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初退後了幾步, 回到子母蠱的安全地帶,全身那難以抑制的窒息感終於又漸漸消退。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別的漫長,暗沉沉的天際, 彷彿陰霾的就像永遠都不會有春天來臨一樣。
虛弱不堪的回到擷心閣不久, 宸兮便帶着一位滿臉富態的中年女子進屋。
“雲初, 這是‘綵鳳莊’的掌櫃, 來爲你做嫁衣的。”宸兮笑吟吟的走到雲初身前, 輕柔的將她拉起來,“快讓謝掌櫃替你量身吧。”
“夫人果真是個大美人啊,穿上我們綵鳳莊的嫁衣, 一定會是全天下最美的新娘子。”劉掌櫃一邊說一邊拿出軟尺,替雲初丈量尺寸。
宸兮靜靜的坐在一旁, 眼含笑意的望着雲初, 這樣淡雅脫俗, 清麗婉約的女子,若是穿上鮮紅的嫁衣, 該是如何的明媚動人啊。
“謝掌櫃過獎了。”雲初有些心不在焉,剛纔子母蠱發作,讓她整個人現在乏力的很。
“不過可不是我自誇啊,這孟國上下,再也沒有哪家裁衣鋪可以和我們相比, 當年長公主遠嫁楚國的時候, 也是我們綵鳳莊做的嫁衣, 那件衣服可以說是舉世無雙的華美, 出嫁當天, 滿城的雀鳥都來送行,簡直傳爲佳話啊。所以夫人放心, 這次我一定會做出一件一模一樣的嫁衣,讓您也成爲全孟國最漂亮的新娘。”謝掌櫃滔滔不絕的講着他們的光輝事蹟,彷彿他們綵鳳莊做出的嫁衣,是天上有,地上無。
雲初淡淡一笑,眉宇之間有一些倦意:“既是舉世無雙,又何來一模一樣呢?”
謝掌櫃愣了片刻,乾笑了兩聲,不再多言,繼續量着她的腰身。
宸兮端着茶杯,略微一頓。
送走了謝掌櫃之後,宸兮攬着雲初,靜靜的望着窗外的飄雪,今天的他,格外沉默,雲初也沒有說話,彼此就無言的相擁着。
書桌旁的菱花鏡內,映照着二人依偎的繾綣身影。
一陣敲門聲打破了屋內的寂靜,雲初離開宸兮的懷抱,打開門,是連澈。
他看到雲初,頷首點頭,便徑直走到宸兮身邊,低頭耳語。宸兮聽聞,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淡淡的意味深長的笑容。並給了連澈一個墨綠色的錦囊,他這才起身告退。
“怎麼了?什麼事那麼開心?”雲初走上前,試探的問着。
“沒事。”宸兮執起雲初的手,輕輕一吻,“冬天……就快過去了。”
雲初柔柔一笑:“嗯,會過去的。”
宸兮垂眸望着懷中盈盈一握的纖瘦女子,托起她柔美的下頷,微微低下頭,髮絲垂落,輕舞在耳畔,雲初靜靜的望着越來越近的他的容顏,下意識的別過頭,那一吻擦落在她臉頰。
“我……我……”雲初慌亂的想解釋。
“噓。”宸兮微涼的手指蓋在她脣上,“別說抱歉,是我不該如此唐突,這個吻,我記下了,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在一起,來日方長。”說罷,笑着眨眨眼。
之後的幾天,宸兮始終呆在書房內,鮮少出門,連皓,連澈兩兄弟,以及之前來訪過的一位六旬老者,常常在他的書房內一呆便是一整天。
午膳時,一桌都是素菜,雲初奇怪的望向梅香。
“姑娘你不知道吧,前日傳來消息,廢太子在封地突發惡疾而亡,皇上下令這十天舉國吃素。”梅香趕緊解釋一桌無肉的原因。
“廢太子孟少祁?他死了?”雲初詫異的問。
“是啊。”梅香俯下身,湊在雲初耳畔,壓低了嗓門,“不過都說這廢太子死的蹊蹺啊,他身子骨一向很好,從未聽聞有什麼宿疾,想不到,到了封地沒多久,竟這樣不明不白的過世了,如今坊間還有一些不好的傳聞呢。”
“什麼傳聞?”
梅香環顧四周,確定無人之後,又道:“很多人都說,是當今太子殿下,深恐廢太子將來東山再起,這才痛下殺手呢。”
“就算是當今太子做的,但皇上也不能將他怎麼樣吧,畢竟皇上原本只有三個子嗣,如今也只剩下他一個,總不見得真的大義滅親吧?”雲初喝了一口湯,她心裡也甚是奇怪,以孟少康的城府,不會做如此顯而易見的事情,何況如今大局在握,皇帝纏綿病榻,整個孟國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何必多此一舉呢?難道廢太子真的有謀反之心?
夜幕之後,整個逍遙莊似乎都籠罩在霧濛濛的夜色中,雲初披着裘皮披風,坐在池塘邊的亭子裡,那日慕容坐的正是這個位置,不知道他又去了哪裡,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回來?
想到此,雲初猛然驚覺一個自己從來都忽視的問題,慕容,他究竟家在何方?他的身世,他的背景,他的過去,他的一切,自己好像從未詢問過,那麼,即使有一天自己離開了逍遙莊,離開了秋宸兮,又該去哪裡找尋他呢?
一次又一次的擦身而過,莫非真的是冥冥中註定的嗎?
他每次都在自己身邊守護着,但現在,自己卻連他的一切都毫不知曉,除了知道他叫慕容吟,其他卻一概不知,真是嘲諷啊……
雲初悵然若失的神情,佈滿愁容,卻不知在不遠處,始終有一雙目光在注視着他,目光的主人正是宸兮,緊抿着雙脣,眼中是濃濃的深情和化不開的憂慮。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雲初收斂了心情,換上柔柔的笑容轉過頭:“宸兮,你怎麼來了?”
“到處也尋不到你,怎麼坐在這裡?小心着涼!”宸兮微微一笑。
“我可沒有那麼柔弱。”
“雲初,你愛我嗎?”宸兮並列坐在她身旁,輕輕側過身,將頭擱在雲初肩上,鼻息間噴出的溫熱氣息,夾雜着淡淡的沉香味,輕柔的縈繞在她頸間。
雲初愣了愣:“怎麼了?爲什麼這麼問?”
“沒事,我就是想聽你說,告訴我,你愛我嗎?”此刻的宸兮像個撒嬌的小孩。
“我,愛你。”雲初看着一望無際的黑暗蒼穹,喃喃回答。
宸兮不再說話,依舊靜靜的靠着,良久:“……我會當真的。”
第二日早上,雲初尚在睡夢中,便聽見外面一陣嘈雜。
“梅香,梅香!”高聲喚着。
門吱呀打開:“姑娘,你醒了。”
“外面怎麼了?”
“莊裡的水源都被下了毒,現在正一團亂呢。”梅香驚魂未定的稟告着。
“下毒??怎麼會這樣?”雲初趕緊起身。
“我也不清楚,早上起來的時候,就發現很多人昏迷了,莊主正在處理呢。”
“梅香,你先出去!”宸兮正走入廂房,梅香依言乖乖的退了出去,“雲初,這幾天你必須始終在我身邊,寸步不離,明白嗎?”
雲初不明所以,但依舊點點頭。
快速的洗漱之後,就陪着宸兮巡視莊內的情況,所有中毒者都陷入深度昏迷狀態,面色鐵青,脣色發紫。連皓正在緊張的檢查着中毒者的情況,卻依舊眉頭深鎖,可見沒有絲毫頭緒。
不一會兒,便見到宸浚小鬼在幾個侍衛的陪同下,向宸兮走來。
“大哥,我不走!”原本那個吵着要吃草莓冰的少年,如今長高了不少,一副小小男子漢的模樣,“你別把我送走,我可以幫你。”
“宸浚,乖乖的去清綿山,聽話!”宸兮肅然的望着他。
“不,我不走。”宸浚衝上前,握住宸兮的手,“我知道你是擔心我,纔要把我送走,但是大哥,秋家的男兒,沒有退縮者,不管如何,我都要站在你身邊,我都要陪着你。”
宸兮欣慰的一笑,用力的抱了抱宸浚,輕聲說:“就因爲你是秋家的男兒,所以在你沒有足夠強大的能力與我一起禦敵時,就要學會審時度勢,做我的後盾,而不是累贅,明白嗎?”
宸浚斂了斂心情,正色道:“大哥,我一定會讓自己強大,終有一天,一定會和你並肩作戰。”
“好,大哥相信你。”宸兮揉了揉他的發,“去吧,一路上有連澈保護你。”
宸浚依依不捨的離開了他,眼中的堅定卻越發的濃郁。
這一次的水源之毒,比雲初想象的更爲厲害,莊內的幾口水井,以及後山的溪水之中,都被下了不知名的毒物,莊中八成的人都中了毒,整座逍遙莊頓時就像一座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