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就這樣,夏侯巽跟着嵇徹開始練氣,一連數月都毫無進展,夏侯巽內心着急,心中都要放棄了,可是嵇徹卻不放棄,他依舊非常耐心地教導夏侯巽,閒暇時間便翻看師父以前留下的仙書。
練氣是修真一途必經的開始,若是不能練氣入體,便不能入修真一門。但練氣急也急不來,有時候越是心急反倒事與願違,嵇徹自己開始修真是五歲的時候,也是修煉了整整一年才練氣入體。
眼見夏侯巽依照他傳授的修煉法則修煉毫無進展,嵇徹便讓夏侯巽每日晨昏時分打坐入定,以求天人感應。
起初的時候,夏侯巽還照做,後來如此數月,還是毫無進展。
夏侯巽便不好好修煉了,嵇徹在的時候還好,嵇徹不在的時候他便射箭摘果,就是不好好修煉。
經過了這半年多的磋磨,夏侯巽對自己不能練武的事實沒有以前那麼介意了,也許是因爲身在深山,身邊只有嵇徹一人,恩怨情仇變得非常遙遠,就連時間的流逝彷彿都變慢了,因此他心態慢慢平靜下去了,那些執念也都遠去了。
怪不得那些修道之人都要避世隱居呢,這遠離人世間的喧囂後,爭名奪利之心確實會慢慢淡化,讓人變得無慾無求。
有時候夏侯巽一個人的時候,也會想,也許他本來就是個沒出息的東西,身負血海深仇,卻還是無法再逼自己一把,讓自己絕處逢生。
也許他本來就是這樣隨遇而安的人,記得他五歲那年,母親病逝,讓故人將他送到白馬山莊,剛到白馬山莊的時候,他非常思念母親,日日夜夜都想去找她,可是後來義父他們對他很好,他想要離開的心思慢慢就淡了……
如今和那時又有什麼不同呢?
……
傍晚的時候,嵇徹做好了飯來到連武峰來找夏侯巽,這連武峰以前並不叫這個名字,是後來夏侯巽給起的,起名連武峰是因爲要在上面練武,除了雲渺峰之外的其他山峰夏侯巽也都起了名字,分別叫望月峰、落梅峰,棲霞峰。
晚間時候,嵇徹讓夏侯巽打坐練氣,這會兒他來的時候,卻看到夏侯巽低着頭,彷彿在找什麼東西,他找的很仔細,手裡還拿着一個棍子。
嵇徹問他:“你在找什麼?”
夏侯巽看到嵇徹,立刻就笑開了,道:“你來了?!”然後,他將手裡的金珠子舉起來,道:“在找這個啊!苦飢寒,逐金丸。[1]阿徹,你真的奢侈堪比韓嫣。”那些金珠是嵇徹以前練習暗器之術的時候用過的金彈丸。
韓嫣是誰?又在說什麼奇奇怪怪的話。嵇徹不去理他,見他不修煉,板下臉來,道:“我讓你打坐入定,你撿這些做什麼?”
夏侯巽見他生氣,早已經見怪不怪,他將金珠放在一個小錦囊裡,道:“等我們下山了,就可以用了。”
嵇徹生氣道:“以你現在練習的速度,估計十年也無法練氣入體,你還是莫要撿了。”
夏侯巽脣角笑意隱去,道:“那就等十年以後再用。”
嵇徹嘆了口氣,拿他沒辦法道:“罷了罷了,今天先去吃飯吧。”
夏侯巽又開心起來,高高興興和他一起去了,雖然阿徹做的飯……嗯……一言難盡,但是,那是阿徹親手爲他做的啊!
夏侯巽資質普通,練氣入體對他來說,還需要很長的時間,嵇徹雖然心下着急,但他也清楚這事情急不得,萬一將他逼急了,徹底放棄到時候前功盡棄。
自此之後,嵇徹依舊每日督導他練功,但是他背過身的時候,夏侯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摸魚行爲,他也就裝作沒看到。
嵇徹雖然從未生養過孩子,但是他還在教習夏侯巽練武的時候,體會到了老父親的心累與妥協。
有道是,山中無歲月,他們是冬日來的雲渺峰,轉眼之間已經到了夏天。
夏侯巽已經完全適應了山居生活,嵇徹雖然不愛說話,但是他總能想出一大堆好玩的事情來度過無聊漫長的歲月。
冬天的時候,雪落滿山崗,嵇徹便編好一個筏子,帶着他從山上筆直俯衝而下,那種下落途中心臟驟停的感覺和結束之後心跳如雷的快感讓人十分着迷。
春天的時候,落梅峰上的幾株青梅全開了花,雖然不及梅花淡雅幽香,但那白色的小傘一般的花朵串成一串,散發着淡淡的清香,亦別有一番野趣。
每到這時,嵇徹便坐在樹下彈琴,大多數時候,夏侯巽很喜歡坐在他身邊伴着他的琴聲看書或者看他,嵇徹彈琴的時候,投入的樣子十分迷人,衣決飄飄,仿若謫仙。
但有時候夏侯巽在他彈琴,也會故意騷擾他,他用樹枝做了一把野笛,吹出嘔啞嘲哳曲不成曲的鄉野小調。本以爲嵇徹會惱他,卻沒想到轉頭第二天,嵇徹送了他一把玉笛讓他吹奏,夏侯巽的笛子是跟着走鏢的老鏢師學的,是野路子,能吹出完整一支曲子已很艱辛,嵇徹心情好的時候也會指點指點他,心情不錯的時候,他也會自己吹笛,橫笛一曲,吹斷春愁。
春天在琴笛聲中漸漸遠去,入夏之後,嵇徹釀的青梅酒也到了能喝的時候,嵇徹雖然做飯難以下嚥,但他釀酒非常有一手,尤其是他釀的青梅酒,更是一絕,色如琥珀,酒香醉人。夏日的夜晚,有時候他們會坐在院子裡坐看銀河,共飲美酒。
……
山居歲月,日子如詩,只是美中不足的是……夏侯巽的練氣進度仍然沒有什麼進展。
本來嵇徹已經做好了陪他耗個十年八載的想法,反正現下這種生活他感覺非常舒服。
豈料這天傍晚,夏侯巽突然衝進廚房,興高采烈地告訴嵇徹:“阿徹,我有了!”
嵇徹看着他眉飛色舞的得意表情,頓時明白了,道:“有了……氣感?!”
夏侯巽激動點點頭。
嵇徹心中高興,手放在夏侯巽的肩膀上拍了拍,他原本沒用什麼力道,卻突然看到夏侯巽疼的齜牙咧嘴的表情。
嵇徹這才注意到他身上衣服劃破了許多,就連頭髮上都有碎葉子,他板下臉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夏侯巽嘻嘻一笑,便將發現自己有氣感的事情給嵇徹說了。
這山中有一種硃紅色的野果子十分好吃,嵇徹曾經給他摘過,夏侯巽十分喜歡。
只是這山上只有一棵樹,長在雲渺峰的峭壁上,嵇徹看到果子成熟了便摘下來,這日夏侯巽看那些佶屈聱牙的書看得頭痛,便跑到崖上去吹風,卻忽而瞥見果子熟了幾個,他便起了摘果子的心,小心翼翼到那峭壁上,眼看果子摘到手了,卻突然腳下一滑,他在下墜的時候卻突然感覺到有風穿過肺腑的感覺……但是那小小的氣感並不足以支撐他飛起來,他被掛在下面的一棵松樹上,僥倖撿回了一條命。
他爬上來的時候回憶那種風過身體的感覺,然後就發現他手上彷彿可以感覺到有風的感覺,他試了幾次,發現自己真的可以用念力催動草木搖擺,這才確定自己有了氣感。
嵇徹將夏侯巽帶到外面讓他試了試,雖然草木的擺動很輕微,但是以嵇徹的目力還是看到了……
夏侯巽得意洋洋地看着嵇徹,豈料嵇徹冷着臉,對他說:“你,去外面倒立入定!今天不準吃晚飯!”說完,就甩着袖子出去了。
最後還是他裝可憐假哭,嵇徹這才放他一馬。
……
有了氣感之後,嵇徹便開始正式教夏侯巽修煉的法門。
傳說中王烈得到了仙書這才修煉成仙,王烈登仙之後,便將仙書傳給了嵇徹,如今這仙書正在嵇徹手中拿着,這仙書從外形上看乃是一塊小兒手掌大小的玉牌。
夏侯巽正納悶這樣小的東西如何記錄,卻見嵇徹閉上眼睛,將手在胸前結印,不一會兒他指尖飛出一道星芒入了那玉牌,突然夏侯巽眼前憑空出現了幾行字,上面寫着:
正身端坐 氣入靈海
心存氣海 遍存五臟
……
夏侯巽這才意識到這空中出現的字是修煉的心法,於是他趕忙打坐依照其中的字句修煉起來。
仙書果然是仙書,若是不知道如何用內力催動,便是盜走亦是無用。
自從練氣入體之後,夏侯巽便一掃往日偷奸耍滑的樣子,開始廢寢忘食地練功,嵇徹要強行制止他才肯休息,有時候他表面上答應了嵇徹,等嵇徹走了之後,他又偷偷練習起來。
雖然在這樣勤勉的修行下,夏侯巽的筋脈完全復原了,修行進度也加快不少。但修行之事,欲速則不達,若是揠苗助長,會對身體造成極大損害,甚至會走火入魔。
嵇徹看到他這樣,比以前練氣那時候更操心……不過,夏侯巽性子倔,他若是要做的事情,任憑別人怎麼說,也不聽,因此嵇徹也只好隨他去了,只是時時會用自己的靈力爲他梳理氣海。
這日夏侯巽正在修習,漸入佳境之時,突然發覺丹田刺痛,他趕忙自行梳理,卻並未有什麼作用,反而刺痛之感更甚,感覺喉頭一陣腥,猝不及防吐出一大口血來!
他慢慢喘氣,平定下來,看到地上的血裡夾雜着一顆珠子,夏侯巽一眼就認出來,那顆珠子便是葉南衣臨死前喂進他嘴裡的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