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了一圈每人看到蕭樂樂，打電話也關機了，楚天星很擔心，只好先去找白小用商量雷鳴的事情。
在辦公小樓，白小用找了根細細的鐵鏈條，把鴿子拴住了，正拿着玉米片教鴿子僞裝偵查呢。看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一個長翅膀的間諜。
許弋珂以非常散架的姿態窩在懶人沙發裡，好像自己也變成了一灘沙子，和沙發化爲一體。
他是在爲朱丹的事情傷心。楚天星知道。第三代雷鳴的四個創始人裡，許弋珂和朱丹的關係最好。最開始，就是他們兩個搭伴來招攬楚天星的。
楚天星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好，暗自決定晚上他們應該全隊擺一桌宴席，包括蕭樂樂，大家都得好好喝一頓。
白小用把鴿子放到一邊，對楚天星一本正經地要彙報工作。
果然他和他聲稱的那樣，不會被同伴的死亡影響。楚天星想。幾天前，他還覺得白小用這是冷漠，可是現在，他似乎有點理解他了。
作爲領隊，楚天星自己也沒時間悲傷。他還有好多的事情處理，好多悲傷的隊友去安慰，他是絕對不能沉溺在消極情緒裡的，他已經失去了悲傷的權力了。
白小用說：“婼吉市，蜀紅市，古南市，竇市，夏市，石西市，冪峰市和琮州市——八個，加上鹿市和繽州，天朝惡魔遊戲的舉行城市，我們已經整理了十個了。而我們招募的新人：若玲，夏玉，文軒三個，如果加上沈燕衣和張立兩個天生超能力者，那也纔多了五個。”
“這次發生了減員，少了一個蕭妤兒。”
“彩埠市已經有唯一的勝者了，我在想辦法聯繫他， 看看能不能招攬他，當然，這是一個雙方選擇的問題，我們也要看看他的個人素質和道德，審覈之後才能批准他加入雷鳴。這一點的可能性不大，因爲經過漫長殘酷的惡魔遊戲之後，就算原來再純良的人，也會變得有些心理畸形。”
“至於洱州市……”白小用說：“洱州市的惡魔遊戲狀況和鹿市一樣，都是很早就開始了，然後惡魔組織緊急撤離，丟下十個不知所措的超能力者。不過，和鹿市不一樣的是，洱州暫時沒有一個全德公司去把他們都抓起來。”
“所以，我的建議是，你最好儘快去洱州市，將他們進行招募。這些沒怎麼爭鬥的超能力者們還是一張白紙，比較容易塑造他們的價值觀。”
“好，什麼時候去？”楚天星問。
“越快越好，如果是現在，就更好了，”白小用捏捏眉心說：“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既然惡魔組織不像明面上的那樣全面撤出去，反而又搞了幾個高手來狙殺我們雷鳴，就說明他們在死灰復燃——我們崛起的速度必須比他們快，否則不能有好果子吃。”
白小用又補充了一句：“不過，這是我早上的想法。提到人手問題，剛纔你確認了我們獲得了兩枚膠囊，”他看了一眼那個吃掉了一枚膠囊的鴿子，然後說：“所以，我們不會太緊缺人手。等到海豚研究出來成分之後，我想，可以挑選優秀的特工，來給他們服用膠囊，讓他們成爲超能力者，非常直接且強大地增強我們的戰鬥力。”
“恩恩。”楚天星點頭：“那我現在就去洱州市嗎？”
白小用頓了一下：“不……我還有一件事。”
“恩，你說。”楚天星聽白小用講。
“我被上級叫去審覈。”白小用說。
“什麼？審覈？”楚天星一愣：“什麼意思？”
一旁沉浸在悲傷中的許弋珂捕捉到了這句話，跳了起來：“他們怎麼能這樣？我保證過很多次了，你沒有做錯！”
楚天星皺起眉毛：“發生什麼了？”
白小用說：“今天早上，你們去戰鬥的時候，我接到了局裡停職待審的命令。許弋珂幫我去說了幾句話，沒什麼用。我得儘快回國安局接受他們的審問。”
楚天星非常迷惑地說：“他們爲什麼要審問你？”
白小用嘴邊挑起譏諷的笑容：“因爲我下令殺了夏麥麥。”
“這……”楚天星感到特別的無言，他奇怪道：“你沒有問題啊？夏麥麥確實是個危險分子，她威脅到了我們全員的安全啊。我明明在報告裡寫了，我認爲你對夏麥麥的處置非常正確。”
白小用攤手說道：“顯然，上面不是這樣認爲。”
楚天星擔憂地問：“那去審問，是幹什麼呢？“
白小用說：“他們認爲我的態度可能不合適給你做參謀和建議的工作——”
楚天星一揮手，有些憤憤地說：“我覺得你很適合……如果審覈不通過的話，你會怎麼樣？”他擔憂地望向白小用，他可不希望這個團隊再失去誰。
許弋珂不高興地說：“要麼是他調走，要麼是再調一個人來，要麼二者兼有。”
“再調一個人來？”楚天星敏感地皺皺鼻子，“是上面想做什麼事情嗎？”
許弋珂說：“這個我知道——他們想要政績。想要在超能力方面做出大進步，甚至在這方面建立可以抗衡美歐的軍隊。”
楚天星覺得這很滑稽，他說：“他們在想什麼呢？現在對抗惡魔組織還來不及，他們先考慮起來超能力的軍備競賽了？”
白小用說：“我也不贊成這個方案。所以，他們可能想要調來激進一點的人插手。”
“這有用嗎？”許弋珂說：“他們再怎麼調人過來，都只時不會超能力的傢伙，擁有決策權的隊長依舊是楚天星啊。”
楚天星沒有許弋珂這麼樂觀，現在雷鳴內部的氣氛很好，他一點兒也不想弄來一個不和諧的成員在裡面瞎攪和。
而且，一想到如果審覈不通過，白小用被調走的可能，楚天星就覺得頭疼。他已經習慣了有個人在總部負責全部的事宜，然後在自己有所疏漏的時候叨叨叨唸經一樣給他指出漏洞。一想到未來可能沒有白小用在旁邊出謀劃策，楚天星就覺得很不踏實，很方。
“我不會讓他們把你調走的。”楚天星堅定地說。
白小用笑道：“這可由不得你啊。”
楚天星說：“局長呢？你們不是局長敲定的人選嗎？現在要撤換你，國安局的局長不說什麼嗎？”
許弋珂說：“局長在國安局內也不是一家獨大啊。最近他正忙着別的事情，在這件事上恐怕幫不了我們多少。”
楚天星感覺到自己腦袋上的血管突突直跳——自己在對抗惡魔組織的時候殫精竭慮，還要應付身後的傢伙調走自己的隊友？這都什麼事情！
“算了，這件事你幫不上忙，而且審覈的事還有幾天呢，”白小用說：“你還是先去洱州市，多帶些超能力者回來。如果最後真的有插手的人空降雷鳴，我們得在他們前面把洱州的新人變成自己的人。要不然，我們雷鳴內部也出現實力相當的兩派人馬的話，今後的事情就更麻煩了。”
楚天星點點頭，扭頭準備去洱州市。
“不叫蕭樂樂送送你嗎？”白小用在後面說。
“我還是自己去吧，讓蕭樂樂靜一靜。”楚天星迴答道。
白小用意味深長地說：“他現在需要的可能不是靜一靜，而是跟你單獨說說話。”
說話？楚天星想，和自己說什麼？大概是哀悼蕭妤兒吧……
楚天星不是很想在這個忙的腳打後腦勺的時候把自己的心理屏障打開，直面喪失隊友的悲傷，他現在還能行動如初，清醒理智地處理事務，主要是因爲他已經對這種事情有些麻木了。
如果和蕭樂樂深入地談談，楚天星保不準自己會不會控制不住目前僵硬的情感，奔潰出來。
奔潰固然能發泄情緒，如果加上足夠的啤酒就更好了。可惜，楚天星不是從前的毛頭小子了。他不能放任自己沉浸到自己的情緒裡，他還需要理智，理智才能幫助他完成處理一攬子破事。
本來楚天星沒把白小用的話當回事，就自己開了車下山，一邊拿手機買了去洱州市的高鐵票，正猶豫着要幾等席位的時候，他開到了山腳下的大門口。
他看到蕭樂樂就站在那裡。
“……還在想螢火蟲的事情嗎？”楚天星心中嘀咕了一聲，慢慢停下車子。
“蕭樂樂？”楚天星問。
蕭樂樂早就看到楚天星來了，他的眼睛紅彤彤的，拿腳在地上劃來劃去。
“我想和你談談。”他說。
楚天星的直覺告訴他，這可能不會是一次愉快的談話。但是，對方是蕭樂樂啊，楚天星不可能把他就丟在這裡。於是他說：“上車再說吧，我現在要去洱州。”
“去洱州？”蕭樂樂悶悶地問：“你去那裡幹嘛？”
“我們已經正式和惡魔組織撕破臉了，”楚天星說：“洱州市的超能力者可能會被報復。而且我們更希望新鮮血液注入雷鳴——”
“你變了！”蕭樂樂忽然喊道，他的聲音轟然在車廂內響起，楚天星差點把車開溝裡去。
蕭樂樂氣憤填膺地指責道：“你變了，楚天星！你看看你現在都在說什麼？我姐才死了多久？有半天嗎？屍骨未寒啊！你看看你在想什麼？——雷鳴！雷鳴的血液？”
“哈哈哈！”蕭樂樂揚天笑了幾聲：“我姐平時真是白白關心你了！她能不能想到，她剛死了這麼久，我們盡職的隊長就馬不停蹄地趕去另一個城市，去招納別的新人，然後補上她的空缺！！”
楚天星有些頭痛，他不知道怎麼和蕭樂樂解釋。現在他也不想流露出什麼真情來，讓蕭樂樂看到自己確實在乎蕭妤兒。於是他只好用出了那句玩年狗血臺詞：“樂樂，你先冷靜一下……”
“冷靜個屁！”蕭樂樂怒罵道。
楚天星意識到“冷靜一下”這種臺詞，說出來就是爲了讓不冷靜的人打斷的，於是不說話了，閉上嘴巴讓蕭樂樂發泄。
“你出來的時候，連她的屍體都沒有再看一眼吧！”蕭樂樂說。
“我去了，”楚天星自己保持着相當的冷靜：“若玲和沈燕衣在給她換上她平常的衣服，我沒進去。”
蕭樂樂語塞，不過這沒減少他的憤怒。
“冷血的小人。”蕭樂樂說：“你就不感覺到一點愧疚嗎？”
楚天星有點預感到蕭樂樂將要說什麼了，他有些無奈地通過後視鏡看向蕭樂樂，看到那裡他漲的通紅的臉。
楚天星表示：“我很傷心。也很愧疚沒能幫上她。”
蕭樂樂呸了一聲道：“你當然得愧疚！你從始到終就甩手站在你個該死的泡泡裡，你看着蕭妤兒死掉！”
果然。楚天星一隻手扶額。蕭樂樂開始埋怨自己沒有在戰鬥中起作用的事情了。
楚天星預感到這樣的指責，是因爲他自己也在這樣譴責自己。
爲什麼當初沒有躲開？爲什麼沒有謹慎一點？爲什麼……？
沒有爲什麼，楚天星只能傻傻地站着，旁觀全程，自己一點事情都沒有，毫髮無傷。
確實，如果自己沒有被困住，而是成爲一個積極的戰鬥力，早點把季水殺了，現在的結局就不會是這樣。
楚天星竭力不去想這個可能性，因爲這樣的假設會讓他奔潰，會讓他心如刀絞，所以他寧願去和那隻笨鴿子鬥嘴，也拒絕去觸碰自己內心中的慌張。
現在蕭樂樂把這個問題喊出來了，在車廂裡震耳欲聾地迴盪，楚天星不得不面對這個問題了。
可是，他沒有什麼能做的——唯一能讓蕭樂樂滿意的是，是讓蕭妤兒起死回生，可是這是不可能的，蕭家的最後血脈已經隨着蕭妤兒的死隕落了。
所以，楚天星只能輕輕地說：“對不起……”
“別給我說對不起！”蕭樂樂捶打楚天星座椅的背後：“你去給我姐說去啊！”到最後，他的聲音終於染上了哭腔。
“姐——”蕭樂樂張嘴嚎啕大哭，“姐啊……！”
楚天星在前面默默地開車，蕭樂樂哭了出來的時候，他的心中有些輕鬆的感覺。
蕭樂樂憋了這麼久，哭了出來，這是很好的。
可是，自己什麼時候能有時間，能有勇氣哭一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