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無眠,又是寒毒侵擾,又是心事重重。直到快接近卯時(凌晨五點)才沉沉睡去。斷斷續續做着零星的夢,夢到宸兮騎着腳踏車帶着我四周遊蕩,轉而場景突然變暗,四周涌出無數的人,將我們二人分開,我拼命的呼喊掙脫,卻只能眼睜睜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羣,將我們二人越隔越遠,聲聲的呼喚都淹沒在鼎沸的人羣中。
我猛然驚醒,窗外的陽光柔柔的照進屋子,光影折射中,屋內的一切似乎都看不真切。從極其喧囂的夢境,一下子變成極其安靜的現實。我突然有一種不知今夕何夕的混沌感。
我擁着被子,抱膝而坐,微微發呆。
“雲初,你醒了嗎?”劉姐在門口喚我。
我趕緊起身開門,將她迎了進來。
“真不好意思啊,劉姐,昨夜睡的晚了,所以剛纔醒來。”我邊說邊穿外衣。
“今日有些涼了,你這件外衫有些單薄,還是換一件吧。”說罷,她將手中的一件淡紫色的衣裙遞給我,“穿這件吧,我特地幫你買的,顏色素雅,又不薄。”
我接過她手裡的衣服:“謝謝,劉姐找我有事嗎?”
“嗯,今日一早,天子二號房的莫姑娘便已離開了。”她一邊說一邊替我梳頭,她的手又輕又柔。將我的頭髮細細梳理,垂在身後,髮尾用淡紫色的綢帶繫上,簡約的很。
“喔,昨夜她就和我說過要離開,只是想不到那麼早。”我若有所思。
“你就沒有別的要問我嗎??”銅鏡中映出她取笑的表情。
“我該問什麼呢?”
“比如問我,那位慕容公子是不是也隨她離去了?”她雙手搭在我肩頭,彎腰湊在我耳側,“你不想這麼問我嗎?”
我轉過身,佯裝生氣的瞪着他:“我的好劉姐!!你就別擠兌我了,我跟慕容吟真的沒事,我們只是朋友而已。”
“那即使現在是朋友,以後呢?難保不會日久生情嗎?我看的出,慕容這小子不錯,靠得住!”劉姐說的激動,還不忘豎起大拇指。
“哎~~~~~”我撫着額頭,“劉姐,我看你這個客棧哪天要是倒閉啊,你可以去當媒婆,那一定會是整個臨州城裡最紅的!”說到媒婆,我突然想到曾經在宛城和慕容吟遇到的那個綰媒婆,也是三寸不爛之舌,口若懸河。
“傻笑什麼呢?對了,我來呢是同你說件事情,你之前不是說要離開留雲客棧,四處遊歷嗎?這裡有一份給我叔叔的信,他在澤安縣的縣衙做捕頭,如果你屆時需要找工作或者棲息的話,可以拿這封信找我叔叔,以你的手藝,在縣衙做個廚子定是可以的,只怕是委屈了你。”說罷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交到我手中。
“劉姐……”我感動的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我們可以說是萍水相逢,而且她是老闆,我是夥計,但她卻處處爲我考慮,怕我遠行沒有盤纏,就爲我準備。怕我常年在外需要棲息地,又舉薦我去縣衙。這份感情,甚至比親姐妹更難得。“你對我那麼好,我無以爲報啊。”
“誰要你報答??等你哪天有了如意郎君,帶來給我瞧瞧,這樣就行了。”她笑着拍拍我的手背。“咦,這是什麼玉?好特別啊?”她看到我落在胸前的玄玉,好奇的問。
“喔,這是一位朋友給我的,就是樣子別緻一些,其實很普通。”我不着痕跡的解釋着,這玉這些日子都是貼身墜在衣內的,可能是剛纔換衣服的時候不小心滑出來。
“可以給我看看嗎?”劉姐把玩着玉佩。
我從脖子上取下放在她手裡,她衝着陽光細細的看:“真是好東西,雲初,這樣貴重之物,可要藏藏好,一個女孩子家出門在外,財不外露,知道嗎?”
我點點頭,接過玄玉掛在脖子上,放進裡衣內。
“對了。”我轉身從書桌上取過食譜交給她,“這份食譜我已經寫好了,食材,用量,方法和火候,我都已經寫的很清楚了。”
“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呢?”
我頓了頓,握着她的手:“明日上午就走。”
“那麼快??”
我上前輕輕擁着她:“嗯,是啊,我會回來看你的。”
“那今夜我們好好的吃一頓,就當爲你餞行。”看着劉姐盛意拳拳,我也不好拒絕。
點點頭:“慕容吟也走了嗎??”
劉姐一下子眼睛放光,點着我的鼻子,笑着回答:“吶吶吶,還說心裡沒他,你看這不還是問到了嗎?呵呵,小女兒心態,表露無遺啊!你那位慕容公子他……”劉姐故意頓了頓,忍俊不禁的說:“他……他沒走。說要與你同行。滿意了吧。”
“哎~~~~~我要去忙了,不和你囉嗦了。”說罷就急着朝廚房跑去,不然再聽她編排下去,估計得從白天說到天黑呢。
晚膳時,劉姐堅持不讓我下廚,說是爲我踐行怎麼能還讓我下廚呢,於是她和阿屏,還有另一位廚子一起忙活了一個多時辰。
慕容吟始終呆在房內沒有出來,我去屋中找他,他正在點香薰。味道有些怪,不過聞過之後,心肺之間很通透舒暢。
晚上一桌人熱熱鬧鬧的,劉姐和幾個夥計不斷的向我敬酒,我雖不勝酒力,但也盛情難卻,反正不是在外面,即使醉了也無妨。
“慕容公子啊。”陶掌櫃,也就是劉姐的夫君,正笑呵呵的衝着慕容吟舉杯,“我們雖接觸才幾天,不過我看的出,你是一個好人,而且和雲初呢,也是郎才女貌,希望下次再見到你們的時候,可以聽到你們的好消息。”說罷,自己一仰頭悶乾了杯中酒。
“陶大哥~~~你怎麼跟劉姐一樣啊。慕容吟,別理他們,咱們喝咱們的。”我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們夫妻一唱一和的,搞得我很尷尬。
慕容吟笑着也喝了一杯。
“雲初你就別否認了,你看慕容公子多爽快,來,我們再喝再喝。”劉姐又替慕容斟了一杯酒。
一頓晚膳,大家吃的其樂融融,我已經好久沒有那麼放鬆自在過了。慕容吟也始終掛着淺淺笑意。
“掌櫃的,掌櫃夫人,我看雲初好像有些醉了,我扶她回房休息。”慕容吟起身,拖着我往樓上走。
“嗯,這丫頭是喝了不少,那就有勞你了。”劉姐和陶大哥趕緊勸我回房。
我頭暈沉沉的,說話也有些大舌頭,走路更是不穩,腳底虛飄。以前在現代也不是沒喝過酒,同學聚會啊,畢業聚餐啊,朋友婚典啊,也常常被姐妹們灌酒,但從來沒有這麼難受過,整個人好像輕飄飄的,看來這留雲客棧的佳釀,還真是非同一般呢。
慕容吟見我腳步踉蹌不穩,索性打橫將我抱回了房間,輕放在牀上。
“慕容,我的酒量實在太差了,真是讓你見笑了。”我醉眼迷濛,哼哼唧唧的直想唱歌。可是哼的曲子卻歌不成歌,調不成調。
“你唱什麼歌,真是難聽。”他走到桌旁替我泡了一杯濃茶,“來,喝些茶醒醒酒吧。”
“不要!”我一把推開他的手,杯子應聲而落,碎了一地,“不要醒酒,醉了……醉了多好。”我躺在牀上,閉着眼睛繼續唱着。他不再說話,只是靜靜的坐在牀沿望着我。
良久良久之後。
他突然伸手掩住我的嘴,我睜眼望去,他食指點脣,示意我不要說話。酒醉三分醒,見他一下子變得那麼嚴肅,我反倒有些清醒起來。
瞪着眼睛看着他。
他卻突然猛的掀開我的被子,同我鑽進一個被窩,我嚇得趕緊伸手去推開他,卻讓他死死的摟在懷中:“不要說話,有人進來了。”
我噤聲裝睡,不再掙扎。
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慕容吟也是緊閉着雙眼,被子下,他緊緊握住我早已汗溼的手,我甚至能從指尖,感受到他的脈搏跳動,一下一下,強而有力。
似乎進屋是兩個人,感覺有一雙手輕輕的推了推我,我依舊裝睡不動。
“好像是迷了過去了。”一個刻意壓低的嗓音,但我清楚的認出,是劉姐的聲音。
怎麼會是她?她來屋裡做什麼?
“嗯,雀離的迷魂散什麼時候失手過?”陶大哥的聲音,“你上午有沒有看清楚,她帶的是不是玄玉?”
“還不相信我嗎?我都拿在手裡細細打量過,就是玄玉不錯!”劉姐說罷就掀開我的外衣,稍一用力,扯斷我脖子上的細繩。
原來,一切噓寒問暖的關懷皆是美好的假象。
原來,一切都是爲了玄玉。
突然覺得悲不自勝。不是爲了失去這塊假玄玉,即便它是真的,對我來說,也沒有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來的重要。這些日子來,劉姐對我所有的好,竟然都是有目的的。爲了寶藏,溫和可親的人也能變成豺狼虎豹。這一刻,我甚至以爲是在夢中,面前的一切都不是真實的。
“果然是玄玉。那這兩個人你打算怎麼處置?”陶掌櫃冷森的聲音在漆黑的屋子中,顯得格外可怖。
“當然是……”頓了頓,“殺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