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毒在慕容的內力幫助下,漸漸的平息,手腳也不再冰冷,我推了推他:“慕容,我好多了。我們還是先離開這裡吧?”
他猶豫片刻,見我如此堅持,也就不再反對,只是讓我仰面躺在水面上,他一手攬着我,一手奮力划水。四周靜極了,除了水聲,就是彼此的呼吸聲。
“慕容,還有多久?”我忍不住的問,再這樣沒有終止的游下去,他很快就會體力透支,尤其是現在還拖着一個我,“還是讓我自己遊吧,我不累了。”
“快了。”他微微一笑,聲音有着無比的安定,“不信任我的泅水技術嗎?我小時候跟師兄弟們只要一犯錯誤,就會被師傅罰泅水,在洛音湖遊五個來回,所以這片蘆葦蕩對我來說,小菜一碟呢。”
他雖說的輕鬆,但我明顯感覺到他胸腔傳來的頻率越來越快的心跳,以及強烈的氣喘。換做平時,這片蘆葦蕩或許對他來說只是小意思,可如今他肩頭還有傷,又要帶一個體力不濟的我。我有些心酸,每次只要我一遇到麻煩,他總會第一時間出現,究竟這是我的幸,還是他的不幸?
“傻愣愣的在想什麼呢?”他望着仰面發呆的我。
我回過神,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對了,慕容,那陶掌櫃不是給我們下迷藥了嗎?怎麼我們會安然無恙呢?莫非他們的藥拿錯了?或是過了藥效期限?”
他嗤嗤的笑着:“他們會那麼大意嗎?你忘了嗎?我事先給你用過解藥了。”
“解藥??”我驚呼,轉過平躺的身體,浮下身子,與他面對面,“你沒有給我吃過東西啊,怎麼會是解藥呢?”
“哎。我現在才發覺,以你這種後知後覺的性子,被別人害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呢。”他停了下來,猛的扎入水中,片刻後才躍然而出,水珠順着他的發,滴滴滑落。之前只顧着逃命,沒有仔細打量,現在看來,浸溼的衣衫貼在他身上,寬肩窄腰,典型的倒三角衣架子身材。我一手搭在他的上臂,雖然隔着一層溼透的衣料,卻仍舊能感覺到他手臂很結實,沒有一絲贅肉。
他似乎感覺到我打量的目光,於是故作咳嗽,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尷尬的扯出一抹笑容:“我又不是江湖中人,自然是很難看穿別人的把戲。對了,快說啊,解藥到底在哪裡呢?”
“在你來喚我吃晚膳的時候,我就給你解藥了。”他打啞謎似的,就是不肯直接告訴我。
我凝思片刻,突然恍然大悟,用力的一拍他肩頭:“是不是你點的那個味道怪怪的薰香??”
“輕點啊,小姐。”慕容微微蹙眉,我這才注意到,因爲太過激動,竟然按在他受傷的左肩,趕忙連連道歉,他莞爾一笑:“看來你還不笨,的確是在那薰香之中,是‘清風寧”,味道或許有些怪,但可解百毒。”
“那你怎麼會懷疑掌櫃夫婦呢?我在這裡一個多月了都沒有發覺他們竟然是壞人,尤其是劉姐。”想到她這些日子來的噓寒問暖,我到現在都覺得剛纔的一幕追殺,是如此的不真實,忍不住嘆氣,“她真的對我很好,我甚至一度將她看做親姐姐,想不到原來也是爲了藏寶圖……”
慕容看出了我的失落,安撫的拍了拍我的背脊:“這個世界,真真假假的人太多了,沒有無緣無故的好,也沒有無緣無故的壞。以後你就會明白了。他們雖然刻意壓制了呼吸和腳法,但只要稍加留意,就可以察覺,他們夫婦,以及客棧一衆夥計都是練家子。他們之所以遲遲不行動,第一是想確定你的身份,第二是獲得你的信任,第三他們想看看你背後是否有人。”
我點點頭,他說的很有道理,可惜當時我卻一直沒看透。
“我聽那陶掌櫃叫你‘無影公子‘,這是你的江湖外號?還挺好聽的呢,爲什麼要叫無影呢?”我有些好奇。“難道你是鬼?沒有影子嗎?”說完自己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他佯裝生氣,掬了一捧水就朝我臉上撲來,我玩心頓起,也不甘示弱,以手爲盆,不斷的朝他劃去,原本寂靜的夜,一下子熱鬧起來,笑聲和水聲夾雜着,劃破了深沉的寂寥。
“好了好了,我投降了。”我舉起雙手,“無影公子高擡貴手,饒了小女子吧。”我累的直求饒。
他一把握住我舉起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定定的望着我,眸中似有暗流涌動,空氣中有一絲異樣情愫,我掌心之中清楚的感覺到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想要掙脫他的禁錮,卻奈何無法動彈。
“慕容……”我尷尬的低喃。
他猛然回過神,趕忙鬆開了我的手,自嘲的笑笑:“我們繼續吧,再堅持一會兒,馬上就到對岸了。”說罷又讓我仰面躺着,他攬着我的脖子,奮力向前方游去,我們不再說話,凝結在空氣中的氣氛有些微窘。
漸漸的前方似乎有延綿的黑色水平線,若隱若現,在月光中看不真切。
“是陸地,雲初,我們馬上就到了。”慕容的聲音透着喜悅。
“讓我自己遊吧,這點距離我沒問題的。”翻過身,用我最拿手的狗爬式泳姿,努力前行着,他不再拒絕,同我一前一後的拼命遊着。
五十米,三十米,十米,五米……
當我們終於靠了岸,兩個人已經連翻身動彈的力氣都沒有了,趴在沙石灘上,粗粗的喘着氣。
我側着頭,將臉擱在手臂上,看到他一身邋遢,平時清雅明秀的慕容,此刻衣服上,身上都是泥水,與平日的形象簡直是天壤之別,我忍不住傻笑着。
他似乎發現了我的嘲笑,嘆了口氣:“你也好不到哪裡去,整個一小村姑的樣子。”
“哼,我是村姑,那你是什麼?村夫嗎?”我不甘示弱的和他拌嘴。
“村姑和村夫?還挺般配的呢。”他翻過身,仰面望着夜空,一手擱在自己額頭。見我不語,指了指天,“你看,今夜的月色真的很美。”
“曉鏡但愁雲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我望着藍黑色的夜空,月影星疏,心下無端的傷感起來,不知道父母和大哥怎麼樣了,時間過去那麼久,他們或許已經從我死亡的陰影中解脫出來了吧。大哥和羅穎姐應該也快結婚了吧,但願不要因爲我的離去而延遲婚期,他們都交往了快六年了,其實老爸老媽早就盼着他們早日成家。
“想什麼?”慕容見我呆呆的出神,忍不住開口問。
我的目光依舊沒有焦距的凝視着夜空:“慕容,我突然想家了,好想好想我的家人,好想好想老媽做的菜,真的好想……”
“傻瓜。”他握住我的手,“等這陣子風頭過去一些,我就送你回去。乖乖的做爹孃的寶貝女兒。”
“沒用的,我沒辦法回去了,太遠,太遠,這輩子我都回不去了。”心內苦澀,強忍着不讓眼淚滑落。
慕容牽過我的手,不再說話。
躺了半晌,覺得已經不那麼累了,我忍不住坐起身打量四周,樹影婆娑,月色朦朧:“慕容,這裡是哪裡?”
他也坐了起來,環顧一圈:“你走的動嗎?應該是崎國了,先走出這片林子吧。”
我點點頭,與他並肩而行,夜色詭異,散着可怖的氣息,偶有夜梟的鳴叫,讓人毛骨悚然。我們一路走走停停,我的雙腿止不住的發抖,可能是剛纔遊了太久,就像一個長期沒有運動的人,突然有了劇烈運動,留下的後遺症,估計要兩三天才消的了。
以前在現代的時候,我總是自詡逛街能手,可如今幾個時辰折騰下來,我已經體力完全透支,又累又酸又餓又困。整個人幾乎都架在了慕容身上。
慕容突然鬆開我的手,半蹲在我面前:“上來。”
“啊?”我驚訝。
“以你這個速度,走到天亮還沒有出林子,我來揹你。”見我不動,他索性抓過我的雙臂,雙手挽在我膝蓋窩,輕輕一提,我就安然的趴在了他的背脊,不容我拒絕,他已經闊步走了起來。“你睡一會兒吧,睡醒了就出去了。”
我原本還想有一搭沒一搭的陪他聊會天,卻實在抵不住侵襲的睡意,漸漸沉入夢鄉。
再次醒來,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一個溫暖的被窩之中,我心滿意足的往被子裡縮了縮腦袋,想再眯一會兒。卻突然驚醒,牀?我不是應該在慕容的背上嗎?
猛然坐起身,大叫着:“慕容,慕容吟!”
聽不到半點回音,我心裡害怕起來,掀開被子,連鞋襪都來不及穿就奪門而出。
室外陽光明媚,一掃昨夜的陰寒蕭瑟,我跑的太快,與一名少年撞了個滿懷,他腳步踉蹌,眼看就要朝後倒去,我一把抓過他的手腕,少年站定後,驚魂未定的瞪着我:“你這女人怎麼那麼莽莽撞撞?”
“對不起,對不起。”我趕忙道歉,“請問有沒有看到和我同來的年輕公子?姓慕容!”
少年約莫十五六歲年紀,上下打量我:“你就是昨夜慕容大哥背來的女人?”
“是我是我,慕容人呢?”
少年指了指遠處,還沒來得及開口,我就朝那個方向跑去。
一路小跑,只見慕容換了一身灰色的粗布袍子,卻依舊難掩清雅之態。見我過來,笑着望着我,我頓時安下心,緩緩的走到他面前。
“我以爲你不見了。”我還是有些後怕。
他但笑不語。
“慕容啊,這位可是你娘子?”一旁一位中年女子開口相詢,我這才發現,周圍約莫有六七個人,女子們在浣紗,而兩名中年男子正在織網。
慕容眼含笑意的望着我:“是啊,我家娘子。”說罷衝我招招手,“雲初,過來。”
我心內雖然疑惑萬千,卻沒有點穿他,依言走到他身邊。
“雲初,這裡是蛇谷村,昨夜我們到了之後就是借宿在這位王大嬸家。”
我聽了趕忙朝那位中年女子福一福身:“多謝王大嬸收留之恩。”
王大嬸笑着直襬手:“小事情,不要客氣。我們村好久沒有外人來過了,再說你家相公一大早就幫村子裡的人去打獵,喏,你看,收穫還真不少呢,該是我們謝謝你們纔對呢。”
我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地上一堆野雁,兔子,狍子。
“是啊是啊,慕容真是個好人呢,還幫我家一個月的柴火都劈了,忙活了一晌午呢。”一旁走來一位白髮老翁也笑着附和。
我悄悄的附在慕容吟耳邊:“你是超人麼?怎麼一上午做了那麼多事情?”
他笑了笑,揉了揉我的發:“剛醒來,該餓了吧?我熬了些粥,幫你盛一碗吧。”
我還來不及說話,周圍的人們連連發出一陣感嘆,直說我眼光好,挑了個如此善解人意又溫柔體貼的夫君,我也不好辯解,紅着臉隨慕容吟朝竹屋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