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巽覺得有些丟人, 如今他都十八歲了,還蠢兮兮地抱着一個人哭鼻子,實在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他憋着自己不讓自己發出抽泣聲, 怎料卻事與願違地憋出了打嗝聲。
“……”
他突然感覺嵇徹身體動了, 想要轉過來, 他緊緊抱着嵇徹的腰, 不讓他轉過來。
“太丟臉了。”他默默地想。
嵇徹身體還是想要轉過來, 他更緊地抱着嵇徹的腰,不讓他轉過來,一時間兩人僵持住了。突然, 他感到嵇徹輕輕拍了拍他的手,嵇徹聲音低低道:“阿檀, 讓我看看你。”
阿徹很少用這樣低沉柔和的聲音同他講話, 大多數時候, 他的聲音都是淡然的,彷彿千般萬般的事都不值得他掛心。
夏侯巽彷彿被這聲音蠱惑了, 不自覺放開了手,嵇徹轉過身來,夏侯巽覺得不好意思,低着頭不說話。
忽而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將他的下頜擡起來,他被迫擡起臉看着嵇徹。
夏侯巽淚流滿面的臉出現在嵇徹的眼前, 他的眼睛紅紅的, 整張臉因爲長久的哭泣變得微微有些腫, 帶着微微的粉色, 嵇徹覺得這世間再沒有比眼前這張臉更可愛更動人的了。
可不知爲何, 他看到夏侯巽紅通通的臉,竟然更想欺負他了。
嵇徹覺得自己變壞了……他一邊嫌棄自己, 一邊用自己的袖子輕柔地將夏侯巽臉上的淚水慢慢沾乾淨,然後將他摟進自己的懷中。
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做出這樣的動作,但他就是做了,而且很順手,彷彿他只是順應了心中長長久久的期待。
夏侯巽沒想到嵇徹會這般將他摟進懷中,不由得心跳如雷,嵇徹張開雙臂摟住他的瞬間,他胸口一窒,等到他的臉靠在嵇徹結實的胸膛上的時候,他突然覺得沒了力氣,好似一個人走了很長很長的路,筋疲力盡地時候終於看到了家門口的燈光。
驀地,他心裡突然生出了許多的委屈來,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委屈,但他就是委屈極了,沒忍住淚又流下來了。
嵇徹聽到夏侯巽悶悶的聲音:“阿徹,我不是故意打傷你的。”
嵇徹安撫地撫/摸/着他的後背,道:“我知道,我從未怪過你。”
夏侯巽又說:“阿徹,我不想修煉暗珠,可我要變強,我不想讓人家欺負我。”
嵇徹道:“嗯,我會幫你的。”雖然他可以保護他,但他想讓阿檀開心,阿檀想做的事他都會幫他的。
夏侯巽又說:“阿徹,對不起,今天讓你擔心了。”
嵇徹道:“嗯,沒有下次了。”以後絕不讓你再離開我。
嵇徹的懷抱乾燥溫暖,還帶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香氣,夏侯巽覺得此生從未有過的安心,迷迷糊糊給阿徹說了好多話,後來竟靠着他的懷抱睡着了。
嵇徹將他抱到牀上,坐在牀邊看着他睡覺,心中那些煩躁鬱結之氣彷彿都消散了。
……
夏侯巽再醒來的時候,房間裡已經沒有嵇徹的蹤影了,夏侯巽想起昨日嵇徹千鈞一髮時刻的出現,又想起他晚上那樣溫柔地摟着他和他說了好一會話,這樣的嵇徹……一點都不嵇徹……
他突然懷疑昨日的一切都是他的幻覺。
正在呆愣的時候,嵇徹推門進來了,手裡還拿着一碗粥,看着他道:“你醒了?”
夏侯巽看着嵇徹,突然站起來,氣勢洶洶地走過去掐了掐嵇徹的臉,看着嵇徹皺眉,感受着熟悉的手感,嵇徹道:“你幹什麼?”
夏侯巽自然自語道:“昨日不是做夢吧?!”
嵇徹冷哼一聲道:“不是夢,所以昨日說的話都要作數?!”
夏侯巽道:“我昨日說了什麼話。”
嵇徹道:“你說再也不惹我生氣,以後都聽我的話。”說完,他臉上帶上了一抹極淺極淡的笑意。
嵇徹很少笑,夏侯巽故意逗他道:“是我說的嗎?我不記得了?”
哼,才過了一夜便不認賬了!嵇徹皺眉道:“你若是食言,我便將你帶回雲渺峰,掛在院裡那顆樹上,直到你哭着認錯爲止。”
夏侯巽故作驚訝地睜大眼睛道:“這麼狠毒?”咦嘻嘻嘻,這樣想想,還挺帶感。
嵇徹認真地點點頭,看得出來他一點都沒有開玩笑。
夏侯巽笑着端起碗喝起粥來,邊喝邊道:“哼,我纔不會食言!這段時間你不在我都沒心思好好玩,今日你陪我去洛陽城好好玩玩吧!”
嵇徹聽他如此說,心中莫名高興,點點頭,問道:“白鶴翎家是不是也在洛陽?”
嵇徹萬事都不放在心上,這樣突然提起一個人那可是破天荒頭一遭,夏侯巽登時警鈴大作,道:“你問他做什麼,想他了?”
嵇徹看着夏侯巽戒備的樣子,只覺得可愛,玩笑道:“是啊,也同他許久未見了。”
夏侯巽盯着嵇徹的臉,嵇徹一本正經,完全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他立時不開心了,真誠道:“你記錯了,他家不在洛陽,在平陽。”
當時白鶴翎說的時候,嵇徹也未仔細聽,聽夏侯巽如此說,便當真以爲是自己記錯了,遺憾道:“不在洛陽嗎?”
聽到他如此遺憾的語氣,夏侯巽重重地將碗放在桌子上,板着臉道:“喝完了,要去你自己去找他,我又一點兒也不想他!”
嵇徹詫異道:“你們那時候好哥哥好弟弟不是親得很嗎?”
夏侯巽翻了個巨大的白眼道:“誰和他親的很?!是你罷!!!哼,我要出去玩了!”說完,不等嵇徹回答,便放下碗出去了。
剛一出門,便看到來找他的溫夜行,溫夜行道:“哼哼,有人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昨天晚上竟然一夜未歸,快說,上哪兒風/流快/活去了。”
夏侯巽在嵇徹處受了氣,正愁沒處發泄,此番溫夜行正好撞上來,夏侯巽沒好氣道:“風/流快/活你個大頭鬼!!!”
溫夜行莫名其妙,但他看得出來,夏侯巽不開心了,正欲問個清楚,忽聽到身後有人道:“誰是新歡?誰是舊愛?”
溫夜行轉頭一看,原來是昨天救了阿檀的大俠,他一刀將星岺掛在橫樑上的英勇事蹟還歷歷在目,此刻看他面無表情,溫夜行猜不出他的心思,但一般男子都不喜歡別人開同/性/玩笑,便賠笑道:“開個玩笑,開個玩笑。”
嵇徹還是不依不饒追問道:“誰是新歡,誰是舊愛?”
溫夜行直冒冷汗,道:“您美顏盛世,武功高強,自然是那白月光神仙似得人物,讓人一見傾心……小的就是那糟糠妻,上不得檯面。”
他雖然未明說誰是新歡誰是舊愛,但是嵇徹卻聽出溫夜行的意思,他是說他是阿檀的舊愛,自己是阿檀的新歡。
嵇徹雖然面無表情,但心裡頗不以爲然,這人油腔滑調,阿檀纔不會喜歡他這樣的人呢?!
嵇徹看着他就不喜歡,轉而同阿檀講話,道:“你要去哪裡?”
阿檀哼哼道:“出去。”
嵇徹道:“我也去。”
溫夜行道:“我也去。”
嵇徹回頭看了他一眼,溫夜行欲哭無淚,他方纔到底是哪裡得罪了這尊大神。還是離他遠一點吧,因此便悄悄挨着阿檀站着了,哪裡料到他又得到了一記眼神警告。
溫夜行:“……”
夏侯巽聽到嵇徹說也要同他一起去,哼哼道:“你不是要去找你的好弟弟白鶴翎嗎?幹嘛要和我一同去。”
嵇徹不由得有些奇怪道:“你不是說他家在平陽嗎?平陽在那裡我也不知道啊!”
夏侯巽哼哼兩聲。
嵇徹看到他,奇怪道:“你今日牙疼嗎?爲什麼一直髮出哼哼聲。”
夏侯巽磨牙道:“是啊,早上的粥太甜了!”
嵇徹:“……”
溫夜行:“……”喂喂喂,這裡還有個我,你們都忘記了嗎?
三人便一同出門了,嵇徹從未來過洛陽,夏侯巽去哪裡,他就去哪裡,夏侯巽雖然酸他提到白領域,但碰到好吃的,總想着他一份。
嗯……付錢的是溫夜行。
溫夜行看着日漸消瘦的錢包,淚流滿面道:“小太歲,你說,你是不是根本不愛我,只愛我的錢包!”
夏侯巽正費力地啃着糖葫蘆,隨口道:“這有什麼區別嗎?你的錢包就是你的一部分,這樣說我還是愛你的。”這些日子他調戲溫夜行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話信手拈來。
溫夜行:“……”心裡下起傾盆大雨。
嵇徹眉毛一挑。
走了一會兒,便看到有豆腐腦,夏侯巽想吃,便上前去要了三碗,三人坐在小攤上吃完了豆腐腦,臨走溫夜行認命得上前去付錢,空中突然閃過一道金光,只聽得“叮”得一聲,那攤主的盒子裡掉落了一枚金珠。
吃個豆腐腦用一粒金珠?溫夜行難以置信地去看嵇徹,卻只看到他的背影。
“……”
溫夜行悄悄問夏侯巽道:“三碗豆腐腦一粒金珠?這位大俠家裡很有錢?”
夏侯巽假裝淡定回答道:“也沒有,家裡也不過就是有幾座金山吧。”
溫夜行:“……”等等,我們對有錢的理解是不是有什麼誤差?
轉過街角之時,迎面過來一輛馬車,街角的風吹起馬車窗口的簾子,夏侯巽餘光瞥見了坐在馬車中的人,竟然是慕容衝?!
不由得有些奇怪起來,慕容衝是苻堅心尖尖上的人,出門在外怎麼除了一個馬車車伕竟然誰也沒帶?
正想着,嵇徹看他有些呆愣,便道:“怎麼了?”
夏侯巽搖搖頭,道:“無事。”劉府和北朝的事情他不打算管了,慕容衝幹什麼又與他有何干系。
正待要走,突然被人從身後抓住肩膀,他回過頭一看,竟然是白鶴翎,這還真是……他孃的人生何處不相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