忍睹狀。
那兩人居然雙雙張嘴就嚎,猶如殺豬一般淒厲,竟是轉身撒腿就跑,轉瞬便就沒了影兒。
“……”
雲邪和雲團對視,默默的眼神交流,都覺得不可思議,暗想,難道說今日阿大阿二兩兄弟其實走的是體貼賢惠風,故而自己知趣的終於逮住機會便就裝腔作勢故意演戲的跑了麼?
可事實證明,被驚嚇是確實的,然而爲了陛下的鐵令,某兩兄弟就算再怎麼面無人色精神恍惚,仍然還是會腿腳打哆嗦回來的。
“喲,兩位回來了。”
“吱吱!”
雲大公子熱情的打招呼,絲毫沒有覺得阿大和阿二沒有就此跑掉有多可惜。而在他懷中,死兔子云團歡快的老鼠一樣叫,就像是它也挺歡迎似的。
直到這個時候,阿大和阿二這兩個沒有常識的倒黴兄弟方纔後知後覺,一路以來,雲邪懷中的兔子根本就不像是個兔子!
哪有做兔子的,會學老鼠叫,還和人同吃同睡的!若這兔子是隻妖獸就得了,它卻偏偏是個家養寵物……可是這會兒這隻貌似無害連個低等級妖獸都不算的家養寵物,正一爪抓破某個倒黴殺手的心臟,一爪子捏着別人活蹦亂跳的心臟是要鬧哪樣?!
阿大和阿二雙腿打顫,兩眼往上翻,差點哭叫着直接暈倒。
他們要回家!這一對殘暴又嗜血的主僕,絕對不正常!
“呵。”
然而,正顧着抱團哆嗦畏懼的阿大與阿二兩兄弟,卻沒有注意到雲邪嘴角一閃而過的惡魔冷笑。
“一直被兩個不入流的跟屁蟲跟着,還真是考驗本公子的耐性。”而很不巧的是,雲大公子的耐性根本就不高,甚至可以說是沒有。
接下來的數天,阿大和阿二很安分,甚至是**分,端茶遞水,安排住宿,樣樣穩妥體貼的來。
繼雲大公子某一日很不小心一個手滑將一塊不明物體的模糊肉塊拋擲兩人頭頂之後,這兩兄弟便就更加的安分,安分過了頭。
當然,如果忽略掉這兩兄弟長期以來蒼白的臉色哆嗦的手腳以及雙眼之下的黑青的話。
“吱吱。”
雲團擡眼,懶洋洋的叫,然而云邪卻從這兔子的眼中清楚的看懂一個意思。
“是時候了。”
雲邪淺笑,的確是時候了。身邊一直跟着跟屁蟲,簡直是讓他脾氣暴漲,幸好身邊不時有一批又一批的殺手同志們做消遣做緩衝,否則依着雲大公子又沒耐性又不大度的性子,早就暴走,讓阿大和阿二兩兄弟死得不能再死。
“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是走是留,你們覺得呢?”
你們覺得呢……又是你們覺得呢!這一月多的時間,“你們覺得呢”這五個大字每每被雲大公子不痛不癢的甩過來,被五字擊中的阿大和阿二,除了想死還是想死!
這一日,人家終於沒有那個耐性,索性全部挑明瞭說。
兩兄弟思及當初離開帝都灼耀之時,陛下私下對他們說的話,不禁有些呆愣,雙眼無光。
“有機會的話,取其性命。雲家雲邪,留着,早晚是個禍害。”
阿大與阿二,淚流滿面,雲家雲邪的確是個禍害,可是這樣的禍害卻不是他們這兩個小小的凡人能夠解決的啊!
就在兩兄弟晃神間,他們的面前突然白光一閃,不過是轉瞬間,兩人睜大無神雙眼,倒地不起。
雲邪冷笑,收回十指間拉扯開的銀白絲線。
天階上品,精神鬥技冥想法,至高精髓,操控人的思維。而云邪現在做的,不過是爲阿大和阿二兩兄弟創作一個真實到不能再真實的虛假夢境罷了。
在夢境之中的“阿”字開頭兩兄弟,真正的歷險這會兒才正開始。至於兩人的結局,是會就此瘋掉還是陰差陽錯去掉半條命走出來,那完全要看兩人的運氣。
至於正心安理得做了回織夢人的雲大公子,被放飛的雲邪,這個時候方纔是真的雲邪,自此天高任鳥飛,遠在天邊的北靈帝蕭且意,根本管不着。
而屬於雲大公子本人的歷險,也才真正的展開……一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對許多人來說,不過就是一眨眼。
而在這一眨眼之間,北靈帝都灼耀,堪稱翻天覆地,然而這一切,卻不是遠在灼耀之外的某人能夠管也不想管的。
“都說了要速戰速決!莫不是你想要拖得愈久,自己魔修的身份愈加容易曝光不成?!”
堪稱無人區的角落,叢林深處,妖獸嘶吼,一隻藍尾巴的兔子,撇着三瓣嘴,面對一道叢林之間悠閒穿梭的身影,嫌棄的教訓着。
這樣的堪稱詭異一幕,若是叫外人見了,估計得放聲大叫。
玄魔大陸之上,什麼時候家養的小寵物也能如此人性化,開口說話了?而且這一開口就是活脫脫的長輩式教訓,而更爲難得的是,那被教訓的對象,活生生的青年居然一本正經在點頭,一臉很受教。
“知道了。”
青年點頭,眉毛都沒挑一下,手下功夫卻是毫不含糊。一揮手,快、準、狠,一人一兔的面前,瞬間塵舞飛揚,茂密參天大樹成片倒下,妖獸成羣站立處,無邊深坑始現,前一刻還在活蹦亂跳的妖獸們這會兒連渣都不剩。
青年擡起頭,露出一張出色冷厲的臉。不是雲邪雲大公子又是誰?
一年的時光,非但沒有磨平這人的菱角,反而讓他愈加的冷峻,站在那裡便是一柄繃直了的利劍,隨時可能爆發,一擊即中,看着就叫人打寒顫。
然而,雲邪不過是一微不足道的眨眼,轉瞬卻又是另外一番模樣。
冷峻已然,卻刻意收斂了鋒芒,整個人像捧幽深古泉,看不透,看不懂,卻也叫人曉得這人不同一般。整個人一剎那比兩年前的稍微稚嫩懶散,無形中不知高了多少倍。
向來要求頗高的死兔子云團緩緩點頭,三瓣嘴的淡粉兔脣扯出一個滿意欣慰的笑容來。但凡有點興趣但其實本質又沒有多大興致教人的人,最怕最煩的便是孺子不可教。相反,遇着雲邪這樣上道又上進的,做師父的當然開心咯。
儘管雲團不是人,它是隻兔子沒錯,但事關大體做師父的複雜深沉心思,也是和個尋常凡人所思所想相差不了多少的。
遠離北靈帝都灼耀的邊緣小城,破落小酒館之中,四面牆就有三面都是傾斜的,那不時掉落一點黃泥和雜草的屋頂,怎麼看都不是能夠遮風擋雨的主。然而此處,卻聚集着不少熱鬧人物。
有大漢赤膊上身,掄圓了胳膊端酒大碗的喝,持肉大口的啃。
汗味潮溼味甚至是黴味,充斥人的摳鼻。身着不是那麼保守的豐腴美人,穿梭緊密的人羣,不時傳來幾聲嬌笑嗔怒。
有外表斯文的中青年,有少年老成的僞少年以及真正老成通常目露精光老當益壯的老頭老婦。
酒香味兒撲鼻,喧譁聲吵耳。
這是一片遠離帝都繁華的邊緣之城,破落,低端,卻自有一番熱鬧。
而此刻,雲邪抱着兔子云團,一腳踏入的,便是這樣一個地方。
不起眼的邊城,不起眼的小酒館。
很不巧的,雲邪從踏入這裡開始再到自主自發不用他人招呼的落座,耳中說聽的十句有八句都是相關他本人。
“聽說在帝國東邊,發現了一具無名屍,據知情人士分析,看那模樣很像是那位雲大公子!”
“哪位雲大公子?不會是被流放出帝都的那位吧?!”
“當然是他!不然還有誰?說來這位雲大公子也算是風光過了,只是英年早逝當真可憐。”
抱着兔子云團的活生生雲邪雲大公子,嘴角不易察覺的抽了一下。被人謠傳自己英年早逝什麼的,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夠淡定得了的。
正興致勃勃議論來議論去的衆人,卻都是些北靈邊緣人士,加之雲邪如今氣質也變化不小連帶着整個人就像是完全換了一個人一樣,在場的最多僅有幾個人曾經待在遠遠的地方眺望過他幾眼罷了,一時之間就算雲邪這個當事人就在面前,竟也是沒有一個人認出未曾遮面的雲邪來,這會兒卻還在一旁圍攏一個你踩我來我踩你的大圓圈,搞笑的當着當事人的面,你一句我一句,唾沫橫飛,不亦樂乎。
在絕大多數人看來,要說雲邪雲大公子,早在一年前因爲風雲兩家一場顛覆惡戰,且喜且悲,前一刻還是風光無限名副其實超新星,下一秒卻被傳出被流放灼耀之外整整兩年。
如今時間過去一年,雲大公子是淡出了所有人的視線不錯,但他卻從來沒有淡出過人們議論的焦點。
這邊廂雲邪正小小的鬱悶自己被死亡的傳聞,那邊廂熱鬧不減的人羣再度爆出新言論來。
“不懂就不要胡說。年僅十八歲便是造形四重!這樣的人怎麼可能無端曝屍荒野?依我看,要麼東邊那無名屍根本不是雲邪本人……”
雲邪暗暗點頭,心道,那無名屍悲催的當然不會是他本人。
可還沒等雲邪讚歎的腹議完,那位看起來稍顯理智的人,接下來開口說的一句話差點讓雲邪一口茶噴出來,直接嗆死。
“要麼,其實西邊出現的那個最爲神秘連環採花大盜纔是雲邪本人!一個少年成名天賦卓絕卻偏偏時運不濟悽慘被流放之人,心理一定變態,那麼十之八九這人會報復社會。十八九歲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要說雲邪不去做採花大盜,我卻是第一個不信的。”
“不錯!不錯!是這麼個道理!”
“原來如此……”
稍顯理智的漢子話音一落,周遭立刻響起成片的吸氣與附和聲。一時之間,破落小酒館之中的二三十男女老少客人,居然十個就有九個在信誓旦旦的點頭,彷彿那就是事實了!
這一下,雲邪不是差點噴茶,他是差點噴血!
他不就是難得中場休息來個正常人類聚集地隨便沾沾人氣坐一坐,他不就是來了酒館沒人招呼所以不喝酒先喝茶墊一墊,這樣的他也有罪了?
尼瑪!坐着也躺槍!還一槍接一槍啊!正在雲邪爲不斷被死亡以及被黑化各種謠言纏身的自己,而稍微嘴角明顯抽搐的時候,更爲勁爆的交談恰當的出現,暫時將“萬衆矚目”的雲大公子解救出來。
“聽說玄武公會高層最後一個空缺位置,終於要被填滿了!”
“天啊!多麼幸運的事!是說玄武公會空缺了多少年的第五位榮譽長老之位吧?多麼幸運的人!”
“聽說最終爭奪這第五榮譽的,不過十三位。不用想也知道,這十三位該都是來自凡人之地各領域最爲出色的人吧?只是不知道,這十三位若放入玄幻之域,到底會否有一爭之力……”
隨着最後一道隱含嘆息與期盼的聲音響起,破落小酒館陷入短暫的寂靜,落針可聞,氣氛壓抑。
身爲三級領域的人,誰都知道,要想鯉躍龍門比登天還難。從古至今,憑藉己身天賦與實力最終走出凡人之地跨入玄幻之域門檻的,不過兩隻手都能數過來。
往往凡人之地最強者都不行的事情,他們能行才奇了怪了。
短暫的沉默之後,衆人復又開始說說笑笑,彷彿上一刻還在深深惆悵與熱烈期盼複雜情緒相交織的人根本就不是他們。
“呵。”
雲邪低頭,品一口手中端持已經冷掉的茶。茶水劃過咽喉,不暖不冰,沒有特色的溫度,一如他眼前這些個要麼甘願要麼自以爲被迫中庸的人。
雲邪冷笑,低垂的眼眸,如深淵般的深處卻劃過一絲憐憫與感同身受。
曾幾何時,他也如這些甘願中庸之人一個模樣,總認爲自己是生錯了地,不是自己資質太差而是生的地方太差,所以被迫一生一世乃至生生世世便都只能待在一個小小的三級領域。
可是重活一世,雲邪卻看得更多想得更多。
這裡是玄魔大陸不是其他,洪荒古地,玄幻之域,凡人之地,層次分明的三級區域。區域之間有結界有界限,但那針對的不過是尋常弱者。
凡人之地的最強者,又算得了什麼?一個從一開始便就認定自己會輸認定自己不行的人,能最終鯉躍龍門化不可能爲可能?那簡直就是這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他雲邪,便不會做這個笑話!
人定勝天,便讓世人睜大雙眼看一看,到底最終獲勝的會是誰!
再擡起頭時,雲邪已經恢復正常表情,面無表情,不銳利也不純澈,心智通明者,一看便知,這是個高深莫測他日不可限量之人。
只因爲,這裝逼的高高在上氣質獨一份。
“裝逼的愚蠢人類。”
雲邪的懷中,正啃着鮮肉包子的兔子云團,嘀咕一聲,不屑的撇嘴,頗爲嫌棄。作爲一隻和雲邪日夜相伴加起來有四年之久的聰明兔子,他會看不出這丫還可以勉強一看的表象之下的本質完全就是一坑爹貨?這丫的根本就是慣常的坑死人不償命的類型。而除了坑爹之外,這愚蠢的凡人最喜歡做的事情,便是裝逼了。這一點,單單是從這愚蠢的凡人明明對某女神喜歡得要死,卻偏偏還要硬着脖子笑眯眯語聲清晰主動拒絕兩人之間的親事,這一點便就可以明顯的看出來。
當然了,對於裝逼這類人往往自作孽不可活以及不作死便就不會死的往往各式陰差陽錯搞笑結局,兔子云團表示,“呵呵”,它完全就是一片漠然的態度,反正它就一看戲的。
這會兒議論紛紛吵鬧已到一個階段的破落小酒館,終於有三三兩兩目露精光的老人眼神不經意一瞟,瞟到雲邪的方向,瞬間就是眼神大亮。
如此出色出挑看不透的青年!正是好女婿的榜樣啊!
高深的邊城老頭和老婦們,或摸着自己的下巴或摸着自己菊花一樣盛開的慈祥臉龐,認真的想。
不怪老人們如此激動不可耐,實在是身處北靈邊緣最破落的小城,他們一年到頭能夠看到的人除了熟人還是熟人,除非某天老天行行好,否則能在此處望見外來人士還是如此一看就很不錯的外來人士,那簡直就是奇蹟之中的奇蹟。
本屬邊城,按理說該是人來人往各國頻繁交往的地區,卻落到現在這般模樣,這座邊城的破爛程度,可想而知,堪稱小透明瞭。
面對老人們善意的深意的種種探照燈一般的打量和明目張膽注目,雲邪淡定,照樣喝他的茶。他只是在想,尼瑪!大爺都坐了老半天了,怎的還沒有小二上酒?!
儘管內心腹議又咆哮,但云邪面上依舊一片無波無讕,這讓遠近處正仔仔細細觀察分析他的熱情老人們,通通都有,眼神更亮了,還有的躍躍欲試,勢在必得。
要說雲大公子現在的扮相,老實說,那是真心不錯的。雖然當年年少青春活力時,二逼的雲大公子,品味很有問題,儘管長得確實英氣逼人,但騷包過頭,浮誇有餘。他在旁人眼中,也不過就是錦繡貴公子,典型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人們見了他最多是羨慕嫉妒的,少有真心傾慕的。可現在不同了。現在的雲大公子,用兔子云團的話來說,那是愈加的轉飄逸裝逼了,性格亦是越發的坑爹扭曲,表面淡然穩重,偏偏出手狠辣,表裡不一,矛盾的融合,從無例外。最典型的例子便是,往往“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即見血”,宰人滅獸於談笑間。
不過現在的雲大公子,大概是很少笑了,也不知是真正的心境沉穩了還是長期深山老林苦修苦修再苦修,所以與正常人羣嚴重脫節,故而導致表情嚴重缺失。
但不得不說,這樣一個有實力有氣質有內涵,至少表面上看來是個,這樣的青年,迷死個無知少女簡簡單單,迷死個熱情洋溢的老頭老婦,自然也不在話下。
“嘿,新來的路人小子,可曾婚配?”
“……”
就在雲邪認真思考着,到底要不要他自己主動招來小二點單之時,在他的面前,出現一把滄桑的音,叫人無語。 “嘿,新來的路人小子,可曾婚配否?”
“酒,肉。”
陌生的老者,滄桑又壓抑隱隱興奮過頭的聲音,與酒館小二高一聲低一聲可有可無但絕對對這會兒肚子正唱空城計的雲大公子來說很是誘惑很是顯眼的聲音,相互巧合的重疊,倒是一時之間,讓雲邪根本就沒有聽清陌生老頭突然的古怪問話內容到底是什麼。
更何況,雲大公子根本毫不關心。
要說雲邪在這破落小酒館早就坐了老半天,懶洋洋的小二這才終於姍姍來遲,捧酒捧肉,一氣呵成,都不帶人吩咐的。
而適時地,小酒館之中熱鬧的議論嘈雜聲也恰好是在這個時候暫告一段落,整個小酒館自然而然的正兀自的相對安靜了不少。這讓難得被公然冷落一次的雲邪不得不去猜測,難道說這小二方纔是聽八卦上癮於是乎順帶無視了自己?一定是這樣的!
雲大公子不算是個小氣的人,倒也不怎麼在意被怠慢。
只是要說這破落小酒館,也夠古怪的,半分不像是認真做生意的模樣。
大概是因爲位於古茶邊城唯一頭一份的緣故吧。
且看小二這萬分嫺熟自然而然理所當然的自作主張小模樣,雲邪眯眼。
顯然這店小二要麼是將雲邪給錯當成了老熟客,要麼就是腦袋被門夾了一時有點呆順手斷錯酒肉。或者是,這座名爲“古茶”的最破落小城,其實歷來有規矩,上這邊城唯一小酒館來的人,無論是誰,先三斤黃酒再兩斤牛肉,約定成俗,固定的模式?
至少雲大公子之前的經歷,兩世加起來都不曾經歷過如此的奇特招呼。
可這畢竟是古茶邊城之中唯一一座酒館,於是乎,雲大公子果斷的默默忍受了,端起酒壺,拿起大塊肉,拋棄能淡出個鳥的粗茶,學着邊長粗獷男漢子們女漢子們的豪邁動作,大開大合開了。
“小子,問你可曾婚配否!”
可這突然出現在自己頭頂的滄桑聲音是怎麼回事?
有陌生老頭突然頭頂出聲,正海吃海喝勉強飽肚的雲大公子,想不注意都難。
“……”只是,這老頭,難道自己以前曾經見過?
雲邪擡頭,挑了挑眉,他確信自己不曾遇着過如此自來熟的熱情老者。可爲嘛一個陌生老頭如此熱情關注他的婚事?難道說這是古茶邊城不成文的傳統?
事實證明,管他傳統不傳統,該老者的小小熱情不過是個開始,雲大公子今日註定大開眼界。
沒等雲邪反應過來,正大口喝酒的他差點一下噴出來。
“嘖!新來的小夥子長得不錯啊!老楊!你可不能吃獨食!我家女兒可比你家女兒好太多!”
“張老婦,明明是我老李家女兒最好!”
“等等!我家外孫女……”
“我家侄女……”
“噗!”
最終雲邪不是沒有忍住,而是被突然蜂擁而來的一大堆白鬍子白頭髮老頭老婦給推推嚷嚷,最終被一不小心幾十雙手一塊兒打中胸,一口含在嘴裡的烈酒,當然一下就是噴濺。
饒是被淋溼了全身,興奮的老人們,依舊熱情不減。還紛紛開始愈加的奔放,直接便是動手動腳,有人直接扒雲邪衣服,有人甚至直接扯褲子,還有人手腳並用直接趴在了雲邪的身上,對他一身恰到好處不是太誇張卻紋理分明的肌肉摸來摸去。
不一會兒雲大公子便就成了衣衫不整,袖子還少了一隻,頭髮成了鳥窩,臉上掛着可疑的胭脂色,大敞的胸膛一覽無遺,遍佈掐痕,十分狼狽。
難得的是,都如今這個模樣了,面對周遭餓狼一般泛着綠光森森,還在不斷拉扯着他不斷給他介紹自家女兒侄女外孫女乃至其他什麼女女的明顯熱情過度的不正常老人們,雲大公子依舊保留着最後的風度,不笑不語,神在在,一手繼續去抓桌邊歪倒就快要掉出桌沿的最後一雙筷子,打算繼續吃他的肉喝他的酒。
他發現,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什麼的,感覺真心不錯。
早就被蜜蜂一樣吵鬧又擁擠的人羣不知擠到哪個旮旯的兔子云團,並不急着回去雲邪的身邊。
回去幹嗎?找虐啊!它敢用自己的兔頭保證,只要它一蹦躂回去,絕逼會被雲邪那個小人一巴掌拍扁順便遷怒泄憤!雖然它根本就沒有什麼錯。
雲團不用想也知道,這會兒的雲邪,肯定是在內心狂吐槽,活躍得過分。然而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沒有想到,原來這愚蠢的人類在凡人世界,還挺受歡迎!
人類的世界,自然不是一隻兔子能夠輕易理解的,雖然雲團是隻很聰明過頭的兔子。可有一點它挺明白的,那便是這丫的不是什麼好貨,還特喜歡裝!
比如說現在,明明被一羣熱情的老人欺負得夠慘,沒打算出手那是正常的人類美好品格,可是你丫的內心狂吼着的時候,幹嘛不小小的以示拒絕反抗一下下啊?你說你不願意,你就直說嘛,哪怕是委婉的吞吞吐吐幾個字也夠表達感情和立場的啊。
可這丫的偏偏就不。這人非要裝逼到淡然如水的超凡脫俗地步,表情古井無波。
雲團撇嘴,一個沒忍住,小小聲的嘀咕:“卻其實,內心比較活潑,蠢貨一個。”
你說你要是真的表現淡然就好了,可你爲嘛還偏偏的,雙眸深處不時掠過要麼冷光要麼血光。難道說你丫的沒有發現,圍在你身邊直線上升半點不減少的老人們因爲你丫這故作高深的矛盾表現,越來越活躍衝動了嗎?
古茶邊城的老人們,的確愈加活躍愈加衝動了,他們就像是八百年沒有吃過肉的野獸,這會兒就差沒有張大嘴口水直流。
古茶邊城破落偏僻,平日裡鮮少有外人注入,他們活了大半輩子,眼睛一睜一閉,看到了除了熟人還是熟人,他們家的女兒他們看好的姑娘,可都是個頂個的好,卻偏偏只能在他們眼中半點不出色的熟人小夥之中狹隘的抉擇,這會兒突然見着雲邪這塊長得好內涵更好的香噴噴肥肉,他們當然要撲!
尤其是看到雲邪居然半點沒有拒絕,他們當然便就愈加的撲了。
所以說呀,不作不會死,雲大公子簡直就是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