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清曉到達霍至境安營紮寨的堇州時,是第二日的晌午,獵獵東風颳着皮膚,大雪迷眼,邊疆的環境比她想象的更惡劣。
霍至境接到消息後,一早便在大營的門口等着了,紅杉也在他身旁。
清曉先看到的是紅杉,她雖穿着小將的軍衣,可那嬌小的身形清曉還是一眼便認了出來。
“墨王一路辛苦了,末將已備好熱水帳篷。”莫雲深和霍至境的品級差不多,霍至境卻最先朝他恭敬的行了禮,然後纔跟清曉寒暄,“清姑娘,一路辛苦了。”
紅杉欲要上前扯清曉的袖子,卻被她閒閒的避開了,“你的帳日後再算!”她壓低聲音在紅杉耳邊警告的一句,隨後才正色道:“事不宜遲,還請霍將軍帶我去看看士兵的傷勢如何。”
此事最好是越早解決越好,華清的警告言猶在耳,清曉不敢在此多加滯留。
霍至境領她去看傷兵的路上也略略談及了一下戰情。闌月和西蒼的第一戰中,天上還未下雪,空氣乾燥,邊疆大風呼呼得掛着,堇州佔的地理位置甚是有優勢,因此他不作他想,迅速部署好一切,只想趁着無雪的天氣攻其不備。於是他安排了兩千的騎兵在前面開路,兩千的弓箭手和三千的步兵緊隨其後。未曾想西蒼卻早有防備,騎兵已經衝了一半,忽見天邊燃起滾滾濃煙,藉着風勢,濃白色的煙霧張牙舞爪的朝着闌月的軍隊撲過來,冬日天寒,哪來的大火,他當即起疑,下令撤退,然而兩千的騎兵卻難免遭了秧。
回來以後,兩千個士兵,連帶着馬,皆是面色蒼白,手足發軟無力,猶如臥攤在牀的廢人一般,已經喪失了行動力。
清曉聽他說了一些,心下便已經有了猜測。到了帳篷以後,裡面橫七豎八密密麻麻的全都躺滿了人,略略把過了脈,結果同她的猜想一樣。
“他們的確是中毒,這種毒是一種西蒼獨有的藥草燃燒而成,名爲眠寒,這種藥草在西蒼很常見,藥草本身無毒,可若是若是收起來曬乾燃燒,煙霧中便生出了毒,讓人癱軟無力。”
“解藥便是這藥草的果實。”
藥草常見,果實自然常見。然而一則這藥草唯有西蒼纔有,再則,邊疆即便有這藥草,可時值寒冬,哪裡來的果實?足見西蒼此次是有備而來。
霍至境很長時間沒開口,此事也怪他太過莽撞與輕敵,傷兵們躺在地上發出輕微的哼聲,照顧他們的人也是忙得腳不沾地,折損了兩千騎兵,可更讓人覺得窩火的,卻是這兩千騎兵還要需要大量的人費心照顧。
“可有其他的法子?溪城離此處不遠,能否換種可從溪城調配的藥方?”良久,霍至境才發問。
清曉低頭想了想,這的確是一個法子,可這個法子太難也太費事。藥方需要時間配製便罷了,總歸是有方法的,怕就怕在溪城裡萬一沒有所需的藥材,更何況從溪城運送藥草,煮湯藥都是需要時間的。
“將軍可有向聖上再求援兵?”若是來了援兵,倒也不必如此緊張,這兩千騎兵的毒慢慢去解了便是。
霍至境點點頭,“摺子已經派人遞上去了。”
可清曉心卻總覺得懸,莫雲深暗中有平王的幾萬精兵,雖然現在孤身出了京,可令牌到底在他手中,溪城又有甯歌守着,隨時都能與霍至境來個雙劍合璧,他身側如今也只有明承保底,清曉猜他未必會慷慨得向霍至境伸出援手。
最爲嚴重的是,闌月剛剛出兵便遭此不利,難免軍心散亂,若是西蒼再趁此機會大舉進攻,那到最後便只能手忙腳亂了。
可霍至境顯然沒想這麼多,只交代清曉儘快研究出藥方,好去問問溪城的藥材夠不夠。
“霍將軍,大敵當前,修書一封給西王,未嘗不可。”清曉略略提了提此事,只見霍至境微微的蹙了眉。
沒有聖旨,擅自借兵乃是大事,他的想法一向保守,免不得要糾結一陣,清曉也沒有多說,最後留下一句“讓紅杉來找我”便差人領着去了自己的帳篷。
紅杉倒是來得快,來找她時還有些唯唯諾諾的,“師父……師父是不是很生氣?”她也還知道要問問華清。
“嗯。”清曉閒閒的回答一句,鋪開紙,腦中想着藥方。
紅杉更忐忑了,“我……我……”她“我”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清曉睨了她一眼,動手寫藥方。
“師妹……”紅杉一下便趴在了清曉的桌前,可憐兮兮的模樣,“師妹你最好了,我可不可以不跟你走?”
紅杉輕易不叫她師妹,一叫便是有所求。
“不可能。”清曉風輕雲淡的丟出這三個字時,藥方也寫出來了。應華清之言,只要交了藥方,她帶着紅杉脫身離開便是。
這邊紅杉卻是急了,“師妹,你,我……我現在我不能離開的!”
清曉將藥方裝進了一個信封,直直的望向了她,挑挑眉,“我相信霍將軍巴不得你離開,你覺得呢?”
紅杉氣得就差跺腳了,清曉還嫌不夠,出去的時候補上了一句:“我這邊事情忙完,立刻便走。”
清曉曾問過華清爲何收紅杉爲徒,他的回答也簡單:“受故友之託。”紅杉乃是他故友唯一的女兒,也算是在他身邊長大,更像他半個女兒,他自然是要好好看護着,不能讓她受半點傷。至於五年前收清曉爲徒,倒也是機緣巧合,心念一動,看見哭得那般絕望得人便想着收其心神,自己一身本事,總是要傳人的。
清曉將藥方交給霍至境,命人快馬加鞭趕去溪城問詢,得來的結果讓人鬆一口氣的時候卻也讓人高興不起來。
藥材齊了,數量卻不多,待那些藥材拉回來,清曉估算了一下,至多隻能熬五百人的湯藥出來。可如此也比沒有的好,霍至境當即下令軍醫快速熬藥。
稍微喘口氣的功夫,清曉心中卻在想着一個人——望江。
聽聞他此行擔軍師一職,眠寒草一計便是由他所出,此人不僅用毒巧妙,兵法也頗爲不錯,就連莫雲深身上的觸骨之刑也是出自於他。當初在西王的洗塵宴上見到他,便覺氣勢逼人,倨傲無比,想來他對自己製出的毒很是厚愛,否則也不會狂妄得讓華清想殺殺他的銳氣。
這方正慌張解毒之際,如清曉所料,西蒼的大軍已是攻過來了。