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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匕首

第五十七章 匕首

霍至境在堇州安營紮寨,此地離甯歌所在的溪城不過幾十里的路,甯淵頗多猜忌,自然不能給霍至境太多兵馬。

從京城到堇州,一路往北,需經過雲城,梅州,離洲,溪城好幾個大關,若是按往常的速度趕路,至少要走一個月,可清曉有皇命在身,甯淵只給了她半個月的時間。

十五天,時間實在緊張,已經連續趕路四天了。這四天經過的地方都甚是簡陋,四天裡也只偶爾能遇到歇腳的店住上一晚,其他時間只能借住農戶之家,莫雲深倒是一點疲色也看不出,只是後面那十五個侍衛和小婢女秦阮當真是累得慌、

今日終於到了雲城,這也算是大城了,看着路兩側裝修大氣精緻的驛館和客棧,衆人臉上紛紛露出了輕鬆之情,清曉掀了簾子微微探頭往外看。冬日的天是一種澄淨的藍,正是清晨,乾冷的空氣使得街上的人少了許多,長長的街道兩旁也只有一些開着的商鋪和擺攤的小販,因而馬車前行也不覺得有礙,清曉看着這些平凡人,心中竟有一種久違之意,好似長久以來的枷鎖在看到這些平凡而溫暖的人生鬆了一下,就連鼻息間的空氣都好聞了。

她的視線落在莫雲深身上,他仍騎着那匹黑馬走在前面,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狐皮大氅,旁邊倒不見文其。好似感受到她的視線,他拉了拉馬的繮繩,轉過頭看着她,神色溫和的道:“外面很冷,先進去。”口中喝出的白汽氤氳了他的面容,那件黑色大氅襯得他膚色白皙,眉眼愈發清俊。

清曉聽見他的話,心中沒好氣的伸手撤了簾子,而他卻已經命車伕將馬車門關上了,免得冷風灌進去。

行了這幾日,清曉一直在猜他的用意,可他近月以來這樣無憑無據的做事,也讓她着實猜不透是爲了什麼,心中有一個荒唐的猜測,卻剛一成形便被她打得魂飛魄散。她打開隨身帶着的藥箱,從裡面拿出了一個藥囊。這藥囊已經用了好多年了,只是她甫一入京便收了起來,上面的繡線已經掉了色,甚至邊角也起了毛,裡面的藥香也是變得極淡,一看便知很舊了。這藥囊是母親縫的,裡面的藥是父親填的。山中夏日多蚊蟲,她的體質最是招蟲咬,每每到了夏日便苦不堪言,父親自小疼她,於是每年夏天都會給她填這樣一個藥囊隨身帶着,竟也逼退了不少蚊蟲,讓她得以安眠。

如果沒有遇到莫雲深,現在會是怎樣呢?

浥河村定會如往年那般美,父母與青碧肯定也都還在,也許她與青碧都嫁了人,甚至有了自己的孩子,每日關心的都是柴米油鹽醬醋茶,生活平順,不會是滿心怨恨,餘生靠着恨來過活。

可是她捨得嗎?

捨得錯過這般耀眼的人嗎?捨得放棄遇到他嗎?

清曉閉上眼,攥緊了手中的藥囊,牙齒咬着脣側的肉,心中泛酸。

萬般皆命,她認!

是她將他帶去了浥河村,是她讓他有機會殘害了浥河村那麼多人的性命,大恨面前,愛已是浮塵。她不能忘本!

欠下的債焉有不還之理。

清曉撩開了簾子,打開了馬車的門,冷風魚貫而入,凍得她手足發冷,神志清醒,她從未這般清醒過。

莫雲深一向諸多挑剔,文其知他喜好,於是獨自一人先行了一會兒,過後指着一家三層的酒樓對莫雲深耳語了幾句,這一行人,最後便在這樓內住下了。掌櫃一見衆人眼睛便亮了,好生招呼着領了進去。

等分好了房間,清曉便迫不及待的讓人端了熱水,一番洗漱之後才略略去了些風塵僕僕的感覺,洗完以後便有人來喚她下樓吃飯。

清曉想了想,對門外的人道:“我身體不適,便不下去了,將飯菜端來房內罷。”外面的人很快領命而去。

清曉是有意避開莫雲深,莫雲深怎會不知。他攔了從樓上下來的小二,低聲囑咐了幾句便坐回了桌邊。文其正替他佈菜,見到那盤金絲蝦有些疑惑,“公子,這蝦……”

“放着罷。”莫雲深道。

他不喜蝦,有人卻是喜歡的,不僅喜愛吃蝦,也愛捕蝦。他笑了笑,夾了一筷蝦放入口中,咬下去外酥裡嫩,不見腥味,脣齒留香,倒也對得起令人咋舌的價錢。

小二將幾碟菜端來以後清曉便留心起來,這幾碟菜,竟都是她最愛吃和最不愛吃的。她剛剛並未點菜,顯然這是別人替她點的。清曉的心有些懸起來了。

長久以來,她在莫雲深面前將千盞的習慣藏了又藏,除了上次向他透露他是那場大火的倖存者有些冒險外,其他的時候她都相當謹慎,性子也藏匿了不少,可饒是如此,莫雲深心細如髮,未必不懷疑。她留了個心眼,無論愛吃的還是不愛吃的菜,她都動了幾筷,一時之間也看不出喜好。

用過了飯清曉便打算好生歇息一陣,她很清楚,也就只有今日能停這麼久,剩下的時候都得趕路,於是這一覺,清曉睡到了天黑。

模模糊糊聽到一陣笛音時,已是夜深人靜了,白日睡多了,清曉此刻醒來倒是迅速清醒,再無睡意。她披衣下榻走到窗前往下望,她住的是二樓,倒也能將院子看個清楚。

莫雲深輕輕用長笛敲了敲石桌,聲音清脆好聽,“清姑娘醒了?”

清曉沒有答話。

“姑娘可否來樓下一趟,我有東西想要交給姑娘。”他仰着臉,月光清亮,將他的笑照得一清二楚。

清曉考慮了一會兒,終是對那樣東西有些好奇,洗漱了一下便下了樓。

莫雲深見了她輕輕招了招手,示意她坐,石桌上放了一個紅泥小爐,上面溫着米酒,米酒常見,也好釀,比起沉夢味道要遜色許多,清曉倒也未曾想到莫雲深這般挑剔之人能喜歡米酒。

坐下的時候,莫雲深已經動手替她倒了一杯溫熱的酒,遞到了她面前,微微笑道:“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清曉接過酒,掌心頓時一片溫暖,“墨王有此雅興,當真難得,只是墨王要交給民女的那樣東西呢?”

莫雲深這纔拿了旁邊一個很小的包裹遞了過去。

清曉接過後拿在手中,很小,沉甸甸的,一時也猜不出是什麼,她當着他的面將包裹展開。

裡面是一把匕首。

小巧精緻,銀質手柄,上面鑲着寶石,她拔出鞘看了看,匕首很是鋒利,泛着寒光。

“毒藥再多,終歸有限,也只能做投機取巧之用,還是帶着防身的利器最是實在。”莫雲深提了酒壺,撥弄着爐子的火。

清曉卻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只不過是去邊疆查探病情與配藥,何以用得上刀?又聽得他的話,忽然想起那日她賭氣說自己身上至少有幾十種毒藥的事,不過他既然送了,也不是什麼棘手之物,收下便是。

“如此,便多謝王爺好意了。”她也順勢喝了一口溫熱的酒,一杯下肚,便覺得通體溫暖。

“夜已深了,外面太冷,姑娘快些回房休息罷,明日一早還要動身趕路。”莫雲深微微笑着,將酒壺重又放回了爐子上。

清曉自是巴不得回房,見莫雲深仍然坐着,也不見有回房之意,清曉留下一句“天寒地凍,王爺可要謹防傷寒入體”便匆匆上了樓。

院中不知何時又響起泠泠笛音,伴着笛音,清曉迷迷糊糊的又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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