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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認罪

第三十八章 認罪

轉眼又是大半個月過去了,明玥六月多的身子已是非常臃腫了,天氣慢慢轉涼,像是隨這天氣一般,宮內這些日子也冷清的很。

皇宮總有那麼幾處不爲人知的角落,充滿着血腥與不堪入目的殘忍。

地下監牢內,方銘氣得發抖,他怒視着一直不說話的一目,心中充滿了失望。

“來人啊,行刑!”他這一聲,驚醒了身側瑟瑟發抖的侍衛。

方銘雖與一目交好,相信一目,但不代表面對真相時會對一目無條件的包庇,他那鋒利的性子和一顆嫉惡如仇的心是始終變不了的。

這十多日來,他未曾睡過一個好覺,生怕一目被冤枉,所以案子查得也是前所未有的盡心盡力,然而一切的目標均指向現在在自己面前仍然一臉雲淡風輕的人。

醫館老大夫的指正,掉落在井邊的專屬於他的玉佩,時間地點也足夠相當吻合,人證物證俱在,再沒有什麼值得讓人懷疑。

但凡人做一件事,必然是有自己的動機,而方銘現在就是無法摸清一目殺人的動機在何處。他與那醫館的大當家無冤無仇,爲何會如此心狠的置他於死地,方銘心中猜測必定是有什麼大人物在一目背後指使他如此,但憑一目如此溫和之人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於是他選擇動刑。

那浸了鹽水的鞭子抽下去的時候,方銘心中仍是不免悲嘆,然而嘴上卻絲毫未軟:“一目,你認不認罪!”

他將一枚玉佩狠狠得擲在一目腳邊,那蓮花玉佩上的“目”字,早已將主人的身份揭示,一目費力掀眸一看,嘴邊終是揚起一抹苦笑,“到底是方大人。”

方銘臉上難掩悲痛與失望。

“一目,我素來敬佩你,拿你當好兄弟,可你如今爲何要做出這種事來?”

一目垂着眸,不肯再開口,他的身子被綁在一處木樁上,身上的牢服早已是破破爛爛,行刑前方銘早就替獄卒打過招呼,所以那幾鞭打得雖疼,卻沒有什麼性命之憂。

“你爲何要對那大當家下手!說!你說了我纔有機會救你,一目,莫要再糊塗了。”方銘心中急得已是有些失了方寸了。

一目重重的喘息,身上的疼痛非但沒有讓他疼昏過去,反而讓他變得異常清醒,“方大人可知道一目的病?”

病?這方銘在調查中當然是知道的,明明還未到而立之年,他卻已是積勞成疾,幾乎病入膏肓。

“我知自己沒有多少時日可活,因此便極爲注重藥理之事,我在那醫館抓過數次藥,身子卻是毫無起色,”他擡首輕笑,讓方銘感到有些不解,“原來,那大當家進的藥中,有許多都是假藥,於這一身病,根本毫無作用。”

方銘痛心疾首的道:“所以你就找他理論,殺了他?一目,你當真是糊塗,今日你這說辭雖有理,卻不能讓我相信,即便你說的是真的,這樣的動機也不足以讓你殺人,你當真以爲我什麼都查不出嗎?你恨那人情有可原,可你既然說那人常進假貨,你卻爲何在那人手裡買走大量的五虛葉?那些五虛葉給了誰,去了哪,用在何處?一目,你背後的人到底是誰?說出來,於你於我,都好。”

方銘如此苦心的勸,一目卻是一言不發。方銘見他如此執着,只有作罷,揮揮手讓獄卒將一目帶了下去。

而再回到獄中的一目,卻是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

方銘從牢內出來便去見了錦帝,將案子的進展如數彙報,說完,他便跪在地上斗膽進言:“皇上,一目定是受人唆使,懇請皇上容臣查清此事,饒了一目一命。”

甯淵批着手下的摺子,只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然而就這一聲,也足以讓方銘欣喜若狂,他迅速跪安,退出大殿的時候李臨泉迎了上來,他手上端着一個托盤,托盤上放着一個青花瓷碗,裡面是枸杞銀耳湯,“方大人這幾日想必辛苦了,不知方大人剛剛進去,皇上心情如何?”

方銘最是鄙夷這等狗腿諂媚之人,臉上有些輕蔑和不屑,“皇上一切如常。”

李臨泉這才露出一個放心的表情,“哎喲,老奴這就放心了,皇上沉着臉好些天了,這不,皇后娘娘讓老奴將這銀耳湯送來,若是皇上心情不好,奴才還真是不敢進去。”

方銘微微頷首,擡腳便走,李臨泉立刻恭敬的行了禮,“大人慢走。”眼底,這才露出不屑來。

將銀耳湯端進去後,李臨泉便識相的退下了,出了大殿天色已經昏暗,他猛地踢了殿前的一個小公公一腳,壓低聲音道,“還愣着幹嘛,去找槐安。”

今日的錦衣局事情似乎特別多,太監們卸貨的空當,蘇纏香悄無聲息的竄入了錦衣局。幾乎沒怎麼費工夫便找到了戚衛的小院。

她敲了敲門,屋中卻是寂靜一片,蘇纏香幾乎心急如焚,這貨一卸完她就必須得走,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仍是不見戚衛的蹤影,平日裡這個時候他早已回來,就算是不來,卸貨也是要他盯着的,而他今日像是料到她會找他一般,避而不見。

在蘇纏香幾乎要絕望的時候,戚衛終是一臉嚴肅的出現。

蘇纏香也顧不得其他,抓着戚衛的官袍一下便跪了下去,雖然壓低了聲音,卻仍能聽明白她那幾乎要哭出來的語氣,“戚公公,求您救救一目大人。”

戚衛心中已近悲涼,“一心求死之人,我救不出。”

蘇纏香聽得這話,愣了一下,當下卻已管不了那麼多,“戚公公,您雖說不是看着我長大的,卻也算是我半個爹爹了,我從未求過您什麼事,只這一次,我求您幫幫我,救出一目。”眼淚順着她姣好的面容滾落而下,看得戚衛一陣無奈。

戚衛心中一陣悲苦,卻是無法言說。

他看着腳邊少女哀慼的面容,這面容太過熟悉,不禁讓他晃神,年過半百,在宮中安穩十幾年,終是到了避無可避的地步。

“罷了,你起來罷,我答應你便是。”

他的臉上有了深深的皺紋,鬢邊的頭髮也早已花白,他的身子羸弱,可卻是這骨瘦如柴的身子每每將年幼的蘇纏香高高舉起,逗得她脆生生的笑。蘇纏香本是繡莊的大姑姑撿來的,因聰明伶俐自小跟着運絲運錦的人出入宮內,雖然相處時間短,她卻也極爲喜歡戚衛,五歲那年,認了他做乾爹。

一年一年,見面的時間雖短,卻並不妨礙戚衛與她的感情,幾乎每一次入宮,戚衛都會搜尋來一些民間不常見的玩物與吃食送與她。她沒有父親,可心中,早已將戚衛當做她的父親。

戚衛是她最後的倚靠。

只是這一次,她的倚靠,卻讓她悔不當初。

童九如願的留在了京城,甯畫倒是將她照顧的無微不至,幾乎讓她挑不出刺來,莫雲深來看她時,她正在喝柳御醫命人熬製的藥。

藥爲淺褐色,看着清,喝起來卻是滿嘴的苦澀,幾乎是一見着莫雲深,她便擱下了碗,“莫大哥,這藥太苦了,可不可以不喝?”

這一聲嬌嗔實在太明顯,然而莫雲深始終是恪守禮制的,但凡他來的時候,皆帶着文其。

“不可不可,良藥苦口利於病,童姑娘且先忍忍吧。”說完,便差了守在屋外的婢女去拿一些甜味的果脯來。

於莫雲深而言,這只是一次普普通通的探望,畢竟是在他府上出了的變故,然而於童九而言,卻是一場她自以爲是的美麗誤會。

莫雲深禮貌性的問候幾句便離開了,等那婢女拿了果脯進來,對着童九便是一陣甜笑,“姑娘可真是好運氣,王爺難得對一個女子如此上心呢。”

童九臉腮有些熱,粉面含春,眼中波光盈盈,縱使是恭維話,只要是牽扯了感情,女子的判斷便會失了準頭,“真的嗎?”

“那是自然,當初王妃生病時也未見王爺天天看望,姑娘貌美,又身份尊貴德才兼備,做王爺的側妃綽綽有餘。”那小婢女膽大的調笑道。

要說童九單純,也實在是有些單純,這婢女一說,她的心便劇烈的動搖起來,甯畫溫和端莊,和莫雲深相敬如賓,毫無威脅,若是自己真如這婢女所言做了側妃,那甯畫自然會黯然失色,且這些日子據她觀察,甯畫除了長樂郡主這個身份,其他地方並不出彩,日後若是要給她使絆子,自然是不怎麼可能。

這樣想着,童九便想得有些遠,她斜睨了那婢女一眼,半帶責怪半帶笑的罵道:“死丫頭,你這嘴倒是甜。”

而甫一回到書房的莫雲深便見到了從宮中匆匆忙忙出來的槐安,槐安的聲音很倉促,“一目已經認罪,而戚衛也決定插手此事。”

莫雲深手上端着一盞茶,茶香襲人,嫋嫋煙霧遮了他的面容,他今日穿了白衫,同樣也是白色滾邊兒,一身的白色讓他看起來無比干淨,不容人褻瀆,抿了一口茶,他用同樣乾淨的聲音道:“文其,準備動手吧。”

也該是時候了。

他靜靜的注視着掌中那個假的玉壺掛墜,脣邊一如既往的帶着淺淺的笑。

樣貌平凡,來歷不明,卻醫術高明,聰明伶俐,似是對他恨之入骨,卻偏又裝出一副平靜無波的模樣,在他隔岸觀火之時迅速折了他身邊一將。

她是誰尚且不清楚,可他從不是一個被動的人。

得到多少,便還回去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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